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兴是自小跟着他的,连名字都是他取的,是个勤奋的,办事也很是牢靠,他身边向来不留丫鬟,只由着几个小厮伺候。
其一是因他自幼体弱,陈母恐小丫头没得生些个不该有的心思,万一让陈怀夕伤了身子,再一个也陈怀夕主动要求的,谷兴心细,又是伺候惯了的,是几个丫头都比不上的,有谷兴在,陈母也放心。
“少爷喝药吧,此刻刚好入口,凉了便失了药性了。”
他日日用药,如进饭一般,自小如此,谷兴伺候惯了,都是凉到了药刚刚好入口的时候才端上来的,陈怀兴年少时还会佐着蜜煎果子喝药,大一点儿便不再需要了。
陈怀夕将药一饮而尽,只有微蹙的眉头说明这药着实不好喝,随后将薄薄的一张纸递给谷兴:“这方子是百里先生新开的,你让人去抓药吧,还是去城西的盛和堂找李掌柜。”
“是。”谷兴应道。
盛和堂是京中的老字号的药铺了,从前是太子妃郑氏母家的资产,只是当年荥阳郑氏一族被端慧太子案牵连,不得不变卖祖产,避出了盛京,这盛和堂也因此易了主,只有这儿的名号保留了下来,仍旧做药堂的生意。
从前,陈怀夕的药在什么铺子抓都是可以的,并未特意上心,只是中间被心怀叵测的人钻了空子,险些丧命,这才只在盛和堂抓药了。
——
午时刚过,清河郡王一行人才到了要下榻的宅邸,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周倚寒和冯氏不由得百感交集,只因此次下榻的府邸正是周倚寒当年的齐王府。
郡王进京,按理说都是应当安排在鸿胪寺下榻的 ,不知皇帝和太后存了什么心思,竟让周倚寒一行人住在原来的齐王府,这么些年过去,这齐王府也不曾入住新的主人,连齐王府的匾额都还在上面挂着。
门头上齐王府三个字还是当年周倚寒出宫立府时,父皇亲自提下的字,苍劲有力,是他视如珍宝的东西,日日嘱咐人擦洗,生怕落了灰尘,污了父皇的墨宝。
只是如今多年过去,那块牌匾依旧屹立,却失了当年的光泽,显得斑驳陈旧,如同主人的境遇,令人唏嘘。
当年皇帝题字时,他与端慧太子都还在皇帝身边,父皇还是那个慈祥的父亲,只是这么多年过去,父皇驾崩,太子兄长也含冤去世,原本在父皇和兄长精心治理下的国家,仅十年就从百姓安居变得满目疮痍,如今也只是叹一句物是人非。
王府门口早早地就有下人候着,竟有二三十人,稀稀落落地站了一小片,倒是不小的阵仗,如今见几人下来,上前行礼:“奴才给郡王,郡王妃请安。”
“平身吧!”周倚寒虽然离京多年,可到底是宫里长大,皇后娘娘亲自教养的,即使落魄,通身的气度却是半分不减。
“奴才是这王府的管事太监元德,这位是府上的管事姑姑,骊云姑姑,往后郡王、郡王妃还有几位小主子,有什么都可以吩咐我们。”
被称做骊云姑姑的女子上前,福身:“奴婢骊云,拜见郡王,郡王妃,各位主子!”态度有着不可觉察的恭敬。
女子约莫三十岁的年纪,生得清秀,是从前就在齐王府伺候的,齐王府因罪没落后,她与许多女使都被带进了宫中,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又回到这齐王府,她也从小小的女使熬成了这齐王府掌事的女使,虽说这齐王府常年没有主子,要打理的事务可是不少,面对曾经的主子,总是有些旧情在的。
骊云:“诸位舟车劳顿,定然乏得厉害,奴婢已经让人备好了水,各位贵人沐浴休整一番,好生歇息。”
这连着走了这些日子,虽说行程不算紧,但舟车劳顿的还是让人有些吃不消,不歇下来还好,如今一停,倒真是乏得厉害,也真是懒得在这里与人虚与委蛇,一行人各自回了院子休整去了,原本还热闹的齐王旧府门口,很快就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净。
……
谷兴亲自去盛和堂取了药,这次的药方与上一次的不同,在盛和堂折腾了好一会,李掌柜才亲自提着药出来,十分熟络地与谷兴攀谈:
“你家大人最近身子如何,我看这次方子有所调整,与往日的有所不同,还多了几味温补助眠的药。”
谷兴接过药:“托了百里先生的福,已经好了许多了,只是我家少爷您也是知道的,向来是个执拗的,奋进起来是连身子也顾不上。”
李掌柜:“陈大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入了翰林院,可是我朝少有的人才,未来的中流砥柱,参与的都是国家机要事务,自然是要操劳些,你在陈大人身边也要提醒他多注意身子才好,好在有百里先生,这方子里的药,药性温和、兼容,既能发挥最大作用,又不会影响陈大人的身体。”
“是,多谢掌柜提醒,我家大人还在等我,便先告辞了。”
谷兴提上药欲走,被李掌柜叫住。
“谷兴,陈大人喝了这么些年药,定识药性,为防有误,记得请陈大人检验一番再入药锅煎药。”
自家主子虽常年喝药,可又不是大夫,怎会识药,谷兴虽觉这话无厘头,可在主子身边待了这么些年也是有些聪慧的并未多说什么只答道:“我记得了。”
回府后,谷兴并未似往常将药送去药房,也未去正房寻人,而是去了书房,走到连廊就见书房的门大开着,果然陈怀夕正在书桌前坐着,手撑着额角闭目按揉,旁边还放着刚刚处理完的散落了一堆的卷宗,有些甚至落在了地上,都未发觉,显然是刚处理完没来得及收拾。
谷兴上前将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熟练地动手收拾起来:“主君,若是累了不如休息一会儿?”
