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何许兮被妈妈拉出来逛街。
只要一出门,林艳就会把自己各种昂贵的金银首饰往身上套,还特地卷了头发,把自己打扮的像个贵妇。
那些沉甸甸的项链耳环何许兮看着都重,她委婉地提醒过妈妈收敛一点,如此“负重前行”反倒丢了贵气,多了些俗气,简单一点就很好看了。
但林艳却不以为然:“你懂什么?你瞧这鸽子蛋,上等的D王绿,七位数呢,戴着多漂亮啊!真没见识!”
“妈,财不外露。”何许兮无奈道,“这样容易遭人惦记。”
林艳没注意听她说了什么,翘着手指,一脸骄傲地欣赏手上的戒指,是越看越喜欢。
何许兮也拿她没辙,出门前,还被她数落了一通,嫌弃她穿得太普通,站她旁边丢脸。
“就你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嫁人!”
何许兮全当没听见,她可没那么多讲究,衣服只要自己穿得舒服就好。
到了商场,林艳就爱逛奢侈品专柜,店员们瞧她那一身打扮就知道是位金主,为了抢这单业绩,争前恐后地迎了上去,向她推销香水。
林艳很满意他们的服务态度,被他们夸高兴了,决定消费,她看向何许兮:“喜欢哪一个?妈给你买。”
又是这样。
何许兮想起小时候妈妈带她去买衣服时,说了同样的话,于是她满心欢喜地挑了几件,但妈妈不是说版型不好就是嘲讽她品位差。
最终还是妈妈亲自给她挑选了一件,何许兮其实并不喜欢那件衣服,但妈妈并没有询问她的意见便去结了账,她只能被迫接受。
她不懂,既然妈妈早就拿定了主意,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问她喜欢什么?
何许兮淡淡扫了一眼柜台上花花绿绿的香水,“都可以。”
林艳皱眉,嗔道:“你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没什么主见,什么叫都可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于是她便随手指了一个:“这个吧。”
却不想这反而惹恼了林艳,林艳瞧出她敷衍的态,觉得自己只是刚刚的语气重了一点点而已,她就要闹脾气,真是越长大越任性了。
她一拍柜台,指着她骂:“你这是什么态度!妈妈说你一句都不行了!我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把你养这么大,想趁着周末带你出来逛街,你好端端的又闹什么脾气?!”
一旁的店员连忙出来打圆场:“消消气消消气,青春期嘛,小孩都叛逆,咱做家长的要多体谅体谅才是。”
“难道这些年我体谅的还不够多吗?”林艳开始倒苦水,“这些年我跟她爸爸两个人把最好的都给了她,她不领情也就罢了,给她买的衣服包包还瞧不上,从来都不穿!今天早上出门还教训起我来了!”
“我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啊,才生出你这样的女儿!之前在初中都能挤进前十,现在倒好,到了崇明落后了二十几名!怎么越读越蠢了,干脆别读了!”
“还有你这性子,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就没别人家的小孩开朗,家里来亲戚了一点也不懂事,话也不会说!人也不会叫!我平常都怎么教你的?一点也不听!”
林艳嗓子本就尖锐,情绪一激动全商场的人几乎都能听见,惹得路人围观,堆在店门口窃窃私语,楼上的人纷纷趴在围栏上往下看。
她语气很冲,一点面子也没给她留,嗓门大到巴不得所有人都听见,所有不明真相的路人都纷纷跟着谴责。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一个小孩哪里能懂父母的辛苦?”
“现在的小孩也真是的,一代不如一代了!”
“就是,哪像我们那时候,有口饭吃就不错啦!”
“咱做父母的,哪一个不是为小孩操了一辈子的心,结果小孩还不懂得感恩!”
她成了全场的焦点,冷漠、怨气、责备围绕她的四周,商场明明那么嘈杂,但这些话她每一句都能听清。
她有那么差劲吗?
