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余延那天不辞而别已经过去了几天,自那以后他便没有再出现过了。
尽管余延不声不响失联了这么多天,纪淳却还依旧惦记着他之前说那个约定,一头扎进了备战竞赛的题海中。他对这次的竞赛格外上心,打了鸡血的模样都给吴莹莹看傻了。
纪淳只从吴莹莹那里得知余延请了一周的假。临近期末还请这么多天的假,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
两人之前交换过联系方式,不过每天坐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平时也没有什么必要的联系,所以基本上他们都不怎么相互发消息。只要余延不主动找他,他也不会主动给余延发消息。余延给他发的消息也不多,最近一段时间倒是会经常跟他讨论考卷的题,事实上就是给他讲错题。
只是现在余延不再像以往一样晚上下课回家后给纪淳发消息,问他睡了没要不要再看几道题,然后每天讲完将近一个小时的错题并跟他说声晚安。
这天周一陈声去开会,班会改自习,纪淳靠在椅背上,翻出桌肚里的手机,上面显示着跟余延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三天前的那天中午,余延问他喝矿泉水还是汽水,他就回了“随便”两字。
最后余延给他带了瓶常喝矿泉水,不过遭到纪淳的嫌弃,埋怨他为什么不是冰的。
那时余延把冻得冰凉的手放在他的后颈处,挑眉看他:“大冬天喝冰的,你想原地升天?”
纪淳既被冰得呲牙咧嘴,又被怼得哑口无言。
吴莹莹坐在余延的位置上写题,注意到纪淳的动作下意识瞥去一眼,她还来不及看清纪淳就把手机推了进去。
“干嘛呢?”吴莹莹问。
纪淳看了她一眼:“没什么。”
吴莹莹嘴角浅浅一笑,说:“想余延了?”
纪淳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手机上的内容被她看见了,他表情僵硬地否认:“没有。”
她全然没有察觉到纪淳的脸色,打算继续跟他闲聊起来:“你跟这个余延啊,也真是不打不相识呢,之前看你们一伙人关系还挺紧张的,诶不过话说回来,你跟他是怎么回事啊?”
纪淳在这些朋友面前向来是温和谦逊的人设,哪怕此时吴莹莹聊到他雷区了,他只能故作镇定,皮笑肉不笑地说:“一点误会而已。”
“啥误会?”她追问。
要不说吴莹莹情商低呢……
纪淳额角抽了一下,咬牙道:“他……欠我钱。”
“这样啊。”她若有所思,终于不再追问下去了,转而又聊了起来,“听说他以前生活在隔壁的S市,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突然来了R市,初三下半学期临时转来的,才读了半年就中考了,还考了个省状元,厉害吧?”
“S市?”
“对啊,听说还是理科状元呢,数理化满分啊,真的可牛了,所以刚高二分班的时候咱全年级都传开了,这理科学霸为啥想不开非要去学文,谁都搞不明白,当时他以前高一的老班都气死了,还以为他谈恋爱了,为了哪个女生报了文科。”
纵使吴莹莹在那里讲得口若悬河,纪淳的注重点似乎并不在这,他还在琢磨上一个话题,疑惑地开口:“他家人不是A市的吗?”
他听得一头雾水,如果说余延是临时来R市上学,那怎么说他以前应该也是跟家里人住在A市才对。
一说到这,吴莹莹突然神情变得有些神秘兮兮的,她凑近了些,从纪淳桌上多薅了几本书挡在两人面前,非要防贼似的拉着纪淳低下头,才缓缓开口:“你有所不知,本来这种事我也不想到处乱说的,看在你是他同桌且关系还不错的份上,我就跟你透露这个秘密好了,你应该也不会说出去的吧?”吴莹莹以防万一向他确认一遍。
见纪淳没有反应,吴莹莹晃了晃他的胳膊。
纪淳瞪她:“快说。”
“好好好,”吴莹莹终于开始说:“这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就是余延,听说他是余万洲这两年找回来的私生子,哦对了,余万洲你晓得吧?”
纪淳点点头,这个名字他确实有所耳闻,余氏集团的老总,A市商圈三大巨头之一的行业大腕。
“我是这么猜测的,就余延的妈妈应该是在S市独自拉扯余延长大嘛,然后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可能……唉,算了算了不说了,感觉背后说人家的事情好有负罪感啊!”
