风寒第三日,症状终于有了好转。
今日季怀瑾来的时候施灵双正靠在床头发呆,被褥上放着一本摊开的话本。
见到他来,施灵双看起来有些慌张,把话本往里推,手来回滑在靠外的床沿处试图把被褥弄平整。
她看了季怀瑾一眼,很快就缩回了视线,垂着头说:“叶哥哥。”
季怀瑾一点也没受她影响,走过来仔细端详了她两下,问道:“今日舒服点了?”
他将带过来了一个纸包放在床头旁:“施妹妹以前吃过金橘糕吗?”
施灵双听到熟悉的东西,想抬眼看,随即想到了什么,把视线移到了刚刚季怀瑾放到床头的纸包上。
她轻轻点头:“吃过。”
她还记得金橘糕酸酸甜甜的,放进嘴里会让口舌生津。
季怀瑾把床前小几的凳子放过来,坐着说:“施妹妹不尝尝吗?”
于是施灵双把纸包打开,取出一块金橘糕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着。她把摊开的纸包递过去,示意他也吃。
季怀瑾竟然出乎意料地也取了一块,在施灵双有些怔愣的视线中吃下了那块金橘糕。
他一边吃,一边看着施灵双,把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施灵双微微低下头,听到季怀瑾用很轻快的语气问道:“心情好点了?现在原谅我了吗?”
“我没有……”施灵双还是抬眼了,和季怀瑾笑意盈盈的双目对上,她很快低下头,声音低低的,“我又没有讨厌你。”
季怀瑾倒了杯水递给她:“那为何之前半月都没来找我,昨日还哭得那样惨兮兮?”
“昨日,昨日又不是因为讨厌你。”
季怀瑾看起来了然地点头:“那之前的半月就是故意躲着我了?”
他看到施灵双嘴唇微动,似乎要说出那三个字时立刻打断她:“不许道歉。”
强硬的打断和他平日的形象不一样,把施灵双一惊,嘴要张不张的,满眼惊诧地望着她,倒是有了几分以前的可爱的模样。
季怀瑾脱口而出之后自己也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表情自然:“不许和我说对不起。”
施灵双眨着一双大眼睛看他,眼中有些不信:“不道歉的话,你能原谅我吗?”
季怀瑾一笑,笑容有些微妙:“施妹妹,我不是说了,应该是你原谅我吗?”
施灵双不断点头,心虚道:“嗯……好。”
她说完之后沉默了好久,季怀瑾一直安静地等着,只听得到窗外的风声与云娘偶尔走过的声音。
季怀瑾就这样一直看着她,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催,等着她主动开口。
“我……”施灵双想说对不起,可想到了刚刚,她咽下去这三个字,“我半月前,不是故意躲着不找叶哥哥的。”
季怀瑾点头,直直看着她表示自己正在听。
也不知是他的这个举动带来的鼓励,还是施灵双头一次有了倾诉欲,她的话渐渐多起来。
“我就是担心连累你。”施灵双说着,眼中再次泛起泪光,可怜巴巴的,“也不知怎的,我就不想来找你了。”
她说着,突然又摇头:“可是我很想你的,我很想来找你玩,你是我最好的同伴。”
季怀瑾认为他现在应该顺着施灵双的话头往下说,可事实是他却问道:“吴祺不也是你的好伙伴吗?”
施灵双连连摇头,露出一个乖乖的笑容:“你才是我最好的玩伴。”
棋子太跳脱,行事莽撞,哪有叶哥哥好。
季怀瑾听完舒心极了,眼中泄露出一丝笑意:“施妹妹也是我最好的玩伴。”
这话其实有些假,不过施灵双还是很开心。
她开心地把金橘糕往前递了递,让季怀瑾再吃一块。
但他却拒绝了,季怀瑾把话扯回去:“为什么担心会连累我?”
施灵双呆了下,有些委屈:“我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施妹妹,”季怀瑾看着她的双眼,“这与和好无关,是我担心你。”
他眼中神色认真,看着施灵双心跳快了几分。
这还是母亲离世后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认真地说担心她。
她鼻子一酸,觉得自己这段时日哭的次数也太多了。
施灵双终于把第一次见庆闲在小巷子里遇到五笛时她的所思所想完全袒露出来:“要是我害了叶哥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双眼茫然,季怀瑾从中看到了几分痛苦,他看着施灵双,想起她被送往春申镇的其中一个原因。
“可这与你无关,当时是因为棋子想穿小巷的。”季怀瑾指出她话中矛盾之处。
施灵双望过来,语气寻常:“怎么会与我无关呢?我同意了,没有阻拦棋子,而且正是因为有我们两个,叶哥哥才没办法完全施展开吧?”
她人小,可她看得很清楚,当时季怀瑾隔一会就要偏头看两人一眼,这才慢慢落了下风。
“这怎么会与我无关呢?”施灵双垂下头,像是自言自语,语气很轻。
季怀瑾突然皱眉打断她:“不要再想了,施灵双,这与你无关,是我亲口说的与你无关。”
这还是他第一次当着面叫出她的全名,确实也把施灵双从凌乱困杂的思绪里拉出来了。
她抬眼,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隔了一会慢慢点头。
季怀瑾伸手,施灵双以为他要说些什么话,连忙向前探去上半身,却没想到他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好休息,施妹妹,我得空再来看你。”他留下这句话,施施然离开了。
全然不知身后施灵双在他离开之后,耳朵连着脸颊都飞上了一抹嫣红。
她慢吞吞把头埋下来,无声在心中尖叫。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年岁相近的男子摸头,那人可是叶哥哥啊,那么好看的叶哥哥。
以前母亲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不过她现在还没到七岁呢,和叶哥哥亲近一些,似乎也算合规?