陈怀夕摇了摇头:“无妨!”说罢将视线放到谷兴拎回来的药包上:“怎的没送去药房,反倒拎到这里来了?”
谷兴将全部东西归置好,放到主君能拿到的地方,又将药包呈送到主君面前:“李掌柜特意吩咐了,煎药之前一定要主君您亲自检查一遍,以防有误!”
盛和堂是陈府惯用的药铺,不止陈怀夕平时买药会去,就是陈父陈母偶有抱恙也都是去盛和堂请大夫过府,与府上也算熟络了,盛和堂是百年老铺,在京城乃是有口皆碑,李掌柜又惯是个心细如发的,这么多年,经他手出来的药从未出过纰漏,如今却特意提醒要病人自己检查药材,实在是反常,陈怀夕也意识到这其中只怕另有乾坤。
他的药向来是谷兴亲自去取,一次三日的药量,雷打不动,因为此前出过一次意外,被有心之人利用,在那之后,他的药中间从不会假手他人。
一包包的药被拆开,摆放在书案上,淡淡的药香,溢满了书房,与墨香交融,迸发出独特的香味。
药包中都是些陈怀夕常见的药材,正如李掌柜所说,他吃了这么些年药,倒还真是识些药材和药理,对于常见的药材还是了解一二的,此次百里迟改了他一贯用的方子,也多了几味他并不熟识的药材。
陈怀夕仔细的翻弄了面前的几包药材,细细查看,好像并无什么不同,他又细细察看了一番,果然在一片桂皮卷成的卷中,发现了一张约莫一指节长的纸条,纸条藏在卷中,若是不仔细查看,还真难以发现,若是平日里,被放入药锅中煮化了也是情理之中,纸条藏得很深,手指难以取出,陈怀夕用书案上的镇纸将桂皮砸开才取出纸条。
“将东西送去药房吧!”
谷兴应道:“是,主君。”说完将药重新包好,识趣地拿了东西下去了,临走时还掩上了房门!
尚未知悉纸条上的内容,他就已经在想这纸条会是什么人送到自己面前的,所图为和何,盛和堂的李掌柜又在整件事当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纸条很小,小到上面只能写小小的几个字,当然纸条上也真的只写了寥寥几字,‘周启琮冤!’
若是旁人看了大概会觉得莫名其妙,可陈怀夕看了却是心头大震,旁人不知道,而他一个一直在查端慧太子旧案的人,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
这么多年,提起当年那桩旧案,都是以端慧太子相称,却忘了他真正的名讳,周启琮,曾经让父亲骄傲儿子,让君主信任的臣,大赦天下的名字,最后却被至亲猜忌,带着不忠不孝的罪名,绝望又可悲地消失在灼热火舌之中,归于尘土。
这么多年过去,是何人还在惦记着端慧太子,将信息送到他这里又存了什么心思?
难道是荥阳郑氏的人,从前盛和堂确实是太子妃郑氏母家的产业,只是自端慧太子出事郑氏退回荥阳已经许多年,当年盛和堂易主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当初他也让人暗中查过。
盛和堂现如今的主子,确实和郑氏毫无关联,可是如今这东西却从盛和堂递到自己手上,那李掌柜又知道多少,是李掌柜自作主张,还是背后有人指使,抑或是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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