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开始转黑,大帐中烛火明亮。
谢砚深装拿起案上的精铁信筒,拔了筒盖,倒出里头叠成小小一卷的薄纸。
徐徐展开。
熟悉的秀丽字迹映入眼帘——
“砚郎爱鉴:见字如晤,常念吾爱万千……”
“冷宵梦醒,孤枕泪湿行云……盼君早归,且记还信以慰相思。”
“怜娘亲笔,壬子年巳月廿八。”
信并不长,按往日阅书文的速度,很快就能看完。
但他拿着信,垂眸看了许久。
指尖似有若无,轻轻摩挲信上的墨痕,透过软纸,仿佛能看见写信的人。
烛光摇晃,缱绻柔情渐染冷肃眉间。
“侯爷。”片刻后,帐外忽传来声响。
男人手指倏地一动,将指间信纸折下。
福明掀开帐帘,快步走进来:“大营传报,京城派来的大理寺寺正到了。”
“逸郡王殿下已经在主帐候着了,大营里的其他将军应该也收到了消息,逸郡王派人来请您速去。”
说话间提到逸郡王的时候,面容颇有些无奈。
当初从京城出发之后不久,谢砚深便宣了密旨,要领队调转方向南下。
逸郡王当时就被吓傻了,腿一软,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原本平武帝突然指他做北境监军就让他几宿几宿地睡不着觉。
结果刚出京城,又猛地一下和他说,其实平武帝是让他去两江查更凶险的案子。
傻子都知道这次秘往两江必定是要动刀兵的,逸郡王在京城里养尊处优久了,顶多在校场猎场练练骑射,根本没上过战场。
但再怕,还是不可能抗旨。
垂头丧气、硬着头皮一路往南,到了汝南大营,奉旨持虎符调兵。
汝南军兵力强盛,出了名的骄兵悍将,逸郡王夜里入营,那帮汝南将领刚见着他时,知道他是皇子,但根本不将他放在眼中。
这帮武将里头善读书的没几个,大多瞧不起文弱书生,更觉得京城里的皇子都是些富贵闲人,面上尊敬,实则不屑。
一帮大老粗跪地行完礼,刚站起来,眼睛就扫到逸郡王身后刚掀开夜行斗篷遮帽的人。
汝南军里官职最高的几个将领中,有两个是从北境战场上下来的,还有两个受过先镇北侯的提拔。
其余的就算与谢氏没有直接的联系,也不可能没听过镇北侯府的威名。
在领头的老将激动叫出“小侯爷”的时候,在场的其他人迅速认出了来人。
之后,调兵便极为顺利了。
只是逸郡王依旧没什么话语权,大事上多由谢砚深做决定。
但逸郡王自己不放在心上,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仗让会打的去打,打不赢赖不着他,打赢了功劳横竖有他一份,妙哉。
所以现在凡有事,立刻让人来请谢砚深。
福明:“侯爷,那个寺正带着陛下的圣旨,一行四五个人都狼狈得很,刚出了京畿一带就遇上了刺杀,一路逃过来的,护卫几乎都折了,他说陛下让他到了汝南便来通山调兵,换人护送他南下。”
“刚刚在营帐里见着逸郡王的时候,他还吓得要回京呢。”
谢砚深听着,眉心略皱起,同时长臂朝旁一伸,拿过一个锦盒,把手中信复又卷好,放入锦盒暗格。
随后从椅上站起,铁甲碰撞出沉重清响,大步朝帐外而去。
————
转眼便是午月上旬,侯府冬天时派了许多人外出采冰,又从其他地方购置了不少,如今到了暑热的时候,冰窖存量足,各院都不愁冰用。
关嬷嬷指挥下人们置换寝房里的冰,天气热起来了,玉怜脂虽然体寒,但偶尔喝几口微凉的果饮还是不成问题的。
开着门容易泄了凉气,冰鉴里换上新的冰后,关嬷嬷便阖上了门。
身后,女娘窝在小榻上,手里握着一卷书,另一只手捏着小勺,慢慢喝碗里的酸梅汤。
“嬷嬷,”玉怜脂软声叫门边的老妇人,“嬷嬷快过来,喝点梅子汤,消消暑。”
“哎。”关嬷嬷应了一声,快步走过去。
她往常做事便动作快,站着舀了一碗,几下就喝完了。
拿着帕子擦净嘴,瞧了眼门外,低声说道:“姑娘,刚刚润安堂那边又来人了,说安平伯府的姨太太和表姑娘邀您去纳凉赏戏,这可是第三回了。”
从上个月月末起,安平伯夫人和赵庆姗每次来侯府,都让人来请玉怜脂去润安堂,说是上回过意不去,邀她再聚。
玉怜脂不紧不慢喝着酸梅汤:“咱们这位王太夫人这么快就顶不住了。”
上回四时园,赵庆吉重伤,导火线是她,出手的是谢砚深。
安平伯府欺软怕硬,表里不一,不敢对谢砚深怎样,心里又难免记恨,还不得把怨气都归在她身上。
面上装的倒好。
谢砚深临走时和她说,骗王老太君的话大概能保她两三月。
但如今这才一个多月,王老太君就被安平伯府的人说动了。