她用手背压着脸蛋,兀自想着,脸颊肉被手背压得嘟出来一些。
施灵双没发现云娘悄悄开门看了她一眼偷笑,也没发现这是她第一次想起母亲时不再难过。
……
季怀瑾离开之后直去书房,逐风早已在其中等待。
见到主子来,逐风上前两步将他前两日吩咐查的事情一一交代。
季怀瑾听着逐风的叙述,越听眉头拧得越紧。
“从那之后,施小姐就在府中闭门少出了,后来再次外出,就是前两月来到春申镇。”
季怀瑾坐在书案前拧眉思索,让逐风退下。
信息不多,还是那些,不过第二次听又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他闭上双眼,手指落在书案上一下一下地轻敲着,忽然一顿。
季怀瑾睁开眼,坐直身子,面上神情凝住。
施灵双曾经的部分举动被他在脑海中放大,和这件事勾连在一起。
他不由得轻叹一声,手指落在书案上继续敲,可敲着敲着分明乱了。
季怀瑾干脆起身,推开书房的门大步向外走。
他看了眼庭中的日晷,算算时间,来到了庆闲院里,吴祺正和五笛在后院练功。
季怀瑾耐心在一旁等着,直到吴祺这一阶段的练习结束之后才上前和五笛耳语两句。
吴祺这段时日看起来沉稳不少,一见到他的时候都没有像之前一样又蹦又跳。
不过在季怀瑾将他带走只有两人之后就原形毕露了,他一扬下巴,很是骄傲:“叶白衣,看到小爷我刚刚的武功了吗?假以时日,你一定在我之下。”
季怀瑾敷衍地点头,开门见山地和他说:“你何时有空,跟着我去见一趟施妹妹。”
“施梅梅?她又怎么了?”吴祺随口问道。
季怀瑾看着他,淡淡说:“不是她怎么了,是我要你向她道歉。”
吴祺这下果然蹦起来了,他一脸不可置信:“我?为什么?”
“你自己想想呢。”季怀瑾好心地问。
吴祺装模作样地想了会,然后对季怀瑾说:“哎呀,我发现我好像该进行下一段训练了。”
季怀瑾就这样微笑着看他,什么话也没说,让吴祺心里打起鼓。
他像模像样地回想了一下,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师傅还等着我。”
话音刚落,五笛就从旁边走过来:“你今日有事,我不留你。”
吴祺傻眼了,季怀瑾对着五笛点头示意后扯着他往前,走出了庆闲的院子。
见反抗不成,吴祺很快转变了思路:“我哪里得罪了施梅梅,用得着你这么大阵仗?”
季怀瑾说:“你自己想想,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做了什么,另外,这阵仗也不是我一人能摆出来的。”
“不是你一人,难道还有我师傅?”吴祺根本没理会他的前半句,“我师傅怎么……”
“吴祺。”季怀瑾叫他,提醒道,“我拉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现在想这个的。”
除却一开始认识,后来季怀瑾从来没有这么严肃地称呼他的全名,吴祺一下子停住,极为审时度势地偷瞄他。
即使是他回答不出问题,季怀瑾在先前上课的时候也没有过这样的表情。
吴祺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同,他唉了一声,开始认真思考。
“哪里惹了施梅梅?哪里得罪了施梅梅?还是在第一日见师傅的时候?”吴祺不停地问。
他问了一会,摇着脑袋:“根本没有啊,你确定得罪她的人是我吗?”
看着季怀瑾愈发深不可测的神色,他又补了一句:“真的是那天吗?”
季怀瑾点头:“你那天做了什么,我们才会碰到五笛?”
吴祺又想了片刻,恍然大悟:“不是吧,我提议换个路走,就惹到她了?”
“准确来说,不是惹到她了,而是伤到她了?”季怀瑾在吴祺困惑的目光下终于大开尊口。
他避开施灵双过去那段经历,把整件事修饰之后告诉吴祺。
为了让吴祺心甘情愿地道歉,季怀瑾还加了一些让他感到愧疚的话。
吴祺果然如他所料一般,眉毛耷拉下来:“真的吗?施梅梅原来是这样的人。”
“是啊,正是因为施妹妹人太好了,太容易把一切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了,所以你这次必须正式向她道歉。”
吴祺猛点头,又叹口气:“可是这样的性子真的不好啊,她家里是不是对她也不好,那她以前多难受啊?”
季怀瑾似是不经意:“为什么你觉得她家里对她不好?”
吴祺给了他一个眼神,虽然季怀瑾认为他这个眼神十分愚钝,但他还是耐心听着。
“这还用说?小小年纪就只有云娘陪在她身边,那个云娘又不是她亲人,那家里可不是对她不好?”吴祺理所当然地说,他说完锤了季怀瑾一把,“你这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对施梅梅了如指掌了。”
季怀瑾没有解释,只是看着他。
吴祺一下子正经起来:“我马上就去给她道歉。”
他说完这句话再次笑了季怀瑾一把:“你看着可一点也不像大人物,都快成施梅梅的侍女了,叫你逐白衣怎么样,和逐风姓?”
在季怀瑾的目光下,吴祺收起欠欠的笑容,慢慢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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