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片阴影下,灯光点点。
齐安已洗过澡,身上裹着浴巾瘫在床上。柠檬味儿的沐浴露和石榴花味儿的身体乳混合,淡淡的果香弥散在周身,床中间微微下陷,柔软的太空被轻掩在腿间。
齐安舒服的翻了个身,单手拿着手机划着。
手机界面上是张思谭的朋友圈。
大概九点钟的时候,张思谭终于通过了齐安的好友申请,齐安猜那个点张思谭肯定也是刚洗漱完躺在床上,然后处理起了微信消息。
张思谭通过她的申请后,齐安先点进了她的朋友圈。全部可见,发的频率不是很高,一两周一条,但从18年就开始发了,所以总数还是挺多。
齐安一直划拉到底,打算从底下往上慢慢看。
张思谭的朋友圈排版很好看,基本都是简单的几个词,然后配着统一色系的九宫格,内容多是一些美美的照片啊风景图啊还有生活中的小场景,偶尔也会穿插几个比较日常的吐槽,还会转发一些医药公众号的内容。
齐安很喜欢这样的朋友圈,而且她觉得张思谭的朋友圈特别养眼。
在犹豫要不要跟张思谭发个消息的时候,张思谭的消息弹了出来。
“可以邀请美女陪我逛一逛周围的药店吗,想了解一下情况。”很平常的一句话,齐安都能想到张思谭在发这段文字时认真的表情。
“可以啊可以啊,什么时候?”齐安切换到消息界面。
“那明天晚上?”
“好啊好啊。”
张思谭没有再回,齐安又点进去她的朋友圈。刚刚退出去了,现在再点进来就得重新往下划拉。
齐安懒得划拉,决定从上往下看。
然后她看到张思谭新发的朋友圈。
配文是一个晚安的小表情,配图是今天在木桥上齐安最开始给张思谭拍的那张。张思谭在画面的偏右边,眼睛弯弯的看向镜头,头发散在后面,光一照能看到一些微微翘起的细碎的发丝;画面左边是粉色花、红顶房。
齐安点进去,把图片放大了一些,看着张思谭的眼睛。
有些细长的眼睛勾着眼线,大地色的眼影很浅,只是给妆容上了点气色。卧蚕很好的跟上眼睑配合,笑起来像月牙一样。
齐安自己的眼睛就很好看,很大很灵动。但她还是觉得张思谭的眼睛最有味道,看人时总是很魅惑,勾着人想听她说话。
齐安看到下面有齐深丽的点赞和评论“思谭真好看”。齐安忍不住嘴角上扬,这是她给思谭姐拍的。
给第一条朋友圈点了赞,她又往下一条一条看,齐安更觉得张思谭很有魅力。看她的朋友圈就知道她一定很热爱生活,善于发现周围的小美好。而且齐安没有想到张思谭的生活会那么丰富,跑步、游泳、瑜伽,还会分享一些小众歌曲,平时的小吐槽也特别可爱。
齐安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更立体的张思谭。她把一些很惊艳的照片保存了下来,还把她分享的歌曲全部加入了歌单。
她决定了,从今天起,她要开始崇拜张思谭。
齐安在床上翻来覆去,张思谭却已经早早睡了。
她是故意拖迟添加好友的时间的。
她的朋友圈有各种分组,但她把齐安分到了全部朋友圈可见的那个分组里。
不是因为对她放心,而是因为她有用。
母亲齐深丽,大企业家;父亲齐治国,在医药研发方面有很大成就。
齐安的助理生涯并不会长,张思谭希望,自己能够给齐安留下一个深刻印象。
所以故意等夜深人静了再去同意添加好友,她知道这个时候齐安一定闲下来了,一定会去看自己的朋友圈。就算不往下翻,也一定会看到第一条,那是她给自己拍的照片。
张思谭的睡眠一向很好,放下手机不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自然醒,扎了个高马尾,出门去跑步。
酒店外面的人行道旁栽着高树,青绿的一片,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阴影,多少遮了点阳。
