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宛若一颗硕大的剥了皮的西红柿被弃在黄色沙丘上,三角状的缺口使其看起来更加“美味”,余晖倾洒而下,为无边无际的黄色沙漠染上一层金色的光泽;风呼呼地吹着,一一抚过每一颗细小的沙粒,熟悉它们的每一条棱角线条,像邂逅亲密的爱人;大地看起来如此温暖,宛若一个纯洁无害的小孩,正热情地奔跑过来向你送出拥抱。
这一片沙漠的景色并不单调,闪着细碎波光的河流蜿蜒穿行其中,河流两岸生长着低矮的绿色灌木和野草,以及枝干粗壮且盘虬卧龙的胡杨树,最显眼的是周边散布着的五千多个帐篷,显露出人类居住的痕迹。
这些帐篷并不聚在一处,而是像有序排列的队伍一样以间距二十米的距离整整齐齐地置放着,也看不到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即便是在河流附近不远处的可开垦区域,每个人都刻意与其他人保持至少三米的距离,他们或提着桶在河边打水、或蹲在地上细心地挖着绽着绿意的野草,动作小心翼翼,像对待稀世珍宝。
“咦……啊,这是生石花啊!”一个留着棕色短发的青年蹲在河边兴奋地叫起来,为这意外的发现又惊又喜,他手舞足蹈的模样引起了周围其他人的注意,有一个稍显年长的男人忍不住向他靠近走了几步,瞬间又意识到不对,立即退回原地。
“小慕,你挖那个做什么?”年长的男人朝杨慕笑问。
“送给我哥,我哥肯定喜欢。”杨慕的唇角都快勾到耳根了,将挖好的生石花放在一块灰色的破布里裹起来,然后把它揣在怀里兴冲冲地奔向某个帐篷。
他撩开帐帘,才撩开一角马上就放下了,脸上高兴的表情转为一秒间的呆愣,克制般不让自己再往前走,弯下腰把怀里的东西轻轻地放在沙地上,抬起头时露出期待的神情,摇了摇挂在帐篷上的银铃铛,对着里面的人大声喊道:“哥,我刚发现河边长出了生石花,送给你。”
过了五秒,没听见里面有反应,正当他又准备再喊一嗓子时,里面传出了平稳的脚步声,杨慕随着这渐近的脚步声不断往后退着,退至离帐篷三米之外才站定。
没多久,一个面容俊美的年轻男人撩起帐帘走了出来,他生着一双极好看的眼眸,蓝色的瞳孔犹如散发着夏天气息的淡蓝色大海,此时正平静无波,覆着薄薄一层晶莹的水雾;眉色深黑,每一根眉毛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眉头、眉峰、眉尾的形状,左眉眉心隐隐现出一颗淡黑色的小痣;高挺的鼻梁下两瓣薄唇放松地贴在一处抿成一条微凹的弧线。
只见他捡起地上的布包,慢条斯理地打开,看见生石花的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星亮,抬眸对上杨慕的视线,弯起嘴角,从喉咙里发出略显低沉的磁性声音,“我很喜欢。”
“哥喜欢就好。”杨慕右腿支在沙地上,左腿则懒散地在身前摆出一步远曲着,一只脚时不时前后摩擦着地上的沙粒,顿了顿,犹豫着开口问道:“哥,你待会儿是不是又要外出?可以带上我吗?”