纪淳听八卦听得正起劲突然被吴莹莹从天而降的负罪感掐断,心里好不痛快,他强忍着不痛快,耐着性子,咬牙切齿说:“姐姐,你都讲到这了,管他什么负罪感,你给我继续……”
“呃……”吴莹莹被他哄了几句没忍住,这才接着说:“哎呀,我说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是我说的,真的是。我要说的就是,余延,余延他,没有妈妈。”
最后一句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纪淳十分勉强地听见了最后四个字。
“实不相瞒,其实之前高一的时候我跟余延是一个班,那时我也是班长,开学那会儿我帮老师收集学生资料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过。”
“你确定是无意间?”纪淳狐疑。
吴莹莹捶了下他的胳膊娇嗔道:“哎呀,真的,你怎么这样想人家!”
“好了,你继续。”纪淳说。
吴莹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上下打量他一番,忍不住感慨道:“纪淳,看不出来啊,没想到你这么八卦。”
纪淳扫了他一眼,没搭腔。
“那个时候,我看见他父母那一栏,一个名字都没写,就一个人,因为这个事情,当时我们老班还特地找他谈话过好几次,平时也挺照顾他的,不过余延这个人,你也知道,孤僻的很,也不爱跟别人相处,怪冷淡的。”
“不过好在,看你们现在相处的还不错,他比以前好多了,以前都没见他笑过,我发现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把我们家小玥玥迷得要死要活哈哈……”她忽然想到了方玥一脸花痴的样子,也乐呵呵地笑了起来,被纪淳捣了一下才又回归正题,“所以呢,综上所述,再结合网上一些论坛的小道爆料,我猜测,初三以前余延和母亲一直在S市生活,后来因为一些事故他母亲嗯……走了,然后他就来了我们R市安葬母亲,我觉得这里应该是他妈妈的故乡,接着根据时间线,没过多久他被余万洲领回余家,但或许出于对母亲的纪念,他就留在了这里吧。”
“这样啊。”纪淳听完若有所思。
吴莹莹见他面色凝重,以为他在心疼他这位同桌的悲惨遭遇,于是安慰起了纪淳:“唉,没事的,他确实挺不容易的,所以说啊,你们要好好相处,有什么误会尽早解开,之前窦良那死家伙还老是欺负人家,真过分。”
纪淳坐直了身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好了,这话题有些沉重,咱不说了,”吴莹莹早就想打住了,她看见纪淳不怎么说话,负罪感达到了高峰。她转头发现纪淳已经开始低头专心刷题去了,赶忙换了个话题继续聊:“你在写数学题啊,诶?这好像是竞赛题,哦对,你是不是报名了下周的数学竞赛啊?我听课代表说的,是真的吗?”
“对。”纪淳没有抬头。
“据说这次竞赛跟往年一样也是和二中一起的,以前没见你参加过,你怎么突然想搞比赛了?他们说今年是二中出题,如果说你想打名次的话还是算了吧,只是体验一下就还好。”吴莹莹认真的说,说完又急忙解释,“啊不对,我不是说你数学不好的意思,主要是他们二中老师出题特别刁钻可怕。”
“没事。”他谈话间写完最后一道大题,合上笔盖,转头看向吴莹莹:“下次别坐这了,我同桌看到要不开心了。”
“啊?”吴莹莹被他没头没尾一句整蒙了。
时间过得很快,周末结束新的一周又开始了,在周二的两校友谊联赛即将到来的前一天,纪淳却有些慌了。
他倒不是害怕拿不到第一,其实以他的水平,目前的状况对他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有利。众所周知二中是偏文科和艺术类为主的高中,而一中则是高举理科大旗。虽然纪淳他们是文科班,但在注重数理化的学校里多少有所熏陶和影响,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反正以往的数学联赛的冠军也是非一中学生莫属,这仿佛也成了他们学校向来的传统。
这么多天过去了,余延仍然没来上学,很显然明天的竞赛应该也是来不了了。按理来说,纪淳是应该感到高兴的,余延来不了的话,第一的名次至少不会毫无悬念地落入他手中,纪淳还是有机会一搏的。可真的到这个时候,他却有些开心不起来,或许是正义心作怪,他忽然觉得哪怕自己拿下了第一,就好像有点胜之不武了。
纪淳的笔尖顿了顿,他抬头问吴莹莹:“余延报了明天的竞赛吗?”
