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此时脑子里想象的图案,你可以将它看作我想象中的图案的显像化。”
陶喜记起这些年看过的幻想类小说,试着跟上他的解释:“意念操纵?”
陶喜的形容让洛舒宴默了一下。
片刻他说,“类似。”
“所有东西,都能操纵?”
“不是。这些花粉出自于我,我具有绝对的掌控权,至于其他物体,只有在一定质量和空间范围内的我才有可能控制。”
陶喜的手抓上座椅扶手,从脑子里搜刮合适的比喻,“这些金......花粉是你的眼睛和耳朵?”
“你形容得很准确。”
陶喜长舒一口气,静坐良久,而后眸眼认真地问:“我疯了吗?”
她一贯温和的眉目此时浸透着密不透风的自我怀疑,仿佛大厦将倾。
洛舒宴阒寂的目光里有着对陶喜的坚定回应,“你没有,你也不会。你只是恰好遭遇了一个这个世界的异类。”
大约是洛舒宴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异乎寻常的坚定,陶喜的心神稳了稳。脑袋也因此开始正常运转,去思考知道这个天大秘密后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沉吟许久,陶喜略显无害的眼睛眸光肃静而认真,是个再郑重不过的表情。
“你曾经在我孤立无援的时候救过我三次。但你也同时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跟踪我,无时无刻不在介入我的生活。即便有充分的苦衷,对我来说也觉得无法接受。如果今天你没有在我面前变成向日葵,你还打算告诉我你身上的秘密吗?”
洛舒宴直视着陶喜不动声色的注视,“我不确定。今天之前,我的确考虑过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你,可它的离奇程度惊世骇俗,所以我不排除会出于对风险规避和个人得失的考虑而继续隐瞒下去。”
他神色里有经得起直视的坦诚,丝毫不避讳自己人性中的自私成分。
就连编一个可以表面上供大家和气揭过这个问题的谎言都不屑。
陶喜短暂的将自己代入洛舒宴,当那些压力落在自己身上时,她会如何做选择?
可又很快自嘲,此时的她尚且连利弊都想不全,又怎么能做选择?
她换了个问题,“现在我知道了,你觉得我会为你保守秘密吗?”
洛舒宴苍白的唇角牵出一丝微乎其微的笑意,“在被你带回去之前,我不会考虑告诉任何人关于我的真相,在被你带回去之后,在所有权衡要不要告诉你的因素里,我从来没考虑过你会不会为我保守秘密这个问题的答案。”
洛舒宴的回答让陶喜怔住。
是他狂妄到即便我不保守秘密也无所谓,反正以我的能耐也翻不起什么浪?
可是从洛舒宴的神色中,陶喜却蓦地解读出了他真实的意思。
那就是——
陶喜,因为是你,所以我很确信你不会告诉任何人关于我的秘密。
陶喜垂眸看地面,心头说不清的滋味。
她在这种说不清的情绪中将跟洛舒宴的所有对话捋了一遍,发现一个至今没被谈起的重要的细节,“洛舒宴,我捡你回去的那天,看到向日葵的茎秆上有一道贯穿伤,直到昨天那道贯穿伤还在,而且比之前更严重了,那次车祸除了让你疼痛以及身体变得虚弱外,还有其他影响吗?”
陶喜很少见到有人能在说出这种答案时还能平和的如同一汪不起褶皱的湖水。就如同回答一个吃没吃饭的问题般语气平淡,“医生预测我还有三个月的寿命。”
陶喜屏住呼吸。
心脏重重地跳动,又落下。
她嗓子有些干,说出的话因此有些粗粝,“没有其他办法了?”
“目前来看,没有。”
“那,那我......”
你不是说我会帮你减缓疼痛吗?
洛舒宴明白陶喜想要表达的意思,“你的存在已经让我免于很多痛苦,你本不该因为这件事承担任何‘作用’。”
换言之,陶喜虽然能像布洛芬一样让他的痛苦消退,却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所以这些天里数次出现在她面前,毫无异样的像正常人一样的洛舒宴,是一步步看着自己走向必然的死亡。
陶喜的指尖倏地有些发冷,像是一场冷雨落下。
“陶喜,我十六岁那年已经死过一次,多出来的十三年是命运对我额外的馈赠。”
“可不该是这样。”
洛舒宴救了几十条性命,至少不该让他承担死亡的后果。
“没有什么不应该。”
洛舒宴神色里的倦色此时浓得几乎要滴出眉宇间,他望着陶喜,“这些是我能告诉你的关于我的全部故事,这段时间出于自私有很多对你的隐瞒,很抱歉迄今为止为你带来的困扰。”
洛舒宴顿了顿,语气陡然认真了几分,“今天晚上你差点被撞的事相信你看得出来并不是意外,当时我的花粉附在了那两个人的身上,在查出来他们受谁指使又是为了什么之前,为了安全起见,我的花粉之后依然跟随你,直到危险解除,可以吗?”
