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出殡,娘家来了不少人,兄弟姊妹就有六七个,但也不见多悲痛,拿着抚慰银子时,脸上的喜色若不是时候不对,怕是压都压不住。
无所出的妾室死了,侯府不会大办丧仪,至少外面门头不可能为了方氏挂白,只西院独个有。
王老太君也差人来问了一句,传话说知道方氏代高大夫人操持大房多年,也是有功,身后事该好好办,但不能太出格,越了规矩。
…
润安堂,后园。
山石阴处,涂漆长案摆于流水之畔,座上铺着透凉的象牙席,案旁两座冰鉴,下人们正取出茶水鲜果。
席案正对不远处,婢女抚琴吹笙,绵绵之音缭绕。
“这园子是又请了工匠修整过了吧,从池子过来只转了个面,竟这样凉爽。”安平伯夫人摇着扇子,笑说。
王老太君也笑弯眼:“就你眼尖,这片山石叫人换过了,特地测了合适的地方摆放,用来纳凉确实比从前的好。”
赵庆姗坐在一旁,手里捧着甜果渴水,柔声:
“姨母,高嫂嫂和嫣儿霖儿呢?怎么不叫他们来?咱们自家人,一齐坐坐多好。”
提到谢文嫣谢文霖,王老太君的挑了挑眉:“那边如今正忙着呢,不提也罢。”
安平伯夫人眼神疑惑:“……怎么了这是?”
王老太君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我那个大儿子的妾室过身了,刚发丧不久。”
“啊,”安平伯夫人轻叹一声,面上微怔,“原来如此。”
她们是知道方氏的,好歹方氏也把持了大房十年之久。
方氏养了谢文嫣谢文霖这么多年,又是庶母,龙凤胎理应给她戴孝,这样的聚宴确实不宜参加。
赵庆姗放下手中汝窑瓷盏,微倾身:“那玉妹妹呢?她身子若是好些了,也可来同乐啊。”
说着,眼中带上愧疚:“姨母,这段日子我细细想了当时的事,确是哥哥的不对,让玉妹妹受了委屈,我还想代哥哥和她赔礼呢。”
她的话音落下,王老太君面色一变。
眉心皱紧,声音带上些冷:“胡说什么,庆姗,你是什么身份,同她赔礼?你素日心善,但也要看那起子人配不配。”
赵庆姗却依旧面带愧意。
安平伯夫人也应和道:“姐姐,到底沾亲带故的,滨儿认下了她,就是自家孩子,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王老太君嗤笑一声:“什么抬头不见低头见,难不成她还能在我侯府待上一辈子不成,你这话,说的也忒没理了。”
安平伯夫人劝道:“哪就没理了,那孩子没定下亲事,身子又不好,我瞧着,滨儿和眉湘是想再留她三四年呢,总不能几年都彼此不见面哪。”
“三四年?”王老太君不屑,脱口便说,“三四月还差不多。”
安平伯夫人讶异:“三四月?滨儿病才好,已经预备着给那孩子找人选了?”
她们买了消息,说谢滨颇为疼爱玉怜脂,怎么可能短短数月就把她的亲事解决掉,未免草率。
真是出人意料。
她的问落地,王老太君却眼神一厉,随后沉默片刻,只说:“倒也还没开始找人。”
这话一出,席上另外两人又有些听不懂了。
安平伯夫人依旧微笑:“是滨儿太忙了?这也不打紧,我同武亭伯府的李大娘子有些交情,她素爱给人做媒的,不若我去打听打听?”
按理说,王老太君不喜玉怜脂,这种能名正言顺将她弄出府的事情,她是不会不赞成的。
然而她接下来的反应却出乎母女二人的预料。
“……不着急,先留着她一段时日吧。”王老太君沉声说。
话毕,赵庆姗和安平伯夫人的脸色都是骤然有些变化。
赵庆姗眼珠轻转,随即眼神带上些嗔怪,对身旁人道:“母亲,姨母说的对,玉妹妹身子不好,是不能急。”
而后转头朝向王老太君,笑说:“姨母,那等玉妹妹好点了,可否让我带她一同出府游玩啊?您放心,都是和旁府女娘们的小宴,威远伯府的邱四娘,还有骠骑将军府的幺娘,您都还记得吗,她们也在的。”
“好歹让我为上次惊吓到玉妹妹弥补一二。”
如今谢砚深出了京,远水可救不了近火,玉怜脂再没给她挡刀挡剑的盾甲了。
但下一刻,她的脸色变得难看。
王老太君面容越发沉了些,又是一阵默然,竟说:
“她是个病秧子,不好出府,姨母知道你是好意,但她成日缠绵病榻的……还是罢了吧。”
这回,连安平伯夫人都有些撑不住笑了。
母女二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疑。
王老太君向后倚了倚,深出口气:“别说那些个扫兴的了,没得败了兴致,来,快尝尝府里厨司新做的冰酪。”
安平伯夫人复又勾唇,笑容温柔:“说的也是。”
赵庆姗微垂首,拿起小金勺,掩在案下的左手紧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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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韵阁。
玉怜脂坐在书案后,手中笔速度缓缓,她身着素白,发髻简单,首饰都是以银为主。
方氏去了,虽然她和她没有亲眷关系,不用披麻戴孝,但于情,也该做足样子。
笔尖提收,她搁了笔,静等着墨迹干透。
片刻,将薄纸叠好。
随后站起身,回步走到窗边,轻推窗,开了一道只容手臂通过的缝隙,手里捏着信纸,伸出窗外。
手握拳向下,扣了窗沿七下。
不久,一双尽是刀疤的手恭敬接过信纸。
“劳烦了,拿去交给忠伯,让他替我传信给侯爷。”玉怜脂细声说
暗卫声音很低:“遵命。”
瞬时,人影消失。
玉怜脂垂下眸,轻轻关了窗。
退后几步,一下软倒在贵妃榻上,抽了个软枕抱紧,脸埋进去,整个人都缩起来。
谢砚深给她留这信鸽,也不知道好事坏事。
留下来了,她总得时时传信给他,否则她岂不是不够“痴情”?
情郎离开,她要倍加想念才对,要常常和他说心事,要在信里肉麻地诉说情思。
这样才符合一个恋恋不舍的痴心女娘的模样。
要是十天半个月一封信都没有,他肯定起疑心。
可那些个情话一个个都酸掉牙齿,弄得她下笔都比寻常慢许多,鸡皮疙瘩好像都冒起来了。
……真是的。
好生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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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南,通山大营。
福明站在营帐之外,天空昏黄,望去,火烧层云,甚是壮美。
忽地,耳畔轻动。
一阵熟悉的咕叫钻进耳中。
急忙抬头看去,一道粉灰的小影自远飞来。
速度极快,从映入眼中开始,数秒,一把撞进他的掌心。
福明从鸽子爪上取下信筒,随后放飞。
手里握着东西,兴高采烈跑入帐内。
“侯爷,侯爷!”
“姑娘给您来信了——”
怜娘:诶呀,真是好肉麻呀。
谢邃:信太短(面无表情,然后拿着信看了一晚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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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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