路上没什么人,张思谭一身白色运动装,在绿树的簇拥下显得格外跳脱。
她边跑边想着这一天的计划:晚上要跟齐安去附近的药店调研。在去之前,她得把涉及脊髓性疾病的药品名单整理出来,不单只关注药品储量、成分,还得看这些储备量背后的市场导向,和其中的纵深需求。
张思谭私心还想关注一下泰永集团的出药情况。
去年,泰永集团推出了一款主治脊髓灰质炎感染的新款药——红色药片。无论是其独创性、成本性,还是只单齐治国二十多年的沉没研究成本,这款药都将成为一个热点。但从去年成品发布会后,泰永集团并没有跟进后期宣传,也没有投入生产。
齐深丽对此讳莫如深,只说还需要再考量。张思谭怀疑是药本身出了问题。但看到齐深丽每次谈到这药时骄傲的神情,又觉得这药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关于红色药片网上能搜到的信息很少,主要成分那一栏也只填写了仿生钠注射液。
仿生钠是诺西那生纳注射液的一个翻版,几乎套了个一模一样的壳子就开始链条生产,成本却比诺西那低了好几倍。药效相当,成本却低,这种好事多半有猫腻。
现在仿生钠全部被泰永集团买断,对外不公开任何信息。张思谭并没有什么猎奇心理,只是觉得红色药片要真是一款好药,能够推向市场,那必然对一些患病群体来说是一件好事。但要真的存在问题,那从仿生钠下手,如果歪打误撞,把问题解决了,那也皆大欢喜。
这么想着,她已经跑了三公里,抻了抻肩,准备走回酒店做做拉伸。
路上一碧青翠。张思谭发现青岛的清晨总是像蒙了层水珠,雾蒙蒙的天空下就显得绿树更加浓郁。
她忍不住拿起手机拍了一张。
画面里是满满的绿叶,能从隐约的缝隙里看见外面的碧天和清晨的曦光。
张思谭随手点开了朋友圈,按了发送,配文是“夏天不真实的像一幅画”。
刚发出去,几乎是同一时的,页面上显示“1条新消息”,头像是一个Q版的动漫女,粉粉嫩嫩的,那是齐安的头像。
页面又变成了“2条新消息”。张思谭点进去,一条是齐安的点赞,一条是齐安评论的一个小叶子表情图。
张思谭退出了微信,心情因为眼前的这片绿意有些畅快。手机握在手里震动了一下,张思谭又点开,是齐安的微信消息:“思谭姐你吃早饭了吗?你想吃什么我给你送过去。”
张思谭嘴角轻轻笑了笑,想到了手机对面那抹淡淡的绿,耐心的回她:“没吃。你们这有黏豆包吗?”
很快又有了消息:“黏豆包?是豆沙包吗?”
张思谭在心里回了个“不是”,手机上却打着:“没事,就买豆沙包吧。”
那边回了个“OK”的表情包动图,一只小狗上下蹦着,一个大大的“OK”在画面一侧。
张思谭关了手机,走路的速度加快了些,感受着额间的细汗渐渐有了凉意,细细的消散在这绿意下。
五月的阳光还谈不上暖意,只是金黄的一片洒下来,照得人眼睛很亮。
回到酒店,张思谭先冲了个凉,然后找了条真丝裙套上,随便挽了挽头发,就在电脑前坐下了。跟齐安约好的时间是晚上,现在也没什么化妆的**,张思谭就这么大素着脸汇总着表格。
药品的表格要比一般表格复杂些。张思谭细细筛选着,把主要成分都做了着重标记。
正做着表格,酒店的门铃突然响了。张思谭知道是齐安,拖着个拖鞋去给她开门。
门口,齐安手里拿着一袋豆沙包,目测里面大概有三个,又拿了一碗热粥。
她今天穿得很素净,白色的套装,白色的运动鞋,倒显的脚上那双彩虹色的袜子特别扎眼。
齐安把豆沙包和粥推过去,语气很活泼:“思谭姐,早饭来啦!”
张思谭接过早饭,看着站在门外的小人儿,心里想着全是“早饭送到了快走吧早饭送到了快走吧”,但习惯了客套的她却脱口而出:“进来坐会儿吗?”
