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春撑在地上沉浸了几秒泫然欲泣的感觉,发觉对方异常地安静,他半捂着脸偷偷瞄了一眼,看见他的恩人嘴角似有似无地抽搐了一下。
“呃……是不是有点太假了?”巷春有点尴尬。
呈禾看他开始不自在瞬间就自在多了,还为他的表情打赏了一声嘲笑:“嗤。”
巷春又有点无地自容:“……”。
有点想念安三哥了,虽然他大部分时间看起来像个会在你伸手喊救命之时跟你击个掌的人,但是他充满了人情世故。
呈禾看着对面小脸上又出现了类似回忆往昔感慨岁月蹉跎的痕迹,不敢知道他那脑袋瓜里又在编排什么剧情,直接转头就走。
巷春被他毅然决然的离开惊地愣了一下,立马就要起身去追,刚站起来一半就被自己垂在地上的衣衫撂倒,相当结实地又趴在了地上。
“嘶!”巷春的膝盖和脚踝瞬间泛起刺痛,疼得他呲牙咧嘴。
他以为呈禾至少也会回头看一眼,可是对方却一个拐弯直接消失在了视野里,巷春感觉自己任重道远,且还负伤。
等痛感没那么尖锐之后,巷春双手撑着地试图起身,刚开始发力,腋下就穿过来一双手把他面对面提了起来,然后平稳地放在地上。
“呃……”巷春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呈禾,总觉得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经常摔还摔不碎的物件,之前在狂风下救下他就是靠拎着的,现在又跟在房前捡木头一样回头捡他,长得高还真了不起。
巷春站稳之后呈禾就立马松开手,还往后退了一步,接着抱起手审视他,问道:“你这样随时都可能把自己搞死的人,是谁力排众议放你一个人来这的?”
巷春小声地说:“没,我偷偷来的。”
“然后再偷偷死掉?”
“哎呀,别这么看不起我嘛,其实我挺厉害的”巷春说着又想去悄摸摸拽他衣角。
呈禾直接往后退了一步让他伸腿都够不到:“是吗?看不出来。”
“没骗你,这次是因为对手完全意料之外,毕竟天灾**逃不过,大难不死英雄梦嘛。”巷春没眼力见儿似地继续向前靠。
呈禾这回不往后退了,直接掏出一柄漆黑的短棍横在中间。
“诶?这是……”
还没等巷春问出口,这柄短棍一端突然弹出一片长刃,周围的烛光被尖锐的银刃汇聚一齐再反射出去,晃得巷春有些刺眼。
“哇哦,好帅,剑帅人更帅,哦对,这是剑吧?”巷春一点没有被利器吓到的自觉,反而开始仔细端详起来。
呈禾没能看到想看的结果有些可惜,只得淡淡地回答他:“嗯。”
巷春:“那有名字吗?”
“有。”
“叫什么啊?”
“不见剑。”
“确实没看见是哪掏出来的剑,你是用这个把我救起来的吗?”巷春说完就感觉自己的救命恩人又多了这把剑,想伸手亲自抚摸一下。
呈禾再次不近人情地把剑收了起来,刃身瞬间退回剑鞘里,再次变成了一根毫不起眼的短棍,被呈禾顺手挂回了腰间。
他很不理解地问:“你一直想跟人动手动脚的习惯哪来的,长这么大没吃过教训吗?”
巷春讪讪收回手,稍微收敛了一点:“想跟你多熟悉熟悉嘛,安三哥说再多的言语都不如肢体接触来得直接,毕竟瞎子聋子多的是,没脸没皮的却少,能上手就不动口,吃亏的只有君子……”
呈禾打断他:“停。”
刚说起劲的巷春:“啊?”
呈禾看他的眼神有点一言难尽,无奈地说:“你有这样的哥哥也不是你的错。”
巷春觉得对方误会了什么,跟他解释:“不是真哥哥,是比我大三岁经常一起玩的哥哥,不过确实不是我的错,他比我还没眼力见呢。”
呈禾:“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没眼力见。”
巷春有点小委屈,说道:“因为看你不太好相处的样子,想快一点跟你拉近关系,只能靠我多主动了,不都说真诚价更高嘛”
“想跟我拉近关系?不需要,你最多就待三天。”
“需要的需要的,我来这的目的就是来带你回去的,先别把话说那么死嘛,真的不考虑考虑复仇吗?错过了这一次可能就是永远了,你也不想带着仇恨结束一生吧?”
巷春苦口婆心地劝说了一段,呈禾还是不动于衷的态度,甚至看起来要比之前还不耐烦,语气也变得冲了起来:“最后说一遍,不考虑,三天后,不管你有什么借口,走。”
巷春看着他再次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恍惚。
窗户逐渐躁动起来,寂静的夜晚开始有风声经过,巷春透过被风钻进来的缝隙凝望着尽天荒,他其实一直想知道,这里最初的样子,还有火烧起来的样子,却只剩下满目灰烬。
呈禾几年内都毫无波动的思绪在巷春有失礼貌地创进来之后,开始微微颤动起来,本来快被时间带走的记忆连本带利地都还了回来,那场野火对他来说已经不止算仇恨、悲痛、噩梦的源头,而是他因此刻进灵魂的生命,他因为这场火失去了生命,又因为这场火获得了生命,现在还要因为这场火继续生命。
复仇的念头在他年少气盛时烧得比那场大火还要旺,被彻底浇灭却只需要现实的轻轻一瞥。
“想报仇啊?凭什么啊?”
