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县令再怎么着急,窈娘在狱里不慌不忙地等着。但她不知道,小枣在外面已经急坏了。
小枣想去探望一下窈娘,但是狱卒却狮子大开口,她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财。
谢开霁拿着把破扇子,在她面前扇来扇去,扇得她心烦意乱。果然外人还是不行,他一定是打算这段日子先蹭吃蹭喝,等到姐姐出事了,他就去找下家!
无耻之徒!
小枣气得眼睛都红了,她瞪着谢开霁的那把扇子,突然灵光一闪。这把扇子,看起来似乎有点值钱。
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说道:“姐夫……”
谢开霁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小枣赔着笑,说道:“姐夫,也不知道姐姐在狱中过得怎么样,你想不想去探望探望?可惜咱们的钱不太够,我看这把扇子似乎……”
倒是有几分眼力见,这把扇子虽然材质不是很好,但上面有他亲自题的字。
所以……
“二十文!”当铺老板拨着算盘,头都不抬一下。
谢开霁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最好再重新看一下,这上面可是有帝师的亲笔题字。”
掌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管他这师那师的,我们这小地方没什么识字,我可找不到甄别的人。多亏你这扇子的扇骨材质尚可,要不然这种破烂我都不会收的。”
谢开霁气得要晕倒,这可是他亲笔题的字。
眼见他要发怒,掌柜退后一步,警惕地说:“你若是不满意就再去别家看看,君子动口莫动手。”
好、好、好,他的扇子怎可能无人赏识。
“那我不……”
“卖!卖!”眼见她姐夫这个愣头青居然真的说不卖,小枣急忙扑上去打断。这是最近的当铺了,若是想去另一家,那得去西坡镇才行,一来一回,起码要四五天。
到时候,说不定只能回来给姐姐收尸了!
掌柜翻了个白眼,给了他们二十文钱,准备接过扇子。但他用力一抽,扇子却纹丝不动。
谢开霁紧抿着唇,手死死地拽着。
小枣急了,抢过扇子怼到老板怀里。这个姐夫真是不顶用,等会见了面,得劝劝姐姐把他休掉!
于是窈娘见到了一脸怨愤的小枣。
小枣眼里冒火,悄悄对窈娘说:“姐姐,我们不要这个相公了好不好?”
窈娘有些奇怪,不过她离开了半天不到,怎么突然就闹矛盾了?
小枣生气地说:“这是个绣花枕头草包子,什么用都没有。”
原来是小孩子闹脾气了。窈娘失笑,没想到小枣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一不高兴就要霸占姐姐。
气话归气话,之前她也生起过这个念头,可是冷静下来想一想,现在却是不能离开谢开霁。
她们即将远去西坡镇,届时定会引起周边居民好奇,尚不知道那里民风如何,但想来不论哪里,都一定会有癞头那种人。
想要不受骚扰,要么自身能立起来,身手了得;要么舍得钱财,请个护院;要么,就是家中有个男人可以震慑。
第一种她做不到,第二种她没有钱。现下来看,最便宜……不,最划算的,就是谢开霁了。虽然他看起来绣花枕头一个,但是那日能抵挡得住陈鬓三的巴掌,想来力气也不小。
窈娘疑惑过,为什么谢开霁愿意跟着她。她想了许久,最后认为,谢开霁应该曾经是某位富商的帐中客,所以才养了一身好气度,衣服料子也不错。或许是富商腻了,也可能是家中主母不同意,这才将他赶了出来。但长年累月的吃白饭,让他没有生活技能,于是一遇见窈娘,他便强忍住哀伤攀附上来。
啊,她真的好大度,一点都不介意谢开霁的过去。
最主要的是,她真的找不到更便宜的办法了。区区一碗饭,她还是养得起的。
窈娘摸了摸小枣的头,说道:“小枣乖,先用着这个,等姐姐找到更好的再说。”
谢开霁只是权宜之计,到底撑不起家,等到日后她的日子过得红火了,再好好琢磨琢磨。
眼下这个不重要,小枣说完了闲话,终于想起来今天的目的。她悄悄说:“姐姐,如果县令非要为难你可怎么办?”
窈娘悄然失笑,小枣还不知道过两天她就能放出来了,正鼓着劲想办法救她出来。在她们贫瘠的想象里,县令就是了不得的大官,能够轻易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至于法度、公正什么的,更是她们闻所未闻的东西。
也难怪小枣担心。
窈娘刚想安慰小枣两句,却见小枣仿佛决定了什么,闭了闭眼,脸色有些难看。她说:“姐姐,我有个办法……”
谢开霁站得远远的,并不想凑上去说话,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墨宝只卖了二十文的晴天噩耗里。再者,两姐妹见面,必定有些体己话要说,他在一旁不是很方便。
外面天色还早,这两个人也许还要说不少的话,谢开霁想了想,决定找个钱庄取二十文钱,将他的墨宝赎出来。若是让人知道他这么便宜,定会被笑掉大牙。
谢开霁迈开腿,刚准备走,却听见后方突然传来响亮的巴掌声。他转头,见到窈娘眼中含着泪,手掌高高扬起。而小枣却倔强的捂着脸,怎么也不肯低头。
谢开霁匆忙赶过去,就听见小枣恨恨地开口:“凭什么我不行?”
