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入戏太深,真情流露,巷春的悲情劲竟有几分真切,就像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原来在昨天就差点丢了命,死里逃生后还要在一个完全陌生且足够危险的环境里面对一个冷脸相对的人。
不过呈禾还是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哭,少年人健硕挺拔的身躯将照射下来的阳光完全阻隔开来,巷春跪坐在他的影子里低着头,让呈禾看起来像个道貌岸然的罪人。
越来越大的啜泣声听得他有些心烦意乱,呈禾想开口让他别哭了:“你……”,刚说出去一个字又听见巷春硬生生戛然而止的音节,然后突然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像被吓着了一样。
呈禾把后槽牙咬碎了再哏着狠心咽下去:“妈的。”
如果呈禾是一个牡丹花下醉风流的痴情客,面对如此我见犹怜的小公子定会像被下了蛊一样缴械称臣,可惜呈禾不是,并且他还很清楚对方也毫不犹怜,相比起来即将入套的他觉得自己会更可怜一点。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看起来不过才十五、六岁,贸然孤身闯到这来也只是年少的轻狂罢了,事情已然发生,他再以教训的态度伤害对方也没有任何意义,何必跟他计较这点微不足道的得失。
反正也不过这几天,彼此都是过客。
巷春完全没感觉到害怕,他只感觉自己是真的气运不济,演着演着听到呈禾想要说话特地停了下来等他,结果一口气没缓过来,噎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呛得他直咳嗽,他还以为对方是被他吓到了,还跟他摆摆手表示:我没事,你继续。
可是这模样在呈禾眼里就是强装坚强,虽然怕他却不敢示弱,导致呈禾刚破土而出的负罪感茁壮成长,直冲云霄。
他直接握住巷春伸出来的手腕把他强硬拽起来,这倒是真的让巷春吓了一跳,动作间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
“怕什么?”,呈禾并没有收回桎梏他的手,看着对方站稳后却依旧低着的头,语气低沉:“真当我会把你怎么样?”
巷春懵懵懂懂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愣愣地回答他:“我没怕啊。”
呈禾很难相信他的话,人还在断断续续地小声咳嗽,哭红的眼睛也没来得及褪色,被控制的身体在别扭地小幅度反抗,语气也轻飘飘的跟不敢落地一样。
这模样让呈禾的思绪来到很久之前,那场大火还没来得及在记忆里烧起来,牺牲的还只是百里挑一的英雄们,他们好像还有很多的希望和无限美好的明天,那些年少勇敢的孩子们会流着泪小心问他:“我们会成功吗?”
他被对方眼角闪烁的粼粼波光打湿了心脏,听到自己坚定地告诉他:“我们会的。”
直到他们与遍地的野草一起被火烧尽了,呈禾再也没有看过别人哭了。
巷春的眼泪让他早已荒芜的人生里短暂地开出一朵花,花其实很小,但是荒原足够大,迫使呈禾看着那朵花,就看不见其他。
他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的神情突然变得有多温柔:“别哭了,你会安全回去的。”
这让巷春的气息安静了一瞬,他收起略不正经的态度,语气也变得同样柔软:“又想起那场大火了,是吗?”
呈禾听完他这句话如梦初醒,差点忘了眼前这个人就算是朵花也得带毒。
他不想就这样承认,也不想跟他谈论那些往事,所以他依旧保持沉默,顺势松开了手,转身就要走。
巷春不出意料地继续没眼力见,偏不让他逃避问题,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边走边说:“其实你从未放下过,对吗?”
呈禾依旧不理他。
巷春只得继续说:“你放不下,却不愿意复仇,为什么?”
“只是因为不相信我吗?那我现在就可以向天地立誓,我们一定会成功的,这其中的缘由很复杂,你要是想听我可以细细分说。”
巷春语气很快,但是眼前人还是无动于衷。
“还是因为”,巷春顿了一下:“你不敢?”
周遭的气压骤然下降,一阵巨大的推力将巷春向后掼了几米远,倒是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呈禾紧紧拽着巷春的衣领,手腕上因为用力青筋暴起,他勉强控制住情绪,却控制不住脱口而出的语气:“走,现在就给我离开这,这辈子都别让我再看见你。”
巷春承认,这一刻确实有点害怕他了,不过反应如此之大,想来是猜中了,还真是因为不敢啊。
那他在恐惧些什么呢?
巷春内心暗自思考着,眼底浮上探究的情绪。
呈禾却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退步了,他直接逼问他:“又在想些什么呢?想着怎么说服我?安慰我?然后让我回心转意地乖乖跟你走?”