“那场火烧死的都是想报仇的,你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是为了去下一个堆吗?”
“本来只需要死十几个人的事,也是因为有个人想要复仇,最后变成了要死成千上万个人的事,你这回复仇又打算撺掇多少人啊?”
“哎哟喂小公子~要么就一次性把他们全部剿灭,摁的死死的,要么就是又一场火,再烧下去连落脚的地方都没咯~”
“你去看看,那些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的家伙,连空门天枢的门徒都排不上号,你拿什么复仇啊?”
“其实只要没有叛乱的念头,进了空梦天枢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地位,并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草芥人命的癖好,他们杀的是人,复仇也是杀人,杀的好人坏人,谁又知道呢?”
“算了吧。”
“放下吧。”
“就这样好好活下去吧。”
左一言右一语,嘲笑的讽刺的,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就略过了那些死去的、活着的。
世人面对他人的苦难都在侃侃而谈,他的情绪和感受还没有快要冷下来的茶重要。
但是这又有什么错呢?火不是他们放的,人不是他们杀的,仇也不是他们的,这世间大部分人都只想把自己放在好与坏的定义中间,偏向坏就心虚难安,怕千夫所指,偏向好又如负重担,恐世俗缠身。
呈禾站在他们之中,感受不到自己活在这世上,原本的他在火里被烧死了,剩下了一个千篇一律的他还苟延残喘着。
但是呈禾还是被执念牢牢拽着,他挣不过也逃不开,只能回来这里抓着那残留的一点尸体欺骗自己。
如今他看着巷春,倒能感受到那些人看他的样子了。
呈禾听着窗外刮起的风声,把烛火吹灭,刚准备入睡就发现巷春扒着门探出小半个身子在看他。
巷春借着仅剩的月光盯住他,很小声地问:“呈禾兄,我睡哪里啊?”
呈禾眼神深谙地看他,最后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告诉他:“右边往前走,是你醒来的房间。”
巷春后知后觉道:“哦哦,好的。”
回到房里后,巷春罕见地皱起了眉,其实他毫无困意,他因为呈禾现在满脑子发愁。
有些目光直直投过来,他却看不懂,里面就像下了一场雨后又浮起浓雾的水面,雨水、雾水、湖水,全都搅在了一起,也同样分不清,是不甘、害怕、还是已然放弃。
还不够,他知道的还不够多,并且他知道的未必就是对方想到的。
“唉,人与人的了解真的好难。”巷春开始怀念在烟都的单纯时光了,还有心眼都写在脸上,根本不用猜的安三哥,和绝对靠谱的伊人姐。
“如果……”
如果把呈禾带到烟都,但是不以复仇的理由,只是让他看看,那些同样仇恨着的人是怎样计划的并同时反抗着,会不会有所触动,之后雄心奋起,主动加入呢!
“可行。”
巷春感觉柳暗花明快到春了,明天就开始执行。
两个互不理解的人心怀各异,在风声中做着不一样的梦,又被同一束阳光唤醒。
巷春即使身处异地也很难克服赖床的毛病,他用还不太清醒的脑袋继续思考该怎么合乎情理的开口。
可惜谨慎二字在他的世界里天生就少几笔,尤其还是面对像呈禾这样软硬不吃的人,巷春思来想去也没琢磨出什么具体有用的办法,倒是又把自己哄睡着了。
再次睁眼的时候,感觉窗外透过来的阳光比先前更刺眼了,巷春猛地坐起,竟一觉睡到了晌午。
他把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将衔口铃照常插回发间,伸了伸睡懒的筋骨,开门去找他的救命恩人了。
呈禾的房间门向外敞着,巷春在门口往里看了看,没见着人,接着继续往屋外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人影。
“不能是走了吧?”
巷春茫然地立在院里子,转着圈地使劲眺望四面八方,没发现任何疑似呈禾的形状。
他决定用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毕竟声波永远不会骗他。
从发里抽出衔口铃后,他熟练地重复着摇铃的动作,将感受与铃声相交,几秒后僵硬地抬起了头。
熟悉的眼神和熟悉的尴尬,坐在屋顶上的呈禾默默看着他的动作,然后缓慢地和自己两眼对视。
巷春就算在尽天荒被鸟啄死都想不到,呈禾会在屋顶上。
他怎么会爬屋顶?
他不是很冷酷无情的那种人吗?
这种我八岁才干的事能发生在他身上?
难道,我没睡醒?