吴莹莹一愣,看来她也不太清楚,于是她抬了抬手,冲前几排的以后男生喊:“张渡张渡,余延报竞赛了没啊?”
那个寸头男生似乎在狂刷什么题卷,头都没抬,举起左手冲后方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肯定。
“报了。”吴莹莹说。
……
三天前。
“出去!”
少女歇斯底里的声音在空荡的别墅中回荡着,她的四肢发抖得不成样子,双目通红,头发乱糟糟的。
一台手机被人从房间里丢了出来,摔得粉碎,摔它的人仿佛在那一下注入了自己这辈子全部的恨意。
余延双手抱臂,倚在门框上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瑟缩在飘窗台上的人。
“余卉。”
良久,他低沉的声音响起,相比面前的女孩,他整个人冷静得不像话。余延看似漫不经心,目光却寸步不移地落在余卉手中那把抵在大动脉上的尖嘴剪刀。
余延微微蹙着眉,右手紧紧握着手机不敢轻举妄动。
“你不应该这样。”他说。
“那你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样!”余卉白净的脸颊上布满了泪痕,此时的她情绪激动不已。
“嗯,你先把东西放下。”余延说。
“余延……”余卉的情绪似乎平缓了些,她放软了语气,满眼绝望地看着余延,她一字一句地慢慢开口:“如果,从一开始,你就是我哥,就好了……”
“瞎说什么呢?”余延皱眉,没有理解到她话中意思,“我就是你哥。”
“不……”
“卉卉,你先冷静点,我——”
那把危险的利器忽然从余卉的掌心滑落,看着她毫无力气地瘫软下来。她的身体从飘窗边缘向前滑落,眼见就要跌倒,余延话音戛然而止,一个箭步上前搀扶住她的胳膊。
余延低头摸了摸余卉的额头,发现有些不寻常的温热。女孩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面颊也因为情绪失常变得煞白不已。
她短暂地眩晕了几秒,随后无力地掀起一点眼皮看向余延。
余延知道她不喜欢过多的肢体接触,便很有分寸地用胳膊架住余卉的小臂,将她带到窗台边坐好。
台子上铺了一张狐绒毯子,余卉靠在上面缓了没一会儿,眼泪又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饿不饿,我给你煮了粥,吃点吧。”余延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余卉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余卉苦涩地摇了摇头:“不想吃。”
她抬起瘦弱的手,指尖拽住准备转身出门的余延的袖口,仿佛抓住一个救命稻草,她痛苦地喃喃道:“我好想死……”
余延看起来面色如常,他走到余卉面前蹲了下来,跟她齐平视线:“我知道你很难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苦衷,或许会有人不理解你,但是不管你经历了什么我都愿意并尝试去理解你,所以你可以跟我说说你的苦衷吗?”
“不行……”她说。
“好,不想说就不说。”余延耐心地安抚她。
余延天生不擅长安慰人,之前纪淳在他面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他顶多就只会在旁边递纸巾,此时面对余卉也是,他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生怕一有出错就酿成无法挽回的结局,所以他尽可能小心翼翼地同余卉的情绪周旋。
余卉这个样子,余延并非第一次见,他知道余卉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同时还伴随着经常性的情绪失控,余万洲和袁莺对她过问的少,在A市基本上都是小胡秘书照顾她接受治疗,但袁莺事务繁忙,无瑕顾及她太多,所以也没有接受很系统很全面的治疗,时常因为琐事而间断。近半年来,余卉的病情稳定了很多,按理说来了R市,有她最喜欢的小姑和余延的陪伴是很有利于她康复的,但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刺激到了余卉,她忽然变成这样。
那天坐在教室里,余延低头看了眼手机,余卉给他发了条短信:“如果我从来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好了。”
余延慌了。
正是这条短信让他不顾一切赶回了家,他怕她想不开,他承认自己确实在害怕失去这个小他一岁且唯一一个他认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陪余卉熬到凌晨一点多,她终于累得睡着了,余延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关好门出了房间后,没有一刻犹豫拿出手机给余馥喃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余馥喃充满困倦的声音响起:“我的天,怎么了好大侄,就算是想我了,你也太会挑时间联络了吧?”
余延没心情跟她打趣,简单跟她说了一下余卉的状况,余馥喃果然困意全无,差点从自家的大床上蹦起来,抓起大衣就要往这里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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