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大家以为都过去了。
谁知没过几个月,虎子和小勇在山里逮蝈蝈,又碰上了这帮人。黑子上次最后放的狠话犹在耳边,那次被打的阴影实在太大,吓得小勇两股战战。
虎子安慰小勇说没事,这次又没有惹他们,不会再跑过来打自己一顿的。
小勇却如惊弓之鸟,不由分说拽着小虎就跑下山跑。任小虎安慰都没用。谁知慌乱之间小勇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还磕住了头。
当时小勇流了很多血,把小虎也吓住了。好在跑了几步见黑子那帮人根本没有追来的动静,二人才一步一步撑着走回家。回到家,二人跟大人说是下山没注意摔伤了头,根本没提起黑子。
事情到这里,两村的野孩子互相打闹一方仗势欺人也没造成大伤害。
听南当初第一次听小虎讲,也觉得有些类似6年级孩子打劫了1年级小学生,顺便教训了一顿。可谁都没想到,一切变得越来越不可控。
回家之后没过多久,小勇不知是头上的伤口没处理好还是受了惊吓,当天就发起高烧。请来村里的郎中下了重药量,可毕竟才是5、6岁的孩子,身体是否撑得住都得看命了。几日的药服完,小勇烧渐退了可一直未恢复意识。
突然有一天,小勇仿佛是烧惊厥了似的浑身僵硬、四肢痉挛、口吐白沫,甚至发出怪叫声。
这可把本来刚放下心来的小勇爹娘给吓得不轻。小勇娘大字不识一个,在家里哭天抢地说这是山里精怪缠身了,要夺她唯一的儿子的性命。小勇爹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说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无论如何得给儿子治病。
他们挨家借钱借粮,说要去外地请名医诊治。
小虎回忆到这里,樊星和听南都点头表示自己也有印象。
当初勇子爹娘带他去外地的那段时间,曾经拜托村里人多照顾勇子的姐妹。村里人都记得昔日勇爹的好,也可怜他家突然遭遇的变故,于是每家就轮流照顾这懂事的姐妹,希望勇子爹娘能安心带孩子去寻医。
那时听南三岁多,突然有一天爹拉着一个小女孩来家里,跟她说:“听南,这是小娟姐姐,小勇的妹妹。这几天就在咱们家吃饭了,你要照顾好咱们家的客人。”
听南只知道勇子病了,当时大人们都未告诉孩子们具体怎么回事。她到现在都记得这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娟,是一个总唯唯诺诺的小姑娘。
刚开始晚上睡觉她们都在她的床上,小娟总是挨着床边窄窄的一块地方睡,吃饭也不敢夹离自己远的菜,平时阿苓带着她俩一起玩,小娟还特别顺着听南,听她的话。
记得小娟小小年纪却擅长竹编,阿苓对着听南夸她手巧,小娟听到后仿佛恐怕听南听了不高兴似的,连忙低头摆手,还专门编了蝈蝈送给听南玩。
当然听南又不是真的三岁小女娃。她不敢夹菜听南就主动拨到她碗里,睡觉就让她躺在里侧。发现她竹编这么好,还试着开辟出来好多人物花样,在家里举着竹编的不同小人编戏本演故事。
后来村子里的小朋友们经常和娟子一起玩“竹偶戏台”。每次听南学字练字的时侯,还专门同小娟一起写。至少,小娟在傅家做客的这段时间,她发现小娟逐渐变得明媚爱笑了许多。
过了两三月,小勇才和大人一起回到村子里。小勇和爹娘还专门来傅家感谢当初对小娟的照顾。小勇娘只差没有拜谢,而勇父也是老泪纵横,正值壮年两鬓已有些斑白。
