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散兵一脸不耐地把两碟餐盘掷下，看上去很用力但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小草神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撑着手臂，一下从沙发上崩下。她理了理头发，朝荧伸出手，“好啦，吃饭吧？”
荧顿了一下。她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她纤长的、骨络分明的手轻轻放到了娇小、柔软的手中，就像一片羽毛落到了另一片羽毛上。
她看上去趁着纳西妲的力起身了。实际上她没有向白发绿眼的神明施加一点自己的重量。
散兵没有出声。待她们落座后，他也没开口说些什么。“很不错呢，阿帽的手艺又进步了，”纳西妲笑笑，话锋一转，“今天下午有一场讲座，是向大众开放讲座的试点之一，阿帽帮我去看看吧？”
“谁想看那些无聊的东西，”散兵不虞，但到底没再对小草神给他起的学名表示心烦。
纳西妲歪了歪头，“这样的话——荧，去看看吧？你的建议对我们很重要呢。”
荧在理智上不会拒绝她，因为她现在很有空。在情感上，她更不可能拒绝她。荧点了点头，也对着小草神笑了笑。
“所以阿帽去吗？”纳西妲点点头，“就当是陪陪旅行者吧。”
“…知道了。”
三人很快道别。荧和散兵约定下午在讲座进行地点见面。
天气晴朗，树影斑驳。荧经过炼金台，不料见到了熟人。
“这个结构……”青年微垂着头，侧脸专注。晃动的树影在他的眉眼上起伏。察觉到有人靠近，他抬起头。
“荧？”卡维惊呼。下一秒他就平复了自己过于生动的神态，朝她挑眉，勾了勾嘴角，“好巧啊，你也闲着没事做吗？”
“你呢？”荧点点头。看卡维刚刚对着炼金台专注的表情，她都不忍打扰了。
“啊，本来有个客单，结果又是个想象力太旺盛、要求奇葩的家伙，”卡维苦笑，抓了抓在阳光下金光熠熠的发丝，“有点倒霉。”
应付过于苛刻、精益求精的客户，实在不是件易事。活力满满如卡维，也会有心累的时候。
他深呼了口气，将脸上的疲色尽数叹去。“…你昨天睡得好吗？”
“挺好的。”荧面不改色地撒谎。
卡维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气喘呼呼朝他奔来的人打断，“卡、卡维先生！”
卡维皱皱眉，像闪亮的宝石重重投入水中激起阵阵波纹又很快散去，“什么事？”真不知道他前客户的助理找他什么事。
助理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姐说、只要你愿意，她加钱！”
卡维的眉又皱了起来，长久得如阵阵拍打海岸的潮，“…恕我直言，真的做不了！”
助理摆了摆手，“卡维先生，如果说我们能免费提供相关材料的话，您看可以吗？”
卡维顿了顿，环起手，“这…也不是不行。”
却见助理直直朝对面鞠了一躬——她鞠躬的对象是荧，“旅行者，拜托你了！我们小姐想拥有一间沙漠·遗迹·祭庙风的建筑，我们想委托您帮助卡维先生收集关于建筑的材料。价格您任意开！”
荧一心二用，一边关心着卡维这边的事，一边看着天上的云神游。
她没有立马答应。荧抬头看向卡维，当事人不是她，她当然要尊重当事人卡维的意见。
卡维张了张嘴，对当下的场景感到一丝荒谬，却又莫名觉得理所当然：是了。要问谁最擅长闯沙漠解秘境，谁最了解沙漠的一切——答案当然是荧。她的事迹在拯救小草神一事后就在须弥传开了，在沙漠人的口口相传中，他们常常见到金色的身影出入秘境、闯入狂风，她用脚丈量了沙漠每一寸土地，花费了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
多么具有探险精神的冒险家啊！多么英勇、强大、无畏，她简直就是活着的传奇！
卡维扯了扯嘴角，想到那些讲述荧事迹的学者浮夸的表情与夸张的动作，他就有些想笑。他忍着笑，回看荧，“我没问题。荧，你怎么想？”
卡维的脸因憋笑而泛红。他瘦削的下巴扬起，带着点矜贵，像是色彩漂亮的鸟抬翅整理了一下自己光滑的羽毛。
“我没问题，”荧点点头，“具体需要我做些什么？”
助理直起腰，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她的工作完成了！
卡维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下，“你有相关的资料吗？”
“……没有。”除了建筑学家，谁去沙漠探险会记建筑资料啊，荧只是为了探秘摩拉而努力的冒险家，当然不可能有那些资料。应急食品派蒙更不可能记这些东西。
“这样的话，我们去实地考察吧！”卡维一锤定音，面上干劲满满。
“下午三点之前解决，可以吗？”荧还记着下午的讲座。
卡维瞪大了眼睛，“啊，需要这么快吗？那我们现在赶紧出发吧！”他拉起荧的手臂就跑。
助理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两人，挠了挠头。原来建筑天才卡维和旅行者这么熟啊……
＊＊
正午的沙漠炎热难耐。烈阳燃烧着，带着要将一切都蒸燃的疯劲。卡维抚掉额头的汗，叹了口气，“还是这么热啊……”
荧双眼直直盯着眼前庞大的金字塔，“快到了。”
圆形的太阳沉默地靠于这座宽大宏伟的建筑后，它足有百米高，见证了不知多少岁月。百年前，它或许拥有着满腹的来自人民的崇敬仰慕，他们的信仰狂热又纯粹，源源不断地涌向它，又被它忠诚地供奉给沙漠的无冕之王。
但现在，一切辉煌与疯狂都归于滚滚黄沙。日复一日的风沙，早已吹去了忠诚的人民，吹散了百年前的信仰，只留下空空的建筑，徒有野兽怪物与之作伴。