在巷春满脑疑问的时候,呈禾也没太懂他的表情为什么那么惊恐,只是吓到了的话应该不至于吧,并且本来也只是打算暗中观察一下他打算干什么,以及那个“对他很重要的”簪子到底是什么用途。
看起来可以探查方位,还能寻人。
不过……还不确定有没有攻击性。
巷春刚缓过一点神,就被呈禾突然的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见剑的刃光直直逼近巷春的眼睛,他连对面拔剑的影子都没看清。
“锵——”
巷春眼疾手快地握住簪身顶住了刀刃,呈禾有些惊讶他能反应得如此迅速,便继续发力把剑往下压。
巷春本来还想先开口问问什么情况,却见呈禾一点也没有收手的意思,只好继续配合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
自遇见开始巷春就清晰地明白单凭力量自己绝对比不上呈禾,所以他打算技巧取胜,在呈禾还想继续压近时,他顺势向后转身,手腕则跟着他的剑一起向下,等重力中和了剑的势力后将衔口铃向外一挑。
呈禾见状想要把剑往回收,却发现剑的顶端已经被卡在了铃环的中间,只得被带着剑身转了两圈,同时衔口铃也跟着转了起来。
不对。
呈禾在意识到自己中技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铃声叮叮当当地响起,却不似前几次那样平和,周围的空气都像变成了实体,随着声波一阵一阵地扭曲起来,推着呈禾往后退,一直退到五六米后才将将停止。
巷春觉得这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距离了,并且他也没想要真的动起手。
“呈禾兄,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呈禾把剑收起,被他隔天就变的话气得想笑:“你昨天还说能动手就不动口,怎的今天就变。”
巷春也把衔口铃转了回去,笑眯眯地说:“因为呈禾兄是君子啊,我一直把自己当小人。”
呈禾呵了一声,道:“我也不是什么君子,君子之人光明磊落,可不会搞暗自偷袭。”
巷春相当自信地往前靠近两步,贴近他说:“事出反常皆有因,我可没忘记呈禾兄还在试探我呢?怎么样,我是不是真的挺厉害的?”
呈禾看他一脸邀功请赏的表情,差点忘了这人向来没眼力见,转过身说道:“确实不错,想来恢复很好,今日就启程回去吧。”
巷春脸上的笑容差点没挂住,又想上去拽人衣角,呈禾直接当场表演他是怎么上房顶的。
巷春再次被他恩人爬房顶给震撼到了,欲哭无泪地看着他,还被阳光刺得有点睁不开眼:“呈禾兄,别老是动不动就赶我走嘛,我昨天想了一个晚上,觉得报仇与否是你的意愿,我确实没有资格去强硬干涉你,所以我们不谈复不复仇的了,我们聊聊其他有意思的。”
呈禾谨慎地看着他:“你又要干什么?”
巷春见他防鬼一样防着自己反而笑得更大声了:“呈禾兄把我当什么人了,真的只是想单纯地跟你分享而已,实在信不过你把剑搭我脖子上听我讲也行啊~”
呈禾在他开始笑的时候就想直接把他嘴捂上人捆好然后丢回去,否则等他把话说完了你干什么都好像欺负人一样,说的好听装的好看,其实扒开了全是蔫坏的黑水。
尤其是还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狡猾的很。
巷春逆着光看不清楚呈禾的表情,但是他总觉得对面在偷偷骂他,唉,怪不得安三哥老说他的热情像诈骗。
既然都骗上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巷春轻身一跳,跟着上了屋顶,距离一近,可算能看清呈禾的表情了,不过,怎么这么……幸灾乐祸的样子?
呈禾看巷春也要上来,下意识就要开口提醒他这里的木板松别上来,但是又转念一想,被他牵着走这么久,多少是有些不爽的,并且就巷春这上赶着跳坑的样儿,想提醒也来不及了,不如让他吃个教训,想一出干一出的习惯还是早点改了好。
于是巷春刚一头雾水的落在屋顶,又一气呵成地掉了下去。
屋顶上常年未经打扫的灰尘被震得四处逃逸,连带着屋内的烛火都跟着晃了晃,得亏尽天荒鸟都养不出来,不然窝跟蛋都得飞起来。
“嘶……哈。”巷春感觉自己屁股快裂开了,抬起头想狠狠讨伐一波,“呈禾兄!你怎么!”
听他在地上张牙舞爪地叫唤,呈禾也学他一般热情地跳了下去站在他面前,笑得却令人背后发寒。
呈禾短暂燃起的气焰蹭地一下被浇得只剩下一缕弱弱的青烟,小声说道:“你怎么这样啊,下次一定不要忘了提醒我哦。”
呈禾装都不带装地跟他假笑道:“下次一定。”
巷春很窝囊地小声哼了一下,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尾椎骨,然后相当自然地把另一只手伸了出去。
呈禾却依旧无动于衷地抱着手默默看他,不管对方说什么都打定主意绝不会去拉他,等人委屈坏了自然也就知道走了。
所以巷春真的什么都没说,他等了一会才把手缓慢地收了回来,然后很小心地抹了一下眼睛,接着呈禾听到了一声可怜巴巴的抽泣声。
呈禾:“……”
【解锁新武器】不见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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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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