那时在傅家,小勇爹突然从座上站起,抱着拳颤巍巍得对傅匀说:“多亏了尚齐老弟介绍的名医。我按着你说的地方去寻,你不知……当初那名医下了方子后才告诉我,实在是耽搁了病情,已是最后的挽救机会。否则……”说着勇父一个糙汉当着外人面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哽咽。
小勇娘也是忙站起身拉过儿子的手去给傅家鞠躬,感激涕零道:“是啊!闵神医对小勇很是照顾,连抓药的伙计都说,从未见闵神医对何人如此悉心关照。我们知道这都是看在你家的面子上。否则我们小勇就是命能保住,这长成人……”说到此小勇娘也忍不住哭啼起来。
傅家夫妇一看这家人都哭起来,赶忙先让他们坐下。阿苓招呼两人喝些花茶缓一缓,又端来糖果子给小勇吃。听南对当时的场景印象特别深刻,她记得小勇爹娘当时哭的泣不成声,与傅家夫妻一会儿感激一会儿又诉苦。而小勇却神情有些淡漠。
她当时观察,结合着之前听周围人的描述,判断他极有可能是外伤感染导致了癫痫发作,神情变得淡漠,一反病前孝顺父母的脾性。
当时听南年纪小,父母又不愿多提及小勇的病情,她听小勇娘模糊表述的“长成人”,猜测大夫指的是发育迟缓?确实儿童癫痫症状明显,经常发作是会影响发育。可奈何即便在那一世,听南也不曾参与临床治疗,她是没什么建设性治疗意见能旁敲侧击,好在小勇也在吃着药治疗。
听南回过神来,听小虎接着讲小勇回来后的相处细节。
不同于刚才讲故事似的清晰与完整,治病后回来的小勇明显发生了让小虎也无法理解的变化。按小虎的话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讲述前因后果,只能努力靠回忆自己和小勇相处的细节和对话来表达这种诡异感。
有一次,小虎专门到小勇家里去找他出来玩。自从小勇病了以后,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本来就不怎么和他一起玩的孩子们,现在都是更对他指指点点起来。原来小勇是胆小,但与玩的熟的人在一起,也算是个开朗好玩的小孩。
现在他很少再主动出来玩,性格变得阴郁了很多,秉性也有些怪异。
小孩间流传一个版本,说小勇上山磕破了头丢了魂儿,被山中的羊精趁虚而入附了身,所以到家高烧,还发出羊怪叫。
“我当时实在看不下去。其实我一直很挣扎、自责。当初是我拉着勇子出来玩,他比我小,理应我罩着他。可我不仅没保护好他,让他大病一场,还一起隐瞒了事情的经过。可我没想到我没及时站出来解释整个经过,会导致越传越邪乎,更加伤害了小勇。我怎么想都觉得有必要站出来做点什么。”小勇情绪激动,仿佛那时的挣扎还无法平复。
这是听南第一次听到这个吊儿郎当的少年的自白,又一次感叹皮实不驯的外表下是这般善良柔软的内心。毕竟那时候他也是个才6岁多大点的孩子啊,没有被吓坏而疏离,没有逃避,真的比很多成年人都要靠谱!
这些想法听南自然无法立刻对小虎说,虽然她也觉得最好给小虎一个心理疏导,但是自己现在这个“5岁小肉圆子”没什么合适的口吻和立场。
小虎接着说起那天去小勇家找他的细节。
那天小虎进了院子,就看到小勇正蹲在那刨土坑。小虎走过去拍着他的背说:“走,勇子!咱们出去玩。今天我罩着你,看谁敢欺负你,我帮你教训他。”
小勇听见虎子说的话,抬头看着他,突然站了起来,有些看不清似的揉着眼睛。但很快看到是小虎,便高兴的说:“虎子哥!我刚刚看到咱们小时候在山上捉过的那种虫子钻进那个小洞里了。不过我到现在都没有挖出来,你等等我挖出来咱们一起玩。”
虎子看着面前的那个深深的土坑,突然语塞,有些心酸。但他还是大大咧咧的笑着说:“勇子,我发现你比原来有耐心多了!我原来让你刨个虫,你戳两下发现没有就不挖了。给你摘酸枣儿你都不挖,宁愿不玩!”
