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干草在红黄色火焰的拥抱中时不时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火焰越聚越大,铁锅里的沸汤吐出无数个立体半圆型泡泡,像爱人的唇。
沈行云躺在火塘边的沙地上,脑袋枕在交叉叠放的两条手臂上,左腿屈着,嘴里塞着一根晶白色的棒棒糖。
“喝碗热汤吧。”一位身着白色薄棉衣、浅灰色薄棉裤的年轻女孩手捧着一个白瓷碗递给他。
“谢谢。”沈行云咬碎嘴里的棒棒糖,囫囵吞了下去,把碗接了过来,萝卜蘑菇汤的温度刚刚好,一点也不烫嘴,喝进嘴里能觉出淡淡的香甜。
“我才应该谢谢你,昨晚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叶子声音细小,脸上犹带着劫后余生的惊吓神色。
“我只是在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不用谢我,你本该活着,大家都应该好好地活下去。”
“活着......总会要死的,如今也是苟活于世。”叶子坐在沈行云身边,双腿支起,两只手叠放在膝盖上,扎着一根马尾辫的脑袋慵懒地搭在手背上。
“你不难过吗?被赶来了隔离区。”她不明白这个年轻男人为什么一点哀伤的神色都没有,看起来那么乐观。
“对我来说,活多久都一样,待在哪也一样,没什么差别。”
这话听起来既达观又悲观。叶子仔细琢磨着,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
灰黑色的天幕上撒着几颗星,有明亮璀璨的,也有光亮暗淡的。
“以我的体质,想想我应该还有好几年能活,足够了。”沈行云自顾自地说起来,略一停顿,“遗憾的是,我可能见不到人类找到光明的那一天了。”
“会有那一天吗?我很怀疑......”叶子也望向头顶的天幕,却找不到视线的焦点。
“会的......”
——————
帐篷内,每个人端坐在摆着酒水的矮桌前,互相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远,在这参会的人都是各部里职级较高的上部。杨望坐在军方部长的左侧的第一个位置,正用大拇指摩挲着一个雕着花纹的玻璃酒杯。
军方部长方京的一双浓眉因为忧愁扭成了高低起伏的山脉,鼻子既宽又高,呼出来的气息稍稍显重,他不耐烦地翻着摆在桌上的纸质材料,那是一份资源清单表,材料页数很少,没翻几下就看完了。
“现在我们的资源严重紧缺,再找不到供给,尤其是食物供给,都不需要再来一次沙尘暴,我们自己就可以把自己埋于黄沙之下了。”方京眼神黯淡,自嘲地说着,忽而他将目光转向杨望,带着期许的光芒,“杨队长,你带回来的植物种子很有用,建设队已经准备利用它们了,辛苦你了,不过,光是食物种子并不能够完全解决我们面临的困难,之后还得麻烦杨队长继续找一些资源回来。”
“方部长,那个我找到植物种子的地方还有很多其它的东西,我下午带着探险队的兄弟去运回来。”
“好。”方京的愁容淡了许多。
“我们最好在半个月内找到下一个宜迁地,这儿已经不适合住下去了。”赵叔两手交握放在桌上,语气中满是叹惋。
“能迁的话确实该迁了,关于隔离区的人如何处理,宋所长,医疗所是否有具体的方案?”
