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月通过燕岚儿给燕无行下蛊，这就暴露了燕岚儿那个可以防蛊的香囊根本就防不了蛊或者说是防不了李清月的蛊虫。不过不管是那种情况都说明燕岚儿不能在继续待在李清月的身边了，不安全。即使燕无行和燕岚儿兄妹都有种李青月不会对燕岚儿下手的预感。
不过为了保险，燕无行在自己的营帐外面新辟了一顶小营帐供李清月休憩，一方面可以让李清月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另一方面是……他不清楚。
李清月倒是没有表示，对她来说只要不是像之前夜晚睡觉都要蒙住口鼻挡黄沙，蜷缩成一团抵御寒风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是好住处。
不过她还落了点东西在燕岚儿的帘帐中不得不去取。
白天的军营远没有夜晚萧瑟，更多的黄沙的硬朗，哐哧哐哧行走的士兵，以及时不时看向李清月的目光。毕竟军营里少见女性，那位将军表妹他们自然不敢直着瞧，那么眼睛全落到李清月身上。若时间再往前推个几十年，在战火还未燃起之时，一个未出嫁的女子被这么多男子看到，是会被打上不贞洁的烙印，被世人唾弃。但现在却无旁人在意，不知是女子的幸还是世道的不幸。
李清月走近燕岚儿的帘帐，从里面隐隐约约传出细细的抽泣声。她一惊，赶忙拉开帐帘走进。
“你在难过什么？”李清月轻手轻脚地走到埋在被褥里哭泣的女孩身边。她不能理解，因为李清月除了婴孩时期懵懂地啼哭外就没再流过泪。
燕岚儿抬头一看李清月，顿时有股无名火噌得长高烧猛，即使她知道她不应该怪李清月。“我表哥和我说了，我这个香囊根本防不住蛊虫，你开心了？来嘲笑我的不自量力。”说话间，把先前一直挂在腰间的香囊扔到地上，用丝绸织就的外表在黄沙地上滚了好几圈，沾染了黄土不说，香囊上的丝线也被勾出来了许多。燕岚儿虽然心疼，但更加厌恨欺骗。所幸燕无行没有把李清月已经将蛊下到他身上的事告诉她，不然这香囊准要扔到李清月脸上的。
李清月捡起香囊，拍了拍上面的土，开口说：“我没有。”然后走上前，模仿她先前见过的母亲安抚哭闹的婴孩的动作，用纤长的手臂环住燕岚儿娇小的身躯，一下，一下，轻柔地拍打她的背，燕岚儿原想挣扎出来，但听到李清月的话立马安静下来。
她说：“只是碰巧送你香囊的人我认识，碰巧我又知道这个香囊的配方，碰巧我研制出了让蛊虫不惧这药的方法。”最后一句是李清月胡诌的，她根本就没有这药的解药，她只是在燕岚儿身上放了四五只品质极好的蛊虫，靠运气活下一只而已。
燕岚儿停止抽泣，她愣愣地看着李清月，死死抓住她的第一句话，“你认识送我香囊的人？”
李清月没想她的重点在这，但她的身份和手段已经暴露的差不多了，而她也有控制燕无行身体的手段，也就没有顾虑地回答燕岚儿这个与她身份有关的问题，“我认识，那个人是我的师兄。”
“师兄。”燕岚儿把这两个字放在嘴里过了好几遍，好似想从中品出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她从李清月手上接过已经遍体鳞伤的香囊，用满是茧的指腹摩梭着脆弱的丝绸外表。
“那你知道他的名字吗？”燕岚儿抬起头望着李清月始终清明的眼眸。
李清月细细思索。这个香囊是师兄非常宝贵的物品，不仅是此中用料异常难得，还是这香囊还有抵御一些异常尸体之能，对于赶尸人来说关键时刻可以保命。而且此香囊只此一枚，他却给了这样一位和蛊虫尸体都沾不上边的女子，但这女子却不知他的名字。她不明白师兄的用意。
“他为何要送你香囊？”李清月必须知道更多的信息才能判断师兄和燕岚儿的关系。
燕岚儿的脸瞬间涨红，眼神躲闪，“我说他香他就送我了。”
“啊？”这个回答着实不在李清月所能理解的范畴中，连她轻拍燕岚儿的背的手都为此慢了几分。
李清月这个反应让燕岚儿的头埋得更低了，脸颊连着耳朵脖颈一片都烧起来了，她嘟嘟囔囔地又说了一遍：“就是说他香他就把这个送给我了。他还给我说这个香囊可以防蛊虫，我当时还担心他是之前住得危险，知道是你的师兄……”燕岚儿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语句就在她的喉间转圈圈却又不出嘴，李清月的耳朵几乎都要贴上她的嘴唇都没听到最后那几个字。
“知道是我师兄所以？”李清月不懂少女心中羞涩，只一味地想要明白师兄和燕岚儿的关系。