小勇也不回话,又蹲下坚定地说:“可是我就亲眼看见它钻进去的呀!肯定在里面,我非给它挖出来不可。”
看着眼前那个深深的大土坑,小虎劝道:“可是你这么个挖法,这要是有早有了。可能这只学会打弯道跑了呢?哎呀走吧,走吧~ 咱先出去玩,更有意思!”小虎说着就要扯他走。
谁知接着在那儿刨呀刨的小勇并不听劝:“不对!就是这里。小虎哥你再稍等等。”
小虎无奈,只能坐在一边的小木凳上,看着小勇奋力地跟那个土坑过不去。这时小勇的姐姐小慧走过来,抚了抚小勇的头,轻轻给他擦了擦汗。转手也塞了个果子给小虎吃。
“谢谢慧姐。”虎子接过果子吃着看向小勇。慧姐这时蹲在小勇身边说:“勇,你先别急。等会儿姐给你拿个果核来,那虫子最喜欢钻果子里吃,指不定闻见味道就出来。”
小勇在慧姐的温言劝说下,急躁情绪明显缓了下来。小虎听罢也赶紧咬了几口果子把剩下的拿过去放坑边,劝着:“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虫子最喜欢这种果子,你先放旁边等着,引一引试试看。指不定一会儿它自己就爬出来啦!”
听南听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左手食指的指节,这是她陷入沉思时的习惯动作。其实这些小虎之前也跟自己提过,不过这会儿细细听下来,她开始思考小虎说的这些明显的反常之处,有可能是怎么回事。
她初步猜测小勇是因为发病后,脾气秉性变得固执急躁,虽然坚持用药,但收效没那么快。那么病人在这种情况下,真的非常需要像他姐姐那样耐心的人去包容他。这样他会慢慢从自己的情绪里走出来,暂时放下固执。
而癫痫发作过的孩子,会因为社会的异样眼光和自身的疾病更容易变得情绪抑郁,在现代社会这样的抑郁症病例并不少见。有小虎这样不带歧视又阳光乐观的孩子给他温暖,带他适应社会生活,这是正向的。
小虎说,果然在他们二人的合力劝说下,小勇站起身来不再刨坑,于是趁着小勇没再犯犟,赶忙拉着他往外边走边说:“勇子,走吧。咱们去外面玩!”
小勇毕竟还小,天天呆在院子里也觉得很无聊,但是他又怕出去被欺负。慧姐看出小勇的心思,鼓励弟弟说:“别怕小勇。你看有小虎陪着你一起出去玩。”
小勇看向虎子,虎子赶紧拍拍胸脯。听了慧姐也这么说,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好吧,那我们就出去玩一小会儿。”慧姐也很信得过虎子为人,让弟弟和他一起出去锻炼一下胆子。
两人在村后边的一个小缓坡玩,那边正好有酸枣树,正是结果的季节。两人商量着去摘一点酸枣分给小伙伴吃。小勇和虎子都比一年前长高了很多,摘起来酸枣比之前动作矫健多了,看着慢慢一布袋的收获,两个小男孩都很兴奋,小勇也难得开朗起来。
回到村子,虎子在歪脖子老树下找了平时玩的好的几个朋友分着酸枣,一起边吃边聊。小虎突然道:“瞧瞧,这可是我和勇子刚刚费老大劲给你们摘的。你们几个懒货平时都只吃不摘,这回一次能吃这么多,可得记得人家勇子的好。”
小酸枣树长满刺且果子很小,摘起来费劲吃着却没几口。平时都是自家大人从山上赶回的路上看见了摘几个拿回来逗孩子的。这次虎子专门带着小勇去费劲摘了老半天,一方面是为了让小勇出来开心,另一方面也为了帮他和小伙伴搞好关系。
找来的几个孩子也都是平时玩的好与人为善的朋友。大伙儿嘻嘻哈哈地聊着吃着,听小虎这话也都纷纷谢谢小勇。刚刚一直没敢开口的小勇,终于腼腆一笑,能让大家开心接纳他,摘果子划破手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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