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伊贝林动作很利索,她跟医院骑士一回去,就听见王第二天准备召见她的事情,这下好了,她后悔也来不及了。
巴里昂有些不放心朝露,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发现朝露脑子里只有给人治病,对日常的很多事情都不了解,难怪她会被波斯人“拐卖”到此。
果然,沙漠中同时遇见毒蛇和波斯人,一定要先杀死波斯人。
“朝露,尽力而为就好,即使没有治好王上,我们也不会怪你。”
他听见医院骑士转述了白天发生的事情,终究是对朝露又燃起了新的希望,“王,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只有他活着,耶路撒冷才能继续维持这种和平。我恳求你,为了王国的和平与百姓的安危,一定要尽力一试。”
第二天,朝露在一位耶路撒冷王的近臣、执政官泰巴列的亲自带领下,从伊贝林府邸来到了鲍德温四世的寝宫。
自进入耶路撒冷王城后,朝露一直昏昏欲睡。虽然因为她身上没有邪气,这里的十字架和浓密的圣洁之意伤不到她,可终究还是压制着她的力量。
她强打精神,跟在泰巴列身后走进了昏暗的寝殿。朝露本能的向床上看去,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卧病在床的虚弱之人,却没发现鲍德温一直坐在棋盘前。
他刚刚似是一个人在对弈,见到朝露他们进来,才终于将目光从棋盘上移开,静静的观察着眼前的东方女子。
鲍德温依旧带着银色面具,穿着圣洁的白色长袍。一个人坐在幽暗的棋盘前,宛如一个被遗忘在古老时光深处的巍峨神祗。青铜灯座的火焰映在白色帽檐下的冰冷面具上忽明忽暗,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眸无悲无喜,沉静的俯视着万事万物,连火光都无法为这双眼眸染上温度。
朝露却在跟他对视刹那,人差点当场失态惊叫出来。
太香了,这世上怎会有如此香甜之人?!
一国之王的气运之力、捍卫圣城的功德金光、宗教的信仰之力,三重美味夹杂在一起,挑动着朝露麻木已久的味蕾,只是简单闻上一口,沉重的伤势都有了要恢复的趋势。
执政官泰巴列苦笑道:“让她试试看吧。”
从他第一眼看到朝露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信心了。即使她来自神秘的东方,医术亦需要年龄与阅历的积累,这样一个年轻小姐,怎么能治好病入膏肓之人呢。
朝露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躬身行礼,“王,请允许我触摸您的手腕为您诊治。”
鲍德温看着她,终于开口道:“久闻东方有一种医术,只要触摸到人的手腕,便能知人脏腑之疾。”
他的声音带着久病之人的虚弱与沙哑,因为戴着面具的关系,尾音落下的瞬间,还有着浅浅的回音。
朝露有些惊讶的看着带着面具的鲍德温,没想到一个医术只会放血的落后欧洲小国王,居然还知道东方的医疗手段。
“是的,王。我要用的就是这种东方医术。”
鲍德温微微撩起衣袖,露出一截裹着纱布的手腕。
朝露走上前去,将三根手指搭上鲍德温的手腕,眉头微微皱起,有些意外的瞥了鲍德温一眼。
这脉象微弱不应指,亡阳于外、虚阳浮跃,已经出现将死之人才会出现的真脏脉,如此虚弱的脉象,他居然还能坐在这里镇静的处理国事和下棋。
作为医生,她很喜欢这种意志力顽强的病人,这可以让她的医术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
朝露又让鲍德温把另一只手腕伸出来把脉,这次,她还在耶路撒冷国王的允许下,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手腕上缠绕的纱布,里面赫然是已经露出了皮下组织的溃烂和几道还未愈合的刀口。很显然,这是欧洲大名鼎鼎的放血疗法留下的治疗痕迹。
朝露根据脉象,说出了鲍德温现在的症状。久病食欲不振、神经衰弱、皮肤溃烂、肢体麻痹、免疫力完全崩溃,一点小小的感冒或者皮肤感染都能引起他的高热。最要命的是,麻风杆菌还一定程度上破坏了他的汗腺。
在中东这种炎热的沙漠地带,不能正常排汗无疑是致命的。
鲍德温微微颔首表示认可,”你说的都没错。“
朝露继续沉思道:“王,请把面具摘掉,让我看一看您的脸。”
“放肆!”
泰巴列斥责道,“国王面前,怎容你如此放肆!”