“所以才放心不是住得不好要随身携带防虫的香囊！所以我喜欢他！”燕岚儿一鼓作气说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话时猛地抬起头，后脑勺撞上毫无防备的李清月的鼻子。李清月往后仰头，嘴里冒出“嘶”声，两只手都掩住鼻子，她感觉自己的鼻梁都被撞断了。
燕岚儿一是顾不上自己的后脑，看见源源不断的血从李清月鼻子里冒出，也不管自己身上的衣服多金贵，直接用衣袖接住，堵住李清月的鼻子。
好在燕岚儿的头颅不是钢造铁打的，李清月的血很快就止住了。
“所以你喜欢我的师兄？”李清月忽地也懂了师兄对燕岚儿的情感，好似也是叫做喜欢。
可喜欢真的会教人如此痛苦吗？她喜欢阿月，所以她想起阿月就会开心。但燕岚儿想起师兄怎么会红了眼眶流了泪呢。
燕岚儿把香囊最外层的那块丝绸剥下，露出香囊的原本模样。没想堂堂尚书家小姐会如此珍惜一个既不是名家绣成，又不是包含名贵香料的香囊。她把那块丝绸翻了个面，用干净的那面给李清月清理脸上的血痂。
“嗯。”燕岚儿道，不过再无先前的羞涩。
李清月虽不懂男欢女爱，但也明白燕岚儿对师兄心思，而师兄故意隐瞒自己的名姓也肯定有原因，但这些原因也该随着他的死销匿在风中。
“他叫李清山。”
燕岚儿清理李清月脸上血痂的手顿了一瞬，原本已经清澈的眼眶再次被眼泪染红。
“李清山……”李清月听了无数遍的名字，被燕岚儿念出却有种如获至宝的珍重和悲伤。
“你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吗？”燕岚儿握住李清月的双手，眼中噙着泪，就像一只初生的小狗，无助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
李清月罕见地犹豫了。她向来对生死之事看淡，认为死不过是人生在世所必须经历的事，无需悲伤，只需祝愿他的来生顺遂和庆祝他的新生。可当她现下真的对上这么一双眼眸，她却想斥责死亡的残忍无情，让有情之人阴阳相隔，不得互通心意。她恨自己当初寻找师兄遗体时怎么不再细致些，这样起码可以要燕岚儿再见所爱之人最后一面。
不，不行。李清月突然意识到，她不能让燕岚儿知道李清山的死讯，不然这位可人儿恐怕就此流尽眼泪，哭断肝肠。
“我也不清楚，我这位大师兄向来行踪不定，这会说不定正在哪游山玩水。”撒谎撒多了，李清月也有了说瞎话不打草稿的功底。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燕岚儿嘴里这么说，但已然哭得上期不接下气了。
李清月不语，只默默地拍被帮她顺气。
不多时，燕岚儿便进入梦乡，手里死死握着那个针脚粗糙的香囊。
李清月替她盖上被褥，掖好被角后，转而从床铺底下挖出一只手掌大小，外部刻满咒文的黄铜色铃铛。
这铃铛被称作摇魂铃，可根据摇铃人的能力控制不定范围，不定数量的尸体。不过具体使用铃铛的能力是什么李清月也不清楚，只是听师说这种能力不止赶尸人会有，就是普通人也有摇响铃铛的可能，所以李清月才把摇魂铃带来，害怕留在山门里被有心之人利用。倒是李清月从接触摇魂铃起就没摇响过铃铛，对她来说没什么用，以至于一直被埋在土里。
现下她要搬走，也不能落下它。
李清月把铃铛塞进腰带里，离开了。
和来时不同，路上巡逻的士兵都少了很多，不过燕无行的营帐外围了不少人，都是一副焦急的模样。李清月只静静站在旁边，看着一拨又一拨人从营帐进从营帐出，每次端进去的水出来都会被染成深红色。李清月明白是燕无行受伤了，而吸食宿主养分活动的蛊虫此时也虚弱无比，她就知道这伤不会是小伤。
可李清月只知药死人，不知医活人，她帮不上忙也就没进去送晦气。但燕无行为了方便监视她，特意把她那顶小帐的门开在他的营帐内。就是说她想要回去休息就必须经过燕无行的营帐，是以她只得在外静静的等。
眼见天越来越黑，风越来越凉，里面依旧没有平静下来，人反而更多了。
李清月有些担心，毕竟自己的师弟还在他手里。她随手拉过一个从里面出来的小兵，问：“燕将军怎么了？”语气中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出的焦急。
“燕将军，将军……”小兵慌得说不出话。
这时，从里面出来一个穿着厚重麻布衣，药味混杂着血味的白发老头，直直朝李清月走来。
只听那老头讲：“将军有请，请姑娘救将军……”老头声音颤得带着胡须都在抖，手上都是未擦干净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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