明明是妈妈突然冲她发脾气,还颠倒是非,当众羞辱她,让她饱受异样的眼光与莫名的恶意。
她看着眼前这位面容精致的女人,指着她说了许多难听的话,甚是聒噪,但她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周围只剩尖锐的耳鸣,眼里只有她那副对自己厌恶的表情。
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嘴唇被咬得发白。
“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干嘛!又哭,就知道哭!别搞得好像我冤枉你了一样!养个女儿就是矫情!你哥要是还在——”
林艳话还没说完,就见何许兮冲出围观群众,低头跑了出去。
林艳气急败坏,喊道:“有本事你就别回来!”
*
“哗——”
流水从水龙头里喷涌而出,冰凉的触感直直打在手心里,她用冷水洗了把脸,安抚自己糟糕的情绪,顿时冷静了不少。
镜子里,少女姣好的面容在光下显得苍白,打湿的发尾贴在脖子处,水珠滑过脸颊,眼眶微微泛红,尽显哭过过后的疲惫,看着忧郁无神。
她双手拍了拍脸,长长吁出一口气,让自己清醒些,调整好状态后,她离开了洗手间。
繁华的商场里依旧热闹,路过电玩城时,她停了停脚步,犹豫片刻,最终走了进去。
她换了一大袋游戏币,心情不好需要转移注意力,她选择无声的方法,默默宣泄自己的情绪。
随着娃娃机音乐响起,爪子落下,下一秒又松开,玻璃窗中的泰迪熊掉了下去。
她皱眉,差一点点。
于是她又投了两个币,结果依旧跟刚刚一样,在爪子收上去时蓦然松开,泰迪熊再次掉了下来。
她忽然开始赌气,她一定要抓到那只泰迪熊!
“一个人玩多无聊啊。”
她刚要投币,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缱绻的声音,她动作一顿,抬眼看去;
他抱着手懒懒地倚在游戏机旁,一身黑色短袖,锁骨下硬币大小的银色吊坠,为他增添了一丝野气,那双天生含情眼深深睨着她,嘴角微微上扬,噙着恣意不羁的痞气,语气散漫而戏谑:
“需要陪玩吗?”
又是他。
“不——”
“不要?”他抢答道,眉眼笑意深了几分,“就这么怕我?我不吃人。”
这家伙干嘛总缠着她?
何许兮不想理他,全当他不存在,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投了两个币进去,摇动摇杆。
“不如咱俩打个赌,看谁先抓上来怎么样?”他垫了垫手里的一袋游戏币,发出清脆碰撞声。
她依旧没理,顾一生并不在意,兀自走到她旁边的娃娃机投了币:“不理我,那我就当你默认了,现在,比赛开始!”
语罢,一拍按钮,爪子落下,快准狠地抓住一只兔子玩偶,结果在收上去的一瞬间松开了。
他轻叹一声:“唉,真可惜啊,就差一点点。”
何许兮瞥了他一眼,又投了两个币进去。
几次下来,都没抓到,她时不时偷瞄旁边的人,虽然他跟自己一样,但莫名激起了好胜心,暗暗跟他较起劲来,投币的速度越来越快。
两人就此拉开了一场无硝烟的“战争”。
最终,顾一生率先抓到了兔子玩偶,他拿着“战利品”在她眼前晃了晃:“瞧,我赢了。”
“……”
“喏,送给你,这兔子长得跟你多像。”
她拧眉:“哪像了?”
他嗤笑一声:“你看它的表情,跟你现在一模一样。”
她垂眸,眼前的兔子玩偶,穿着蓝色背带裤,表情看上去有些伤心。
“……无聊。”说着,她作势要走。
他点了点头:“嗯,一直玩这个确实无聊,那我们去玩别的吧?”
她动作一顿,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玩什么?”
两人来到一台红色的游戏机前,这是一款双人射击游戏。
顾一生将游戏手柄递给她:“这次看谁的分数高怎么样?”