窈娘气地胸脯一起一伏,恨不得从牢门里冲出来,狠狠收拾小枣一顿。她就知道,不应该让小枣看什么话本子,她这是从哪学来的歪门邪道?
她现在一闭眼,就感觉脑瓜子嗡嗡的疼,全是小枣的声音在耳朵旁边环绕。
“姐姐,小枣有办法救你出来。我打听过,县太爷爱好收集两种东西,一个是字画,一个是美妾。我虽然比姐姐你的模样差一点,但也勉强能入目……”
“你等我去自荐枕席,等我发达了,就给县太爷吹耳边风,让他把你放出来。”
鬼扯!
先不说自荐枕席这条路能不能走得通,她把小枣带出来,可不是让她走和她上辈子一样的路的!
上辈子她走的是什么路?那是一条被男人牢牢掌控在掌心里的路,一衣一裙、一饭一粥、一颦一笑,全都要看别人眼色。若是能讨得欢心倒还好,若是惹得那人不顺心了,轻则一通痛骂,重则一顿毒打。她除了能抱头鼠窜,还能做什么?
她跑不掉,是因为脚上有一根实打实的铁链子。小枣若是跟了县太爷,虽然不会被拴起来,但是她的身上也会缠着一根看不见的铁链子。
况且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小枣还年轻,还有数不清的可能性。一个活生生的人是那么的宝贵,不论是她的身体还是她的思想、她的自由,都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怎么能轻易就舍弃掉,去换一些最没必要的东西!
不论是谁,就算是她的姐姐窈娘,也不值得她这样做!
笨蛋小枣!
窈娘气呼呼地骂她:“你给我滚出去,用不着你救我。你姐姐我神通广大,你信不信,三天之内我必出来!”
谢开霁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他等待了这么久,窈娘终于要露出马脚了吗?
小枣显然不相信,窈娘有多少能耐,她还不清楚吗?从小姐姐便护着她,看似天不怕地不怕,但她知道,每次赶跑那些欺负她的人,窈娘总会假装若无其事,但她的手却在微微发抖。当她看过去时,窈娘就会把手缩回衣袖里,轻轻盖住。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说的:“用不着害怕,你姐姐我厉害着呢,他们来一次我便打一次。你信不信,我早晚会打得他们再也不敢来。”
她信,她当然信,那是她最亲爱的姐姐呀!就好像当时她站在院子里,泪眼汪汪地看着窈娘,但心里并不怎么害怕。她知道,窈娘一定不会扔下她。
可是这一次,她拿什么信!她怕了李寡妇,怕了陈鬓三,怕了县太爷。她的胆子太小,以往都是窈娘替她撑着,如今大伞倒了,世间的风雨即将都向她倾斜而来,她怎么能不害怕?
窈娘就是她的主心骨,离了姐姐,小枣什么都不是。
除了姐姐,谁都不会爱小枣。爹娘都以为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从何而来,但自她懂事起,就有好事的街坊邻居朝着她指指点点。
他们说:“窈娘刚生出来的时候,陈老头巴巴地凑过来,结果一看是个闺女,脸色一下就变了!闺女嘛,赔钱货。陈老头不想要,又抹不开面子扔掉,就给她起了个夭字当名字。幸亏村长不忍心,给窈娘改了个字。”
“第二个又是个闺女,豁,你不知道,陈老头的脸色有多难看。第一个闺女体格好,活蹦乱跳地长大了,他觉得是这个窈字不够硬。”
“第二个闺女就起名叫小枣,早夭早夭,连在一起,两个闺女一起早早上西天。真有陈老头的,哈哈!”
小枣就是这样的存在,一个不被期待的生命,被盼望着早早离开人世的鬼魂。她虽然还活在这个世上,但是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她的名字就是她的咒、她的碑。
她只有姐姐了,虽然她知道姐姐不会扔下她,但她太害怕了,所以硬挤出来一些假惺惺的眼泪,迫使她必须回头找她。小枣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她在原地等三天,若是窈娘不回头,她就一头扎进门口的井里。
就如现在,她愿意等三天。若是姐姐出不来,或是受到了什么折磨,就算被打死,她也要自荐枕席,当县太爷的第不知道多少房的小妾!
看着小枣这幅倔强的样子,窈娘用脚指头都想得到她又在钻牛角尖了。
她头疼地安慰小枣:“你着什么急,说不定明天……”
突然,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
窈娘诧异地抬头,只看见一脸谄媚的县令连滚带爬地跑进来,殷勤地为她开了锁。只是他点头哈腰的方向似乎是对着谢开霁。
“哎哟,姑奶奶,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几位千万不要介意!”
窈娘一脸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莫非那位大官这就到了?
只有谢开霁的面上隐隐藏着笑意。
哈哈,终于被他等到了。
他就知道,她有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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