然后她看着齐安期待的眼神和迈进来的脚,心里浮起一个死亡微笑:懂不懂什么叫场面话啊!!!
好吧,人家大早上来送早餐,收了早餐就让人走,确实有点太把人当工具人了。
张思谭轻轻噘了噘嘴,又坐回到电脑桌前,从袋子里捏出一个豆沙包啃。
齐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张思谭,看她鼻子翘成一个很顺滑的曲线,心里第八百遍赞叹张思谭的侧颜。
早上的阳光是斜的,斜成一个绕了好几圈之后垂下来的丝带,轻轻的落在人的肩上。
张思谭其实用余光感受到了齐安在目不转睛的看自己,感受到了她灼灼的目光。
她眼睛始终盯着电脑屏幕,一只手拖着鼠标,一只手捏着豆沙包问齐安:“你今天没有事?”
齐安昨天一整晚想的都是跟张思谭去药店的事,所以听到这问话就自动以为张思谭在问她药店的事。
她摆着事手说:“没事没事,等你忙完了再去药店就行。”
张思谭在心里挑了下眉,这话的意思是要在这待一天??!!
她把头微微转过去,咽下了最后一口包子:“但我还要做表格,得忙到晚上我们才去药店。”
“没事你忙就行,不用管我。我在这刷会儿手机。”
齐安心里有点小喜悦,觉得张思谭真为自己着想,怕自己等着急还给自己解释要忙工作。
而此刻张思谭内心冷笑。怪不得齐深丽说她这个女儿不太会看事儿,想跟着自己学点人情世故。她现在懂了,彻底悟了什么是不会看事儿了。
张思谭工作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人,她会有种被监视的感觉。但这次效率却出奇的高。
齐安人小小的窝在一旁的高椅子上,手划拉着手机,像是在看小说。安安静静的,竟然没让人觉得烦,还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像窝在角落里陪着主人工作的小狗。
张思谭在心里啧了一声,有些嫌弃自己这个比喻。
午饭直接外卖解决。由于表格提前制作完成,张思谭便把行程提前到了下午,跟齐安驱车去了乡里的药店。
药店是张思谭自己挑的,尽可能找偏僻的来。所以车开了一个多钟头,才到了一个叫“瓦子坝村”的地方。
这村子路窄,车进不来。张思谭把车停在村头,齐安指着路,两个人往胡同的药店走。
下午四点来钟,太阳没那么晒了,但两人都打着遮阳伞。
张思谭之前说不让齐安帮自己开车门了,现在包也自己背着。齐安落得清闲,但她看齐深丽的助理给齐深丽干这干那的,自己啥也不干又觉得别扭。
她歪头从雨伞底下看张思谭,有些犹疑:“思谭姐,我感觉我当你助理都没给你干什么。”
张思谭没看她,看着前面的路,语气很轻松:“早饭你买的,这路也是你领着的,这不是干了挺多事吗?”
齐安笑了笑,觉得自己干的还是太少:“可是我看我妈的助理一天给我妈干不少事呢。你……为什么不让我给你开车门了啊,助理不都是要开车门吗?”
齐安不想憋着,还是把心里的小别扭问了出来。
张思谭这才扭头看她,突然觉得这个小姑娘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也还是会有思考的。
她顿了顿,不想含糊这个问题:“你不是给人开车门的命,没必要学这个。”
“我能学会的。”齐安以为张思谭说的没必要学,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所以张思谭不让自己再开车门了。
张思谭却摇了摇头:“开个车门有什么好学的,考你眼疾手快?”