何许兮迟疑的接过,在他旁边坐下。
屏幕里的战况很激烈,她一开始还有些不熟练,被敌人扣了很多血,然后慢慢找到技巧,主动出击射杀敌人。
“小心后面!”顾一生道。
她一个转身将其一枪击毙。
“哟,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的。”
闻言,她弯了弯嘴角,柔声道:“三局两胜。”
这句话算是回应了他的请求。
顾一生觉得有些难得,说:“好啊,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到时候可别说我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他点开一看,是郑新成发来的。
[人呢?菜都上齐了]
他拇指迅速按下键盘,回复道:[你们吃]
然后他将手机息屏,全身心扑在激烈的游戏里。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游戏结束,何许兮以30:15的成绩大获全胜。
看着这个战绩,她先是不可思议,然后激动地看向顾一生:“我赢了?”
“是是是,你赢了,你真棒!”他竖了个大拇指。
她噗呲一声,坏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眼前的少女展颜一笑,挂起两颗浅浅的梨涡,眼里像是含着晶莹的黑宝石般璀璨,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温柔而又明媚,让他有些晃神。
他本来是跟郑新成等人出来聚餐的,黄忠推荐了一家老字号,由于周末,人满为患,迟迟没上菜,为了打发时间,几个人开黑打起了游戏,打着打着他们忽然开始谈论班上的女生。
郑新成问:“一生,你觉得咱班哪个女生最好看?”
他专注于游戏,想也没想地说:“何许兮吧。”
陈实:“何许兮?咱班有这人吗?”
黄忠:“有啊,去年文艺汇演她还跟陈曼一起报了节目上去。”
郑新成:“你确定她上台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黄忠:“确定啊,不过她的节目排在后面,你跟陈狗两个人看完陈曼跳舞就回教室打游戏了,我当时在后台帮忙,一直等到汇演结束才走,我也是那会才知道咱班居然还有个叫何许兮的。”
郑新成:“这人存在感也太低了吧!完全对不上脸,长得很漂亮吗?”
陈实摇头:“没印象啊。”
黄忠:“我也没太注意。”
顾一生:“小心,草丛有人。”
经他提醒,几人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这个话题不了了之。
他当时脱口而出她的名字,因为高二七班里他只记住了她的名字,但是现在,他突然发现,这个女生长得真的很漂亮。
但她总是低着头,不敢和人对视,说话温声细语,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学校不允许化妆,但这个年纪的女生都爱漂亮,会变着法打扮自己,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些衣着亮眼的女生身上了,自然而然就没人去关注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她了。
“你看着我干嘛?”何许兮别过脸去,被他盯着有些不好意思。
他立马收回视线,轻咳一声:“没什么。”
今天是她对他说话说的最多的一天,趁着这个机会,他打算再询问一下吊坠的事情。
“对了,你姑姑她——”
但他话未说完,忽然被一阵铃声打断。
何许兮看着手机上的备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妈。”
“死丫头,赶紧给我回来吃饭!”说完这一句,林艳便快速挂断了电话,不等她回复。
她眼睫渐渐暗了下去,盯着手机屏幕沉默了片刻,留下一句“我先回去了”,便起身离开。
顾一生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幽深的眸子晦暗不明,被霓虹灯与欢声笑语充斥的电玩城里,她的背影看上去那么孤独又寂寥。
在饭店时,楼下忽然传来一位母亲对自己女儿的训斥,尖锐的声音在偌大商场回荡,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楼下围着那对母女看戏。
然后他看见她冲出人群,不知是出于对同学的关心,还是觉得她跟自己去世的妈妈有所牵连,他下意识地追了上去。
他看见她进了洗手间,出来后眼眶通红,然后像是害怕被路人看见自己这一副狼狈的模样似的,低着头迅速进了电梯。
他当时是什么感受?
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小时候被其他小朋友嘲笑“没妈的小孩像根草”时,一个人躲起来哭,而后还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他和她都不愿意被人看穿自己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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