……真是不中用。
关嬷嬷皱着眉:“姑娘称病,是能搪塞过去这几回,但我看,她们不请到您是不会罢休的。”
玉怜脂拿小勺搅弄碗里紫红汤水,悠哉游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们可以继续请,请得多了,总会有人去告诉滨叔。”
谢滨很不喜润安堂那边,或许是因为和王老太君有龃龉,连带着安平伯夫人他也厌恶。
如果他知道安平伯府打着润安堂的名号反反复复来扰她,定不会坐视不管。
闹腾一阵,再消停一阵,就又可以过去好些时日了。
横竖现在就是耗时间,如果谢砚深回来之前,安平伯府没能把她怎么样,那等谢砚深回来了,形势可就要变了。
关嬷嬷却没放松神色:“说来也奇怪,怎么安平伯府这样咬着您不放,就算是想给儿子出气,这样急切未免也太明显了些,倒不太像那位伯夫人的作派。”
“怕不是,憋着什么坏呢。”眼中警惕。
安平伯夫人是个极能忍耐的妇人,若不然,也赚不到现在的名声。
现在却催命一样来请人,但凡心中有些数的都能察觉到不对劲。
玉怜脂笑起来,轻声安慰:“嬷嬷别担心,她们伤不着我。”
谢砚深留下来的那群暗卫和守卫可不是吃素的。
再者,她如今在侯府里除了看账本、没尽头一样等消息,旁的什么都做不了。
要是安平伯府费尽心机、能给她添些乐子,倒也不错。
…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十来天,期间,安平伯府那边还是撺掇着王老太君,派人来频频请她小聚。
最后来请的那日,好巧不巧,碰上谢滨休沐,善启堂那头立刻就收到了消息。
谢滨迈进翡韵阁的门,一阵逼问,得知这些日子,润安堂的人竟然一直骚扰玉怜脂,二话不说就出了院门,跟着来通传的婢子去了润安堂。
不知在那边说了些什么,只瞧见他回来的时候脸色黑得要命。
玉怜脂等在厅里,见他进来,脸色都因为担忧哭泣而苍白:“滨叔……太夫人她……”
谢滨看见她惶惶不安的样子,眼里顿时心疼:“怜脂,别怕,往后润安堂那边不会再来了。”
玉怜脂却哭道:“都是我的错,滨叔别和太夫人置气,为了我不值当的,若伯夫人再来,我去就是了。”
“什么不值当!”谢滨立时怒道,“往后不准这样说。”
末了,又摇了摇头,尽量温和:“你这孩子,就是脾性太软,那边来人扰了你这么久,你竟然不同我说,就这么忍着,先前你答应我什么,都忘了?”
女娘站在桌边,垂首抽泣,手里绞紧帕子,肩头也微微颤抖着。
谢滨泄了气,只得无奈:“可不许再这样了。”
玉怜脂擦着眼泪,轻轻点头:“……好。”
…
这一遭过去,润安堂那边总算消停了,一连安静了大半个月。
似乎是被谢滨下面子下狠了,安平伯夫人和赵庆姗这段时日也不再经常入侯府。
反倒换作王老太君时不时乘车出门,似乎是去云山观拜真人。
申月上旬,王老太君如往常一样,傍晚从云山观回到府中。
入夜,竟忽然急病。
和先前一样,查不出病因,却比上次凶险得多。
人昏死过去,府里大夫一连诊治了三天,又请了一位太医前来,才将将清醒。
然而病因找不出,病根去不掉,病情反反复复。
谢文嫣谢文霖跟着谢滨去润安堂探望,谢文嫣回来说,王老太君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病得很严重。
医官一群群地请进府,都毫无进展。
在侯府准备再多请几位太医、谢滨决定准备传信谢砚深的时候,安平伯夫人竟然请来了云山观的监院清晖道人。
医道同源,清晖道人道医之名极盛,所炼丹药千金难求。
这一回愿意入侯府为王老太君诊治,简直难以置信。
而清晖道人的盛名也不是作假,四五日后,王老太君的病情竟然有了好转。
随后,润安堂派人知会西院,说府里有东西冲了王老太君,所以才会一病不起。
王老太君应清晖道人的要求,要在府里大办一场法事,去除晦气、病气、邪气。
府里的主子们,有一个算一个,抬也要抬到场。
后面几章会字数长一些,加快剧情=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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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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