陶喜指尖无意识在椅子边缘敲出无序的节奏,她知道洛舒宴是为了她考虑,而就今夜的情形来看她也的确需要帮助。可是,陶喜看着洛舒宴,“如果有下次,你再次动用超自然力量,身体会受到不可逆的伤害吗?”
陶喜无法忽略洛舒宴每次动用能力后那难看到极点的脸色。
今晚他更是因此虚弱到当场变成一朵向日葵。
洛舒宴惊讶于陶喜细致的观察,“不会。我不太可能因为动用一次能力而伤害身体,今晚之所以会那样,是我本身就生着病。”
陶喜沉默了许久。
洛舒宴补充,“我会最大程度不干预你的正常生活。”
陶喜依然没有回答,垂眸似在考虑。
其实洛舒宴预备了第二种方案。
如果陶喜拒绝他后,他会再次提出找一个专业的保全团队二十四小时跟着她。之所以没立刻提,是因为有些事但凡假手于人就会存在失去掌控的危机感,与其将陶喜的安危交给那些团队,不如放在自己这里。
陶喜手指停住,眸眼清凌凌地望着洛舒宴,“如果下一次遇到同样的情况,但凡对你造成任何的伤害,请你以自己的安危为先。”
洛舒宴眸中如静潭般的色泽微不可查地动容一瞬。
他明白,陶喜算是“有条件”地答应了。
洛舒宴:“好。”
话说到这里,该说的都说完了。
两人的交集似乎随着洛舒宴的秘密被撞破也要戛然而止。
洛舒宴心想今天过后,恐怕陶喜会不愿意再遇到他。
一个曾经不请自来擅自闯入她世界的怪物,她唯恐避之不及。
洛舒宴眼尾褶皱下压,压出如同以往的生人勿近的冰冷弧度,他对陶喜说着最后告别的话,“今晚故意伤害你的人找出来后我会让秘书联系你商量处理办法,如果你以后有其他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可以联系他,他的联系方式我稍后发你。”
好像该交代的就这么多了。
洛舒宴说:“再见,陶喜。”
陶喜听出了洛舒宴话语中的告别之意。
清清楚楚、泾渭分明。
而他口中所说的虽然是“再见”,却似乎只有永别一种含义。
这样也好。
也就只认识了大半个月而已。
陶喜抓着扶手缓缓站起,像是才从冰水里打捞出来,浑身沾着冰冷的湿意。
她望洛舒宴,看他清俊的眼睑下有两团凝聚不去的不详的阴翳。
这是旁人的因果,与她无关。
陶喜这样告诉自己,起身便要离开。
快到门口,忽然停住。
陶喜转身,声线沉而慢,几乎是一字一顿,“洛舒宴,你真的很没有礼貌。”
病床上的洛舒宴似乎没料到陶喜还会回头,睫毛颤动两下,带着些许不解看了过来。
陶喜语气带着细微的愠意:“谁家好人告诉别人一堆逆天的事,转身就请别人‘滚蛋’。”
洛舒宴抬眸,低声否认:“我没有。”
陶喜反问:“你没请我滚蛋?还是你觉得自己说得那堆事不够逆天?”
陶喜的语气有几分较真,洛舒宴心想:“这是真生气了。”
他正要说什么,腰腹之间传来一阵无法抵抗的闷重脆弱的感受。
陶喜正待继续说话,刹那间,病床矮了一截。
陶喜以为床塌了。
可是她很快反应过来,塌落的不是床,而是盖在洛舒宴身上的棉被。
洛舒宴凭空消失了。
原先盖在洛舒宴身上的棉被此时紧扣在床上,只有棉被中间的褶皱证明那里曾经躺着一个人。
陶喜不自觉退后一步,抵在门把手上。
想起什么,又往前走了两步。
陶喜站在离病床很近的地方,听到一道极闷的声音,像是被遮住般从被子底下传出,“陶喜,我在被子里。”
“……”
“我现在没力气出来,你能帮我掀开被子吗?”
声音很低,像是马上要窒息一般。
陶喜快速走回床边,掀开棉被,洛舒宴正笔直地躺在病床中央。
叶片和花瓣被压皱了一片,看起来像是刚被欺负过。
洛舒宴说,除过主观情况,只有当他极度虚弱时,才会不受控制地变成向日葵。
所以现在的他,身体状况恐怕不乐观。
陶喜有些手足无措:“我去帮你叫医生,就是刚才那个吴医生对吗?”
“不用。”洛舒宴说,“我没事,只是刚才勉强变成人形,现在体力跟不上。休息一些时间会自行恢复。”
“真的?”
“我没打算让你承受‘见死不救’的心理阴影。”
“哦。”
陶喜静立,一时无语。
片刻,望着床上的洛舒宴,出于人道精神:“你这么躺,会落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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