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畏畏缩缩的顾娘子,答道:“是顾昭的女儿。从刘豫筵席上救下来的。”
李皎心中一奇,欲看清顾娘子容貌,走近一步,顾娘子吓得瑟瑟发抖,李皎前进一步,她便后退一步。
见她连连闪退,李皎笑道:“这么怕我,你瞧我,我长得像老虎么?”
顾娘子哪里敢看她,垂首低眉,连连摇头。李皎此时却换了一副面孔,严辞令色吩咐道:“来人啊!”
院中立刻涌入一群身着甲胄的武婢,毕恭毕敬立于院中,只待李皎发令。
李照见母亲动了真格,心念大事不妙,一步抢先,紧张劝道:“阿母这是做什么,顾昭虽然可恨,他女儿哪里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若是因其父迁怒于顾娘子,未免……未免气量过小。”
李皎毫不动摇,反而冷笑道:“这种节骨眼了,还要什么气量?再不拿他女儿当人质,只怕顾家要联合刘理把你阿母杀了!”
见母亲态度决绝,情势危急至此,李照无话可说,只好肃立一旁。几个身材魁梧的武婢大剌剌走来,将顾家娘子团团围住,步步紧逼。
顾家娘子眼看就要落于敌手,在院中四处乱窜,那群武婢紧随其后,场面一时间竟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引得李皎阵阵发笑。
一个武婢瞅准时机,快步上前,将躲在树后的顾家娘子拦腰抱住,另一个则按住她右臂,二人一左一右将顾家娘子押着往外走。顾家娘子无计可施,只好仰天长啸,好似杀猪一般。
“女侠们抓错人啦!我不是顾娘子,我叫白未晞!”
李照此时忽头痛欲裂,胸中一阵绞痛,只听“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李照两眼一黑,往地上摔去。
李皎吃了一惊,顾不得顾娘子,连忙上前搀扶李照,将她扶到内室歇息,又急急唤了医士来,那医士把过脉,皱皱眉头,连连叹息,只道爱莫能助。李皎心急如焚,求医士再仔细瞧瞧,医士长叹一声,转身而去。
此时李照躺在床上,蓦然睁眼,叫了一声:“妈妈,快将我书房左边书架从上往下数第三行第六瓶药拿来。”
却见她已是嘴唇发黑,看起来倒像是中毒已深。李皎此时也顾不得,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亲自跑到书房,依言将药瓶递来,给李照喂下一粒。须臾,李照脸上乌唇转红,又变得容光焕发,生龙活虎。见女儿转危为安,李皎这才放下忧心,却又疑惑道:“你如何有解药?”
李照笑道:“这是师父调制的见掌青。剧毒无比,却不会夺人性命。”
李皎却奇道:“是你师父下的手,她为何害你?”
李照摇摇头,深为凝重道:“这下毒之人决计不是我师父,但一定与我师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忽然疑惑不解,心道:“先前把过那扬濯的脉门,他分明无甚武功,这毒也是师父亲手调制,绝无可能外传,他怎会习得,又或是他认识师父?”
二人百思不得其解,门外却响起女子的叫声:“放我进去,我是医生,我会救人!”
这才想起顾娘子还在门外,二人整饰衣裳后推门而出,走至院中。见那顾娘子被按两个武婢强按在地上,李皎对二婢吩咐道:“放开她。”
二婢松开顾娘子,李皎走上前,替她整理衣襟,顾娘子见是她,却吓得不敢抬头,连连后退。李皎见状操着吴语笑道:“晞晞,侬不宁得我了伐?我以前还给侬买米老鼠呢!”
顾娘子闻言愣了一愣,眼泪直流,直奔李皎,悲喜交加:“姑姑!姑姑!”
竟抱着李皎一是不肯松手。
原来这顾娘子早已不是原先的顾家娘子了,容貌上瞧着尚未改变,魂魄却早已换了一人。那日众娘子们一齐游园,一个调皮捣蛋的娘子趁顾娘子不备,从身后将她猛地推入水中,待到众人将落水的顾娘子再捞上来,早已是魂魄易主了,后面来到就是白未晞了。
白未晞抱住李皎的腰身,埋在她怀里不住抽泣,一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莫名来到乱世,遭遇种种变故,却又阴差阳错与姑姑重逢,当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时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
李皎将她引入室内,二人坐在李照床边,李皎将白未晞的手搭在李照的手背上,柔声道:“这是你表姐李照,快叫姐姐。”
白未晞点点头,见李照容光焕发,便明媚一笑,漾出两边浅浅的梨涡,轻轻唤道:“姊姊!你好啦?”
李照初时只感诧异,她先前还说自己是顾家的,怎么又成了自己的表妹,后又转念一想,在这世上多一个亲人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她又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姊妹,亦是不胜欢喜,点头应道:“好妹妹,你受苦了!”
李皎与白未晞分别多年,此时聊起种种往事,二人皆是百感交集。白未晞此刻却奇怪道:“咦,怎么不见姑父?”
李皎沉默片刻才答道:“你姑父...他早些年就不在了。”
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神色甚为悲恸。白未晞闻言惊讶不已,随后又安慰姑姑:“命运难料。一朝一夕间哪能得知自己的生死呢?”
她神色凄然,转而聊起自己的身世。
“我那时也不知道自己会死呢,原来死亡竟然是一眨眼的事!”
李皎讶然道:“你好好的,怎么死的?”