“你待在建设队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老想跟着我往外跑?”杨望的平淡语气里并没有任何指责、生气的情绪,反而带着关心的意味。
“我……我不想待在建设队了,我想和哥你一起在探险队,多为大家做点事情。”杨慕低着头小声说着,怕不同意。
杨望卷而长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两下,一脸不容置疑的神情,“在建设队照样可以为大家做贡献,不需要你来探险队。”
“以前哥不同意我也明白,现在我都成年了,二十三了,怎么哥还是把我当小孩子看……”杨慕嗫嚅着,一张嘴抿在一起委屈巴巴地向下弯着。
杨望往前走了几步、抬起右手作势想要摸一摸他的头,转瞬又停住了所有动作,手慢慢放下了,神色依旧淡淡,但声音明显温柔了许多,“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一个小孩。”
听到这话,杨慕立马昂起头来,带着宣誓的气势一本正经地说:“上个月我去参加探险队组织的考试了,下个月就会出结果,如果通过了,我一定也可以顺利完成外出任务的。”
“你瞒着我去参加考试了?”杨望眉头微皱,从鼻腔里叹了一口极轻的气。
“嗯……”这一声回应气势越来越弱、声音越来越低。
“嘿!杨队,准备出发啦。”一个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开着一辆黑色的装甲车经过附近时冲杨望大喊,随着一阵刹车声停在不远处的空旷沙地上。
兄弟二人的对话就此终止,杨望看了一眼坐在车里正准备抽烟的胡新,什么也没说,径直奔向帐篷内,将弟弟送的生石花放到一个装满沙子的小盆中,穿好野外服、戴上头盔、背上背包就往外走。
“早点休息,我走了。”走出帐篷后他中途停下脚步对着杨慕淡淡说了一句,转身迈着大跨步上了车。
“哥,注意安全!”杨慕的声音混在越野车启动的噗噗声中,裂成断断续续的残音,又被吹进车窗的呼呼风声吹散了。
同行的人除了胡新,还有两个身形健壮的年轻人,看起来都在三十岁左右,一个浓眉大眼,长相清秀,另一个是光头,右耳上打着一枚银色耳钉,剑眉横扫,细长的眼眸透着凌厉之气,一张唇厚而宽,不太好惹的样子。四个人全都借助野外服和头盔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也只有这样穿戴,才不用与别人保持距离。
“杨队,这次我们走哪条路?”胡新两手稳稳操纵着方向盘,转头瞄了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位的人,嘴里叼着一根冒着红色火星的烟,说话有些含糊。这人烟瘾极大,一天能抽二十根。
“在前面那个最高的沙丘附近右边转弯,然后一直往前开。”杨望的视线一直盯着前方,说话也不看胡新。
“得嘞。”话音刚落,胡新一个转弯将车往右边开去,扬起一片黄沙,留下一道弯曲的车辙印。
“沈行云,你找什么呢?找这么久了?”光头男人听见耳边一直响个不停禁不住疑惑地问道。
“找我的罗盘,找不到了。”沈行云努力回想自己把它放在哪了,就是想不起来。
“你这记性就跟鱼一样,不,鱼都记的怎么回家。”秦侠笑着逗他。
“秦侠你给爷闭嘴吧你!整天听不到一句好话。”沈行云上手拍了一下秦侠光溜溜的后脑勺。
“住手,别碰脏了爷干净的脑袋。”
“确实干净,干净到一根毛都不剩。”
“你毛多,你全身都是毛,跟个猴似的。”
“行了,你俩怎么一见面就喜欢互损。”胡新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都想把耳朵捂起来。
“秦侠。”沈行云忽地笑眯眯地柔声喊道。
“干嘛?”看这眼神就觉得不对劲,秦侠往车窗边挪了挪,想离他远点。
“你今天真是帅爆了,嘿——”
“滚犊子,别想用甜言蜜语迷惑我,您老还是做个正常人吧,我比较喜欢我们互相伤害的样子。”
“得得得。”沈行云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右手打了一个OK的手势,乖巧地闭上了嘴。
“我们快到了。”杨望手里握着一个通讯器似乎正在发什么消息。
没过多久,前方就看到了一个闪着粼粼波光的泉眼,水面反射着余晖投下来的光束斑点。
“咦,还真有泉眼,杨队这搜索能力也太强了。”秦侠啧道。
就在胡新快把车开到泉眼附近时,左边突然飞速冲出一辆蓝色的越野车,明显故意别车开过,被狠狠撞了一下,车行驶的方向都往右偏离了。
“草,那车是亲近派的,竟然耍这种小手段。”那辆越野车上插着四角白旗,这是亲近派的派旗,而胡新等人所属的独居派的派旗是三角黄旗。胡新眉头拧成川字,急打方向盘继续调整方向往前冲。
可也来不及了,前面那辆别完车后像看到红布条的公牛似的发疯般往前冲,一个急刹猛地停车,左侧车门被打开,一个身材健壮的短发男人跳出来,奔向泉眼边,弯腰将手里的白旗插入黄沙中,然后转身朝胡新比了一个“耶”。右侧车门也被打开,一个身材高挑、披着及肩黑发、穿着黑白竖条纹连衣裙的女人下了车,她慢慢走向那个男人。
“这人真恶心。”沈行云都忍不住愤愤骂道。
