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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十字架

清晨,牢房沉重的木门被推开,士兵粗暴地拉起躺在地上的弥赛亚,喝道:“该走了,你这个骗子!渎神者!”

他跟着士兵离开,又被祭司带到了总督府前。现在这里是罗马的犹太行省,祭司无权杀人,只有这里的总督才有权定人死罪。

莉莉丝在围观的人群中看到了一身黑袍的玛利亚以及使徒彼得,她默默站到了他们旁边。

总督出来后,祭司叫道:“总督大人,此人冒充神明之子,犯了亵渎罪,我们请求您将他杀死!”

“罗马并无这一条死罪。”总督回答。

“他还煽动民众反对罗马、拒绝纳税!”祭司又叫。

“是这样吗?”总督看向弥赛亚。

“绝非如此,总督大人。”弥赛亚回答,“我只是一个四处传道、治病、行善的普通人,只是曾经劝过纳税官按律法收税、勿要压榨平民,许多人可为我作证,还请您明察!”

“没错!弥赛亚说的是对的!”围观的平民们纷纷附和。

总督知道这是他们内部因可笑的神话问题产生的矛盾,便对弥赛亚和祭司说:“你们既是同族,又是因内部信仰产生的矛盾,那便请希律王做主吧。”

于是,弥赛亚又被带到了希律王的宫殿。

“所以,你便是预言中要主宰此地的王吗?万王之王?救世主?上帝之子?父亲曾经就是想杀你?”希律王笑问。

弥赛亚一言不发,只静静看着希律王。希律王认识这种眼神,属于傻子的眼神,那些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以放弃生命的傻子。

他转身道:“无趣,你们统统都退下,这事归总督管!”

于是,弥赛亚又被带到了总督府。总督感到非常头大,但是这伙人来势汹汹,且在当地颇有权势,他也不好置之不理。

“今日是你们的逾越节,按律法可以无罪释放一名囚犯。”总督又将另一个犯人带上来,“这个犯人巴拉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们可以选择释放这个强盗死囚,或是这个以神之子的名义传教行善的平民。”

“放了巴拉巴!”祭司和他们的随从们异口同声大喊,“放了巴拉巴!杀了渎神者,将他钉死在十字架上!”

不止总督,连本来觉得自己生而无望的巴拉巴都觉得震惊。总督看了弥赛亚一眼,他看着台下的人,神色悲伤。

总督摇了摇头,无奈道:“此人罪不至死,既是招摇撞骗,鞭刑即可。”

弥赛亚被押到木桩前,扎着钉子的皮鞭一遍遍落到他背上,打得他皮开肉绽。但他强忍着疼痛,没有发出声音。

玛利亚以及曾经受过弥赛亚恩惠的老弱妇孺们哭着捂住了眼睛,莉莉丝也只能默默看着。

“把他打死!”那群人叫嚣着,在他们的煽动下,士兵也变得凶狠起来,弥赛亚被打得跌到地面,但士兵仍旧继续挥舞皮鞭。鲜血四处飞溅,他周身仿佛下过一场血雨,亚麻白袍也被染成深红色。

透过被鲜血遮蔽的双眸,弥赛亚看见了母亲、莉莉丝和彼得。一个神职走向他们,捉住了彼得,恶狠狠问道:“你是那个骗子的追随者!?”

彼得失声否认:“不,我不是。”

“救救他!”玛利亚哭着跟彼得说。

“我不认识他,女士。”彼得摇头后退。

彼得透过人群看向血肉模糊的弥赛亚,却正好与他对视,他又说:“我、我不认识你……”

彼得转身,逃离了此地。接着,祭司将一块王才能穿的紫袍丢到了弥赛亚身上,又强行将荆棘做的王冠按到了他头上,刺出的鲜血糊了他一脸。

莉莉丝看得胆战心惊,祭司们疯狂笑着,忽然他们之中传来尖锐刺耳的孩童的笑声,她感觉到了强大的邪恶气息。她难以置信地走上前去,隐着身推开陷入癫狂的祭司们,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袍、戴着兜帽的小孩子站在他们之中。

她伸出手按住那孩子的肩膀,使其转身,却看见一张皱纹遍布、牙齿脱落、苍白恐怖的脸。即使身为恶魔,她也顿觉毛骨悚然:“你、你是谁!?”

毫无疑问这个侏儒恶魔来自地狱,但她从来没在地狱见过如此诡异骇人的存在。

“呀!”

侏儒恶魔发出短促凄厉的猫叫,化作一团黑雾扑上来,莉莉丝伸手挡住脸,黑雾随风散去了。

……那是谁?为何在此煽动众人?非要置弥赛亚于死地?她本想追上去,但是她不能把弥赛亚和玛利亚丢在这里。

“够了!”总督喝到。

现场安静了一番,然后祭司又叫道:“把他钉死在十字架上!”