白未晞叹道:“要怪就怪我遇人不淑罢!遇上了个有点姿色的,便将一生托付在他身上,结果把自己的小命也赔进去了。那天我陪淇淇喝酒解闷。淇淇的老公硬要和淇淇离婚,淇淇被气得失眠好多天。我气不过,想着哪能让她受这等委屈,便和她一起去了她老公家里,把她老公家里砸了个稀巴烂。”
白未晞说到此处气恼得捶了捶床,李皎闻言本有些愕然,听她提及将淇淇老公家里砸了个稀巴烂,不禁笑了出来。而一旁的李照始终神色凝肃,静静倾听。
白未晞气喘吁吁,继续道:“我们把他家里砸完后就去喝酒,结果喝到一半......”
说到此处她却话语凝噎,神色呆滞,随即放声大哭,抹着眼泪哭道:“就看到廖凯那个口口居然背着我和其他女人乱搞,我那时喝多了,手上没有力气,举不起啤酒瓶,我就走过去,故意吐了他一身......哈哈哈。”
讲到男朋友被她报复,白未晞又转哭为笑,咯咯咯笑个不停。李照虽然听不甚懂她所述,却也觉得莫名好笑。
李皎催促道:“你先讲完再笑,笑个不停我们也不知你讲的什么。”
白未晞眸色一沉,哀声叹道:“然后……然后他就和那个女人将我推到了黄浦江里。后面等我再醒来就在这里了,唉。”
李照沉默不语,李皎挽过白未晞手臂,将她揽入自己怀中,轻拍肩膀,柔声宽慰道:“既来之则安之,在这里谁要是敢欺负我的晞晞,我定将他皮都揭了!”
白未晞抱着李皎,笑道:“这世上只剩姑姑能对我这么好了,唉,姑姑,你如果一直在我身边那该有多好。”
李皎轻轻拍着她的背,笑道:“傻孩子,姑姑对你好,难道你姊姊对你不好么?”
白未晞忽想起先前还是李照救了自己,又向李照感激一笑。
“我现在也有姊姊啦!我的姊姊是世上最好的姊姊,别人可没有这么好的姊姊,嘻嘻!”
门外武婢此时来报。
“主公,大事不妙,那刘豫已移檄扬州,还命人在城下大骂主公。”
李皎闻言顿时敛容,却神色平静,问道:“念给我听听。”
武婢神色犹豫不安,踌躇道:“这刘豫言语粗鄙,有伤主公......”
李皎喝断:“我让你念就念,啰嗦什么?”
武婢看了一眼李照,念道:“建康元年十月未已,明威将军刘理、吴郡郡丞顾昭等,告郡卒正、尹、县令:丹阳贼目李皎,轻侮天地,祸乱地方,名实寒微,性非贞顺......”
一旁的白未晞却疑惑道:“咦,姑姑你改名啦?你不是叫白露么,怎么变成李皎啦?”
李皎轻咳一声:“这个我日后再与你解释。”
武婢问道:“还要念么?”
李皎冷哼一声:“老不死的能整出什么新花样,也只敢口头上大放阙词,若要到了动刀动枪的地步......”
又有一武婢自院门外奔来,神色匆匆。
“报!城外发现斥候,看似是刘理所遣!”
李皎闻言大惊失色:“怎么来得这般快!”
当下转身去和女儿商量对策,李照若有所思道:“我忽然想起,今日筵席,那老虎没往人群扑去,倒是往我这来了。倒像是刘豫引来的......”
母女俩沉吟片刻,恍然大悟,四目相接却欲言又止。李照猜到刘豫在自己身边安插了奸细,再看母亲神色,想是也猜到了,二人心有灵犀,默默不语,心中只是盘桓着如何应对来势汹汹的刘理父子。
李照先道:“不若把周朓叫来?”
她心念着修书给丹阳各县,好叫各县提前防备。当下就去腰间摸她的印钮,不料一摸却是空空如也,她登时脸色煞白,冷汗直下。心道:“莫非是刘豫扑我时拿走的?这印钮我随身携带,从未丢失,如今却落入了敌手,这可如何是好?”
李皎见她神色不妙,也不禁紧张道:“什么东西丢了?”
李照不安道:“印钮。我猜是刘豫摸走的。”
只见她面色惭愧,复低头不语。
李皎虽然心下着急,面上仍安慰道:“丢了就丢了吧,现下最要紧的可不是印钮,是这即将压城的大军。他们恐怕早已将我们的底细摸得一干二净,如今再想变通恐怕难上加难!但如有奇计,逼走他们也不是不可。只是......现下还有什么筹码呢?”
白未晞突然叫道:“姑姑,让我去吧。我听到顾昭的名字也在讨檄书上。他定是为了我而来,若姑姑将我放回去,指不定他便没借口了。”
李皎无奈笑道:“傻孩子,就算将你放回去了,他也决计不会退兵!”
三人一时想不出对策,饱餐后各自安去。
李皎将白未晞安置好后,又与李照合力参决府中庶务,又召周朓前来商议。待到黄昏时分周朓仍未至,李皎心思烦乱,与李照步出前堂,站在树下,负手而立。
她望了望夜空,只见夜幕沉沉,月色溶溶。院子里秋风乍起,吹落一树繁英。心中更加烦躁,转顾武婢道:“周朓怎么还没来?”
武婢面露尴尬道:“周郎今日午后赶赴官署,中途为众民所阻,后又被……刁民以果掷伤头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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