胡新把车停下,四人下了车,朝那两人走去,但还是选择和他们保持距离。终于透过头盔看清眼前这个男人的长相了,长得斯斯文文,做的事却跟痞子一样,站在旁边的女人倒是个美人,还是个看起来冰冷的大眼睛美人。
“这就是你们亲近派的做事风格?”胡新眯着一双眼嗤笑道。
“自己不行就不要怪别人强。”短发男人扬着下巴露出不屑的表情。
杨望发出一声很轻的哼笑,淡淡开口,“下次再碰到你干这种事,我们不会客气。”然后转头朝身边的人说,“走吧。”
虽有不甘和愤怒,其余三人还是跟着杨望往回走。背后忽地传来一句嘲笑,“谁需要你们这些冷血真空人讲客气。”
一记拳头在半空中飞过,“嘭”地一声直直砸在短发男人的鼻子上,女人吓得微微睁大了双眼,下巴往后缩了缩。
秦侠指着男人流血的鼻子狠厉地啐道:“做事不磊落,嘴也这么欠,我看你就是找打。”
“妈的。”短发男人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疼得不行的鼻子,眼中怒火中烧,火焰比那夕阳红还要红。一个箭步就冲上前与秦侠扭打在一起,动作太快太急,杨望等人都懵了,他们没想到秦侠竟然会去揍他,更没有想到接下来的悚人一幕。
只见短发男人从腰后掏出一把一尺长的短刀往秦侠手臂上割了一刀,红色的鲜血像滴漏一般顿时往下滴个不停,淌入黄沙缝隙中。秦侠痛苦地惨叫了一声,连忙往后退,可短发男人脾气暴躁,此时正在气头上,还打算冲上去继续割一刀。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开,那一枪打在了短发男人持刀的右手小臂上,短刀从他的手中滑落,手臂受到冲击后颤个不停,鲜血染红了他的浅色衣袖;由于惊吓和短暂麻木后随之而来的强烈灼伤感,他的脸上现出恐惧与剧烈疼痛交织的扭曲神情。
“许北!”一直不敢上前的女人更是惊得叫出声来,跑过去将弓着腰、发出一阵阵嘶嘶闷叫的许北扶住。
杨望将手里的枪收起别入腰间,表情冷淡,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你再多捅一刀我打的就不是你的手了。”
沈行云拉着秦侠回车上处理伤口,胡新和杨望也陆续上了车,开走的时候听见从车外传过来的咒骂声,“妈的,要是我也申请到了枪,老子一枪崩了他。”
夕阳已经落下去了,夜悄悄地将大地涂抹成黑色,数不清的星星从棕蓝色的云层后钻出来,眨着亮晶晶的眼睛俯瞰这个既迷人又危险的世界。
他们回到了出发时所在的A区,杨望摁了几下通讯器上的按钮,三声“嘀嘀”声过后,拨通了军方总办事处的电话,“探险队编号168杨望,报告军方,今天探险任务失败,被亲近派抢先一步,请求近期提供下一个资源探险区。”
“收到。”通讯器里传来混着电话嘶嘶声的、浑厚的男性嗓音。
“谁想到竟然碰到了这种人,秦侠你下次别这么冲动。”沈行云看着帮他包扎好的伤口还是觉得这刀伤像割在自己身上一样,看着就疼。
“现在资源这么紧张,被这种小人使小手段抢了去,还满嘴侮辱人的难听话,谁不气。”秦侠把嘴唇抿成一条线,没受伤的右手攥成拳头往座椅上锤了一下,泛白的指节陷入布料中。
“别把座椅锤坏了。行云说得对,以后别太冲动,要不是杨队开了那一枪,只怕你今天就被捅死了。”胡新嘴里又叼了根烟,他慢慢把车停下。
杨望刚从车上下来,就看见杨慕站在不远处等他,应该等了很久了。
“不是说了早点休息,不用等我吗?”嘴上虽这么说,但杨望心底是暖的。
“不行,每次你外出我都要看到你回来才能放心睡觉。”
几秒的沉默过后,杨望才缓缓开口,“嗯,现在去休息吧。”
“哥也是。”杨慕嘻嘻笑了笑。
夜渐深,这时的A区比较安静,只能听得到军车回区时的行驶声以及一点众人走动、拿放东西的声音,有人正躺在沙地上赏星星,有人正在架起的火堆边烤食物吃,有人在收晾在外面的衣服,有人在提着水桶往帐篷内走……但没有人亲近在一处说话聊天。
晚上的沙漠不似白天热情,像一个拥有双重人格的分裂症患者,冷的彻底,风声呼呼响个不停,吹进骨头里,流淌进血液里。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愤恨至极、撕心裂肺般的尖叫,“啊啊啊啊——时间快到了,你们也不得好死!”
“隆——噗——”随后是身体撞上刚开回来的装甲车而发出的一声巨响,车下是一滩被碾压的肉泥……
“自杀了!有人自杀了!有人自杀了!!!啊——”
惊恐声、哭声、尖叫声、叹息声、唏嘘声此起彼伏,在这个26世纪的荒漠一角里,只能算作一次渺远的呜咽。
这是荒漠世纪人类无法避免的残酷,也是人类自身制造的残酷,夜黑的可怕……
第一次写末世文,请多担待,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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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荒漠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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