“无妨,泰巴列。”
鲍德温蓝眸沉静的看着朝露,良久,终于抬起右手,缓缓摘下了自己冰冷的银色面具。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典型的欧洲贵族面孔,五官如同雕刻师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每一处都透露着深邃与完美。高挺的鼻梁如山峰般峻峭,直线延伸至额间,为整张脸庞勾勒出立体而坚毅的轮廓。鼻梁两侧深邃的眼窝仿佛是能洞察人心的深渊,蓝色眼眸宛如宁静辽阔的地中海,闪烁着智慧与温柔的光芒。
他的眉骨突出,眉毛浓密而不失优雅,为那双深邃的眼睛增添了几分英气。嘴唇线条分明,下巴线条流畅而有力,展现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坚毅与果敢。
如果不是他右侧由下颚线逐渐往上蔓延的溃烂,这无疑是一张如同古希腊雕塑般完美无瑕的容颜。
看来是后期了,不太好办。现在五官还算完整,但要是自己在晚来几个月,估计他右脸的五官就彻底保不住了。
明明是在为他诊治,鲍德温却像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一般安静的观察着朝露,想从她眼中看出熟悉的恐惧、厌恶、恶心,但是这些情绪他都没有看到,仿佛在这个女孩子的眼中,他真的只是芸芸众生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我闻到了**、没药和姜黄的味道,这是阿拉伯医生为您配置的药物吧。”
**、没药和姜黄,是这个年代的阿拉伯医术经常使用的消炎止血药物。
鲍德温眼中流露出欣赏之意:“没错。你虽然年轻,但确实很有经验。”
古老野蛮的欧洲人,只会让麻风病人穿着代表死亡的黑色袍子站在挖好的墓地中,让神父宣读弥撒。仪式之后,病患们会穿上白色的麻袍,佩戴摇铃,被送往专门为其修建的麻风病院。
这还算是结果好的,多数人会被直接砍掉患病的部位,或是当场杀死。
反而是在现代被世人认为文明落后的阿拉伯医学,在当时已经取得了很高的成就。著名医学家阿维森纳(Avicenna,即伊本·西那)的《医典》(Canon of Medicine)在当时被广为传颂,并成为了医学教育的标准教材。阿拉伯人甚至通过长期的临床实践,开发出了许多有效的草药方剂,有了基本的草药伍配理念。
朝露暗自吐槽,鲍德温能活到今天真是个医学奇迹,幸亏这个王确实还算开明,大胆用了异教徒的草药,甚至对东方的医术也有所耳闻。
她看着鲍德温的脸,有些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他的患病程度超出她的想象,她手里现有的通用抗菌药和草药,也不知道古人的身体能不能适应的了。
鲍德温最严重的不止是麻风病,而是长久的与疾病的抗争、为国事的操劳,几乎掏空了他的身体。她只能治病,但治不了命。
她可以治,但是治疗过程对于鲍德温而言,一定是一场抽筋拔骨般的煎熬,还需要他本人坚定不移的配合。而且要是最后治不好,她一定会被降罪,到时候“东方女巫”的头衔更加摘不掉了。
他的能量虽然对她作用很大,但小命当前,朝露还是知道应该怎么选择的——她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鲍德温洞悉了她的心思,重新戴上了冰冷的面具,未等她开口便平静道:“我愿意试试东方的疗法,即使过程痛苦,结果无用,我亦不会降罪于你。”
“王.......”
泰巴列着急的想要劝阻他,鲍德温优雅又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抬起右手,制止了他的发言。
鲍德温身子微微前倾,深邃的蓝眸牢牢注视着眼前古怪的东方少女,“我愿意与你共赴这场伟大的冒险。而你,美丽的东方医生,愿意为我这个异族的王尽力一试吗?”
随着鲍德温的靠近,那种只有朝露能闻到的异香越来越明显,不知是香气诱人,还是这种被病患高度信任的感觉点燃了朝露的职业热情,她咧着嘴,对耶路撒冷国王用奇怪的英语口音笑道:“好的王上,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然后没有控制住,学着其他骑士的模样,俯身对着耶路撒冷国王带着白色手套的手背献上了和平之吻。
斯哈,他身上真的好香。
既然这个年轻国王都敢试自己不懂的医术,那她这个老医生也没有什么资格再拒绝了。
朝露离开后,泰巴列忧心忡忡道:“王,请至少让她先在其他麻风病人身上试药。”
鲍德温放下自己绣着金色花纹的宽大白色衣袖,重新盖住伤痕累累的手腕,疲惫的靠在椅子的靠背上闭上双目,“我已经等不及了。”
”我试尽了所有已知的方法,依然成了今日的模样。“
”但我仍然不想放弃,泰巴列。“
鲍德温抬头,重新睁开双眼,眼神已重新恢复至平素的平静与不怒自威,”我将战斗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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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梳理了一下手中剩余的药物,有几种现代的通用抗菌药,虽然不是专门针对麻风这种冷门疾病的,但在这个时代绝对可以称为神药了。中草药可以让她做点主治麻风及各类风湿的白花蛇药酒和苍耳药膏给他外敷。
在没有现代药物的岁月里,她照样用中医救了很多人的性命!
朝露捏紧拳头给自己打气,朝露你可以的!虽然第一次渡劫失败了,可你还活的好好的,等在耶路撒冷国王身边养好了伤,你还可以再来一次!
成仙的路上怎么会一帆风顺,这个倒霉的异族王都还在苦苦坚持着,不断的尝试着,你作为一个未来的女仙,要这样在意志力和胆魄上输给一个凡人吗?
外表稚嫩的百岁老妖顶着一张还残留着几分婴儿肥的可爱脸庞,捏紧拳头自言自语道:“朝露,你是未来的女仙,你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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