“方部长,您也说了,目前我们的资源严重不足,他们......恐怕照顾不到了。”医疗所所长宋业无可奈何地回道,他是一名医生,一生勤奋钻研医学,心怀慈悲,可面对当下的困境,他也只能艰难抉择。“如果我们需要搬离这里的话,我建议放弃他们。”
空气瞬间变得异常安静,衣服布料细微的悉悉索索声都能听个彻底。
没有人反驳,只偶尔听见一声不知是喟叹还是无奈的呼气声。
方京拿起酒杯把酒一饮而尽,眼中闪着明灭不定的光,看起来比刚开会那会更严肃了,“牺牲无时无刻不存在。各部加紧工作,争取早日迁移。”
开会结束后,杨望叫上胡新还有探险队的其它人员开着五辆越野车前往遗迹,一行人将遗迹里能派上用场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胡新甚至带出来一本十万个冷笑话,说生活太无聊,笑一笑,别把眼前事都当回事。
“胡新,你带几个人再去北边找找,如果三个小时内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就马上掉头回来,我带几个人去南边找。”
“杨队,咱刚把东西运回来,气都没喘匀呢,让大家歇一会吧。”胡新劝道。
“好,是我太着急了。”
“现在是紧急时刻,我理解你的心情,别把自己搞得太紧张了。”
“想要活着,没有哪一刻不是紧急时刻。”
“你看你,何苦把自己逼成这样?多累啊。”
杨望不再搭话,拿来一瓶酒默不作声地喝着,日头很足,这酒下肚就跟喝白开水一样,只感觉有解渴的作用,酒味很淡,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
等他把酒喝完,大家休息得差不多了,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往外跑。
漫无边际的黄沙铺展开去,望不到尽头,曾经,这片土地或许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或许是郁郁葱葱的森林,或许是有着绿色花圃的城市景观,如今,只留下一片沙海,沧海桑田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杨望带着人找到了一栋别墅房子,看起来这得是百多年前一个亿万富翁才能住得起的房子,房子装修华丽,屋内天花板很高,很长的吊灯从上面垂下来,落地窗又大又多,即便所有地方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仍能看出它往日拥有的富贵光景。
每一声脚步声都踏出了在空谷中行走的回声,清冷孤绝,只觉住在这里肯定无聊又寂寞。
“杨队,这个屋子里什么也没有,每一层都检查过了,这里应该被很多人发现过了,能拿的东西都被拿走了。”一个队友上前汇报。
“嗯,那别浪费时间了,去找下一个。”
听到这话,大家都没回应,也没有动作,立在原地直直地望着杨望。
“那你们先回去吧,我知道大家跑了一天都累了,我再找找。”
“这......”有人犹豫,不确定该不该丢下杨望一个人,想劝他回去休息又不敢。
“不用担心我,我会早点回来的。”
说完,杨望就大步一迈,往外面走,独自开着一辆车继续找资源去了。
天渐渐转黑,风沙也变得越来越大,杨望来到了一片戈壁滩,奇形怪状的乱石洒落在地,四下寂静无声,一切都看起来了无生机,死气沉沉。
他用脚狠狠地踢了一下脚下的黄沙,溅起一团沙雾,竟觉得有些百无聊奈,有时候他也会仔细思考,自己到底在寻找什么,是现在还是未来?亦或是过去?可能最后什么也找不到。
风将细颗粒的沙吹进眼眶,生理性的泪水被逼了出来,附近似乎有啃咬东西的声音,听起来很近,又似乎很远,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像一首漏音的曲子。
杨望循着声音的发出来源四处寻找,左转一圈,右转一圈,硬是没看见附近有什么东西在动。他站在原地观察,闭上眼倾听,最终将视线定在了一块圆盘状的石块上。
这个石块中间有个深深的凹洞,里面堆积了厚厚一层黄沙,倒有点像蛋挞。沿着石块周围仔细查找一番,发现它底下竟是有缝隙的,也就是说,它像一个碗盖,盖住了底下隐藏的洞穴。
杨望尽力朝着缝隙所在的方向往下望,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不见底的黑。
他试图挪动石块,使劲全身力气都未能使这个石块移动分毫,手因为过渡用力甚至磨破了皮开始渗血。
不能这么蛮干,他心想。于是他上车找出一根长长的铁质棍棒,当做杠杆用,借助于工具,石块终于慢慢移动了位置。露出了下面整个洞口。
果然是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为了之后方便上来,杨望从车上拿来一根又长又粗的绳子,一头绑在车轮上,自己拽着另一头慢慢溜下洞穴。
周遭都很黑,好不容易终于落了地,这个洞穴至少有百米深。杨望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照亮眼前的景象,顿时心头为之一震。
这里,曾是一户人家居住的房子,所有的摆设都整齐地放在应该在的位置,即便沾上了不少尘灰,仿佛这个房子仍旧有身在远方暂未归家的主人将会回来居住,铺着棉被的床、纯绿色沙发、木质桌椅、锅碗瓢盆、翻开的书......
从摆设的设计来看,可以看出主人一定是一个爱整洁、好清静、简单朴素的人,不求奢华,有着个人独特的品味。
整个房间很大,有卧室、厨房、书房、服饰间、洗手间等,黄色泥墙被厚厚的尼龙布加长长的木条遮住,屋顶垂着手工折叠后串起来的星星和千纸鹤。
杨望仔细欣赏每一处角落,一时忘记自己来这的目的,住惯了黄沙大地,很久没有见到过一个如此像家的固定住所,从物品老旧的痕迹似乎能看到穿越时光后发生在这里的情和意。
刚下来的时候,头开始犯晕,现在这种晕眩感越来越浓,头变得昏昏沉沉,浮在海水上一样辨不清方向,杨望索性侧身一倒,也不管床上积了一层灰,直接闭眼陷入了昏睡。
身体的疲惫感渐渐传遍周身,四肢乏力,手电筒的光圈胡乱朝着一个方向照着,形成的光点在他眼里慢慢消失,如果可以,他真想永远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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