“总督,如果你不照做,我们就告诉发起暴乱,告诉罗马皇帝,你不适合在此任职。”

总督无言,他不想因此遭到皇帝的问责,他只能屈服:“今日是你们逼我的,来日被谁人问责,你们才是罪魁祸首。”

接着,弥赛亚被士兵拉到一个木质十字架前。

“来吧,我们的新王,背上你的十字架到受刑的地方去!”士兵嘲笑道。

浑身是伤的弥赛亚背起比他自己还大的沉重十字架,颤颤巍巍地向前走去。没走几步,他摔倒在地上,被十字架死死压着。

莉莉丝再也看不下去了,卷起自身风一般附身到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身上,上前拿起十字架扛在肩上。弥赛亚扭头看向男人,他看出了什么。

“弥赛亚,跟我走吧,他们已经疯了,你会死的!”她劝道。

弥赛亚摇摇头,爬起来继续向前走去,被莉莉丝附身的男人则背着十字架跟在他身后。

走过漫长的游视街道,又爬上崎岖的山路,他们到了这座城市的最高峰。莉莉丝放下十字架,回到人群中,离开了附身的男人。她看过许多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死人,却从未看过这种酷刑的行刑过程,不禁为弥赛亚捏了一把汗。

他们将弥赛亚的双臂打开,拿出长钉对准他的掌心,一锤一锤将其穿过骨肉钉在了十字架的横木上。然后又交叠压下他的脚掌,用一根长钉将它们钉在竖直的木头上。

几个士兵合力,将十字架立了起来,扎入土坑中。看着十字中心的血人,祭司们纷纷快意地笑起来,这个渎神者今日是必死无疑了!

弥赛亚左右两边还有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死刑犯,其中一个死刑犯问他:“他们说你是救世主?如果你是的话,为什么你不能救自己呢?”

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弥赛亚听到那些声音,但模糊得如同遥远世界传来的噪音。他的神经此刻什么也感觉不到,唯有痛苦。他望向母亲玛利亚,她跪在地上,双眼通红,已经发不出声音,流不出眼泪。

弥赛亚转而看向远处的天空,嘴里不断呢喃着,但无人能听清他在说什么,也许他又在开始祷告了吧。

过了几个小时,眼看就要日落,士兵拿出一根长矛,刺向弥赛亚的肋。血液和内脏从中流出,这样便可加速他的死亡。弥赛亚一呼一吸都要忍受极大的痛苦,不呼吸又陷入窒息。不同痛苦的轮回中,他的生命快速地流逝。

几滴血泪从弥赛亚眼角滑落,眼前沾着血污、又因头晕一片昏黑,他转动眼珠费劲地寻找着,终于看到了站在一棵树下的莉莉丝。她正出神地看着他在的方向,他的眼睛透过血污看着她,但她却毫无反应,似乎在想着什么。

……要不是我刺激弥赛亚,他也不会转世成人,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莉莉丝心中懊悔地想着。不过,以他的心性,就算没有她,他也可能会迟早经历这一切。

她看着十字架上的弥赛亚,为他难受的同时,内心也被深深触动。即使尝遍血肉之痛,看尽人世苦难和罪恶,他也坚持面对。她不禁为自己曾经贪图他的灵魂感到羞愧,他的灵魂理应一直在他的体中发光发热。

弥赛亚感觉到未知的那一刻要降临了,他即将要独自面对死亡,他忽变得胆怯悲伤起来,喃喃问道:“吾神,为什么我会被抛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时间和感知忽然变得异常缓慢,母亲玛利亚温柔的笑出现在他眼前,黑袍之中,她柔美的脸显得洁白无暇,渐渐地,白色被黑色吞噬,黑色被虚无吞噬,脑中的神经仿佛临着爆炸在剧烈沸腾。最后,一切感知和痛苦都突然停止了。

众人看到弥赛亚彻底闭上眼睛,头耷拉了下来。

意识到他作为人的一生已经结束,莉莉丝感到悲伤,还有点喘不过气,尽管她知道他会复活。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离开这里,回到地狱去。但是,她必须留下,因为她想跟弥赛亚道别。

祭司们还未来得及鼓掌欢呼,忽风云大变,天地晃动,人群和士兵们惊惧四顾,猛烈的异变中,金色的太阳正被一片阴影吞噬。而山底的城市中,祭司的圣殿内,幔帘从上到下被撕裂成两半。

……怎么回事?是上帝在发怒吗?莉莉丝望着日全食,她并不畏惧直视太阳。

人们离开了弥赛亚的尸身,朝着山下跑去。玛利亚站起来,逆流而上,跑到了十字架前,低声嘶哑道:“我的孩子……”

双腿瘫软无力地跪了下来,她伸手抚摸着弥赛亚的双脚。他的皮肤尚有余温,但当太阳的光芒彻底消失时,已经发冷变硬了。

弥赛亚的一个素来默默无闻的追随者折返回来,帮助玛利亚为弥赛亚收尸,他已经暗中请示总督并得到了许可。他们把弥赛亚的身体包裹在了亚麻布中,放入了岩石中挖出的坟墓中。然后,他带着玛利亚下山了。

莉莉丝看着洞口,突然想到会不会也有人来挖弥赛亚的坟,就像那些镇子里的人挖她的坟一样,那样也许会影响弥赛亚复活。她掏出许久没有拿出的黑柄法杖,血淋淋的恶魔心脏鼓动,一块巨石飞来,堵住了洞口。

……好了,这些没人能发现这里了。就算能发现,也绝对推不动。莉莉丝不知道该去哪里,便坐在山间,看着远方发呆,等待弥赛亚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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