末了她又怕齐安再胡思乱想,接着说道:“你要学的我会教你的,没必要学的也不用浪费时间。”
齐安看向张思谭,攒着勇气想冲张思谭喊可是我想给你开车门。
但她不敢张嘴,然后两人就到了药店。
这药店很小,也就是一个为村里服务的小便民药店,里面多是些感冒药跌打滚药一类的。
进去了也没人招呼,一个四十上下的女人趴在柜台上看手机。
张思谭正乐得没人招呼,她径直走到一个货架旁,挨个捋着药品的名称。
齐安也凑到她旁边,想看看自己能有什么要做的。
张思谭瞥了她一眼,说道:“你找一下以泰永药业为厂家的药吧,把名单汇总一下。”
齐安向张思谭示意她听明白了,觉得这是她助理生涯中的第一个除开车门之外的大任务,她要完美完成任务。
于是她跟在张思谭身后,张思谭站着看货架上面的药,她蹲着看货架下面的药。
蹲着要比站着累一些,齐安看着手机备忘录上记着的一长串药品,一面感叹自家这药厂还挺能产药,一面觉得腿要蹲麻了。
就在她想抻抻腿活动一下时,站着的张思谭突然蹲了下来看着她。
齐安对上张思谭的眼睛,一愣,然后听到耳边一个轻轻的声音:“累了可以先去休息一会。”
然后齐安的腿再也撑不住,往后仰了过去。
张思谭看着突然仰过去的小人儿,瞳孔放大了些,伸手拉住她起来。
“腿麻了?”张思谭看着齐安皱着的眉头,想着她刚才在货架下面蹲了半天也不起来站一站,估计腿是要麻了。
齐安痛苦的点了点头,可怜巴巴的看向张思谭。
张思谭看她这样无奈的笑了笑,扶着她:“你先去找个椅子休息一会吧。”
齐安点了点头,大大的眼睛又看向张思谭,表达她的歉意。
张思谭看她这可怜样,想着说个别的话题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怎么不穿你绿色的袜子了,该走小彩虹人路线了?”
齐安揉着脚腕,慢慢说:“因为今天是彩虹节啊。”
彩虹节?世界不恐同日?
张思谭知道这个,但她又觉得齐安不像是能知道这个的人。
她打趣道:“彩虹节?穿彩虹袜子的节日?”
“不是啊。彩虹节就是国际不再恐同日,是专门为同性恋设立的节日,希望大家不要歧视同性恋。”齐安也以为张思谭是真的不知道,也很认真的给她解释。
一直掌握主动权的张思谭现在却有点掉线。她没想到齐安会那么认真的说着一个,似乎大部分人都觉得隐晦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你……”张思谭顿了顿,突然不知道怎么接。
齐安把话接过去,很自然的说:“我是同性恋。”
张思谭没想到这个小人儿这么直球,以为她在逗自己,但看她认真的表情又像在说我晚上要吃花甲粉这么平常的事。可能她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平常事物中再平常不过的其中之一。
但就这么不加掩饰说出来,还是……好抓马啊。
张思谭满脑子想的并不是齐安喜欢女生齐安是同性恋,而是对自己突然知道了这件事觉得很抓马。她不知道齐安的父母尤其是齐总知不知道,甲方的女儿是同性恋,自己应该装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齐总知道吗?”张思谭表情几乎停滞,小心翼翼的问。
“知道啊,我高中就跟我爸妈说了,我喜欢女生。”齐安很平常的说。
张思谭突然懂了,在那样的家庭,更加开明,容错率也更高,一切都被允许,有足够的资本去对抗世俗。所以齐安……才比旁人多一些纯粹。
张思谭突然觉得后腰一阵刺麻,在接近尾椎骨的地方,是一道宽有一掌的伤疤。高中时她的父亲拿着扫帚朝她身上扔,扫帚上的铁条在后腰划了一长道。已经没有饹馇了,只是很深的一道红色。
她的资本是什么呢?她从来没有资本。只后腰的这一条伤疤,就意味着她要比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甚至就是要圆滑世故些,才能跟这些资本家站在一起对话。
张思谭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默然的看着齐安,定了定神,说:“我们先休息一下吧,过会再看。”
齐安哦了一声,感觉张思谭神情突然变了变,也觉得自己有点太直球:“思谭姐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你是不是介意啊。”
张思谭很快整理好了情绪,又是轻柔的语气:“没有啊,喜欢谁是你的自由。”
齐安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两个人并排坐在地上,齐安等着脚麻缓过去,张思谭等着原生家庭的阴影缓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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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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