荧握紧手中剑。她的身体在这一刻紧绷了起来，战士提前备战的基本素养——不出意外，前方会出现三座元能构装体。
“卡维，前方不远有敌人，注意安全，”荧告诫，但她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卡维疑惑。眼前少女的金发在烈日下反射着如金属一样冷厉的光，她的眉眼却是柔和的。
“你走慢一点吧。”荧说。说完，她提着剑就往前奔去。
平时带着派蒙，派蒙飘在空中，绝大多数攻击都攻击不到她。她没有考虑过同伴受伤的问题。如果现在卡维受伤了，她会很难办。
幸好解决方式很简单。
她脸侧的风越来越疾冽，如刀刮般。她的裙摆猎猎作响，但她耳中只有死寂。
一剑砍去。借力跃起、转身、再从空中狠狠刺下，剑气带着青风与碎岩荡开。荧金色的双眸中，倒映着零落的金属零件与碎裂的浑浊的玻璃。
她呼了口气，把剑甩了甩，这才抬头看向卡维。
卡维站在原地，似乎静止了很久。他不知道该作何动作。良久，他才反应过来，朝荧快步迈来。
他衣肩上黑金的丝布在刺目的光下反射不出任何色彩。卡维大大地迈步着，艳红的两尾披肩被西风吹向同一个方向，无法描摹他脚下的道路是否平直。
阳光太大了。荧眯着眼，都看不清眼前向她靠近的青年的神情。
“你还好吗？”见他走近后久久不说话，荧有些困惑。
“…没事，太阳晒得我头晕。我们继续前进吧。”卡维沉默了一会，朝她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荧察觉到他在撒谎，但没再追问。她转头看回金字塔的入口。
“如果遇到危险，喊我名字。”荧说，然后朝前走去，“你要跟紧。”
卡维闻言不禁弯起了眉眼。他在心里重重吸了口气，平复自己纷乱的心绪，“好。”
金字塔内部虽荒废已久，但基本结构仍在。从倒塌的巨柱里，可以看到往日辉煌的影子。卡维基本每走一步都要停下了，摸摸这摸摸那，然后从手提箱中拿出纸笔记录着什么。
不愧是专业人士，就是专业。这时候的他，全神贯注的神态与沉迷的眼神都昭示着对建筑之美的热爱。
在卡维又半蹲于一面墙的时候，荧无聊的环顾四周。因为卡维太过专注，所以她不想打扰他，默默把周围的蕈兽都解决了。
天顶的设计也别出心裁。光能从顶的漏孔中投下，如金色的轻纱，浮动的微尘温顺地陪伴其周围。
金光也眷顾了卡维。他的白衬衫自有褶皱，于是那些褶皱都成了金粉泼洒的舞台，深浅不一。
在这样宁静的空间里，似乎连时间都会慢下来。荧选择性忽略了刚刚那些吵闹的蕈兽，颇觉得有股岁月静好之感。
不知过了多久，卡维终于起身。他急匆匆转头看向她，“啊，抱歉抱歉，一没注意就看了太久，你没有无聊吧？”
“还好。”荧摇摇头。
“如果觉得累了或者无聊了，一定要叫我。我害怕自己一投入又忘了你了，真的抱歉！”卡维双手合十。
荧嗯了一声，看向右方的机关，“没有人会想打扰这么专注的你的。”
“啊，”卡维应了一声，“是、是吗？”
“当然。那时候你……很耀眼？”荧真心实意发言。她走到机关前操作了几下。
荧有些困惑卡维怎么又很久不出声。她转回头，青年的神色被漏下的金光迷糊着，她正要开口询问，卡维却先叹了口气，捂了捂脸，朝她走来。
“耀眼，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卡维自己也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但是，他突然就想这么说。虽然他能猜到荧的答案，但是——他还是想说。
荧被问住了。她困惑地歪了歪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卡维。”
“你需要休息。”荧说，然后她走向自己刚刚操作的操作台，点了几下。
只见眼前空间翻转，出现一件遍布摩拉的空间。
“我记得这里派蒙躺过，应该还是安静的，你休息下吧。”荧说出了没有道理的结论。
看着青年愣了愣，下意识听从她的话走向那间金光闪闪的空间，荧叹了口气。
“不对，怎么想睡在摩拉堆里都不对吧！”卡维反应过来，止住脚步，恼怒道。
“睡在里面不开心吗？”派蒙睡的时候反正挺开心的，“你完全可以把这些摩拉全都拿走。”
“啊？！你说什么？？”卡维震惊了，他刚刚突如其来的惆怅被荧这么一打岔直接烟消云散。眼前的空间摩拉堆已如小山，可想而知摩拉们的分量。它们金光闪闪，闪闪发亮，诱人靠近。
“这、不太好吧…”
“你当时和派蒙怎么没把它们拿走？”卡维抓住关键，质问道。
荧：“派蒙说摩拉够多了，可以不拿了。”
“可恶！”卡维真心实意地气愤，他承认自己很羡慕，“那我也不用！”他咬牙切齿。
“我以为你在为摩拉的事发愁。”荧走近他，弯腰抓了一把金币。
摩拉币从她手指的缝隙哗哗而下，像是一场金光的魔术。“如果你想要，我会帮你把这些全带回去。”
“…别诱惑我啊。”卡维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叹了口气。
“虽然这个的确是发愁的原因之一。但……”卡维话没说完又停下了。
他没再继续，反而问荧一个问题，“你没有烦恼吗？”
“上天入海的冒险家，无所不能的旅行者。完美完成了上千委托，斩杀了一个又一个妖魔鬼怪——听上去就很累。”
端午快乐！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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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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