“说实话,你一直自以为是的慈悲心怀让我非常反感”,呈禾表情凶狠,好像脱下了温善的伪装一般,去呵斥他:“你想要报仇那只是你的事情,没有人会为了你的侠义心肠去付出一切,我想不想做,又为什么不想做,跟你毫无关系,如果你的世界顺风顺水,从未有人拒绝你,那你就回到你的世界里去,我不在你的世界里,也不会顺着你。”
巷春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这些话,没有任何想要反驳和辩解的意思,他脸上的疑惑、好奇以及微妙的同情,全都被抹去了,变成了一张白纸,空洞无神。
呈禾看他突然失去生气的模样,又隐隐感到后悔,同时又受不了屡次心软的自己。
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果断转身:“想明白了就自己走。”
还没走出去几步,呈禾就被骤然发生的袭击逼退。
他迅速从腰间抽出不见剑,挡住了直击面门的攻击。
“反应还挺快。”
木屋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束着高调的马尾,披着通黑的长袍,将上半身完全遮掩,而他的上半张脸也被面具覆盖,面具上用金粉烫了一个日月阴阳眼——那是代表空梦天枢的图案。
他右手握着一根映射蓝光的银鞭,嘴角噙着一个拽得发狂的笑容,明摆着来者不善。
呈禾双手提剑就要攻上去,巷春却在他之前就冲了上去。
他一手拿着衔口铃,另一手顺着不见剑的剑刃一抹,手指瞬间冒出鲜红的血液来。
呈禾对他还未开打就先自损的行为不是很能理解,不过巷春没给他多少思考的余地,他将手指上的血液滴入衔口铃末端所缠绕的红绳中,血液沿着红绳蔓延到簪身上布满的藤蔓花纹里,像血管一般,诡异的生命流淌起来。
他转动衔口铃,这次带动的声波显然要比之前沉重得多,空气中弥漫的尘埃都变得清晰可见,飞动的发丝也缓慢下来,时间像被无限拆解一般,铃声响起,只有巷春能肆意流动。
他迅速逼近这位不速之客,对方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不过转瞬即逝,又换回了那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巷春直觉不太对劲,抢先一切瞬息发起攻击,但是那个人却像早就知晓一般,反身躲了过去。
“怎么会。”巷春不可置信,立马撤退几米,与他保持开一定距离,开始上下打量他。
呈禾也看出了不对:“你的招数对他没用?”
巷春边紧紧盯住对方边回答呈禾的问题:“我的速度他绝对不可能靠反应躲过,只能是预判,但是必须对我有足够的了解才能猜出我的下一步举动。”
巷春说着说着就开始炸毛:“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他啊!”
呈禾目光沉了沉:“看来是有备而来。”
盛月夜光是欣赏他们这戒备森严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被自己吓着了,出其不意果然是屡试不爽,越试越爽。
可惜不能直接报自己的大名好好威慑一番,这点略微不爽。
巷春这边灵机一动,在脑海里搜刮出了一点头绪:“有了。”
呈禾瞟了他一眼:“?”
就在呈禾以为他要分析出什么重要信息时,巷春直接大方提问:“你谁啊?”
呈禾:“……”
盛月夜:“……”
“哇哦,你们这的民风这么淳朴吗?”,盛月夜差点没憋住笑。
而呈禾根本笑不出来,嘴角抽搐,咬牙切齿:“我真是欠你的。”
巷春满脸的天真单纯,很无辜地说:“怎么不理人啊,那我不跟你玩了”,然后抓着呈禾就撒开腿跑。
盛月夜:“……”,什么人啊。
他展开鞭子抽了上去,鞭身在飞速穿梭中不断延长,然后分为两截,一左一右将他们包抄夹击。
二人同时抬手,抵住鞭身,兵器剧烈碰撞的声音震得松动的屋顶又脱落了碎屑。
盛月夜看了眼摇摇欲坠的房梁,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哦?”
接着鞭身主动退却,转向对立方向交叉冲去。
巷春一语道出:“他要绑我们!”
呈禾将不见剑用力向斜上方掷出,穿过巷春的后衣领将他一起带上去,同时压腿沉腰,从鞭子下部贴着地面滑了出去。
“咳咳咳!”,巷春被衣领勒得差点断气:“呈禾兄!救救!”
呈禾张开掌心,不见剑就回到了他手里,盛月夜抓了个空,调整鞭身的方向就要继续进攻,呈禾反手又把不见剑投了出去,刚好插入双鞭之间,被紧紧缠住剑身。
“咳咳”,巷春捏了捏自己的脖颈,终于缓过劲了,靠着墙抬眼暗中观察局势,可算是找到趁虚而入的时机了,他立马摇动衔口铃,控制缠绕成一团的不见剑和长鞭一起向盛月夜移动,剑刃直指后者胸腔。
盛月夜没想到他们还能打出配合来,眼底闪着莫名的兴奋:“这才是值得我出手的水平嘛。”
盛月夜侧过身,不见剑堪堪擦着黑袍的布料而过,手腕一转将剑又用力甩了回去。
巷春举起衔口铃朝呈禾大喊:“呈禾兄!”
剑冲来的速度随即变缓,呈禾迅速上前拔出不见剑接着一个后翻跳出长鞭的攻击范围,铃声消寂后,三个人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对峙状态。
几个瞬息,多次交手,却没有一方占到了优势。
盛月夜感觉玩的差不多了,也该早完事早收工了。
他本来想把他们禁锢住再打断房梁,让他们跟那些残枝枯叶一样变成永远的残骸,说不定被掩埋的尸体还能渗入土壤,让这片沉寂多年的荒原重回春天,也算是一件善事。
不过没曾想他们还有两下子,那就速战速决吧。
盛月夜轻笑了一声,本来只分成了两截的鞭子开始疯狂分裂,刹那间,半个房子都被细长的鞭子占满,像蛇群般扭曲颤动起来。
巷春双目瞪大:“我去我去我去,我们是不是要完蛋了!”
呈禾让他闭嘴。
成百上千的鞭子纷纷爬上墙,绕上梁,将门和窗全都挡上,整个房间就像变成了一个茧巢。
呈禾指腹抹了一下剑柄,下端也弹出了锋利的剑刃,不见剑瞬间变成了双刃剑,他把剑绕圈扔出,剑在空中高速旋转起来,一个个划过长鞭,从中斩断。
而断鞭只是抽搐了几下,就继续延长开来。
巷春见毫无用处,立刻开始向天祈祷:“我命由天别由我啊。”
就在他觉得自己躲过了天灾还是躲不过**、大难不死那是因为还不够难、天要我亡就应声而亡的时候,那些肆意碾压的鞭子尽数收了回去。
巷春:“……?”
我祈祷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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