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方文静躺在床上，脸上还带着散不去的热意。
她满脑子尴尬，洗完澡都挥之不去。
她觉得丢人，羞耻。
她胡乱点开微信，盯着赵凌楠的头像，点了通过。
那边立即发来信息。
赵凌楠：【你好，我是赵凌楠】
方文静干巴巴道：【你好】
她内心充满了傀儡一般跟陌生人自我介绍的排斥。
这已经是她加过的第不知道多少个相亲对象了。
同样的枯燥乏味的对话，每次都重复着。
三十岁好像是女人命中的一劫。
如果没有成功在三十岁嫁人，那么这个女人就完蛋了。
她就成了货架上的过期商品，再也卖不出去，只能流落到过期市场，被人挑挑拣拣。
等着她的只有悲惨、没人要、可怜的标签。
甭管网络上如何赞扬新时代独立女性不婚不育的洒脱。
那只属于极少数人。
现实中，普通的女性就是所有人眼中的异类。
每个人跟她说话前，都要夸一句“还是独立女性好，你看我们天天带孩子——”
每个人好像都在照顾她的情绪。
她本来不觉得有什么，被所有人这样提醒着，也会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她成了世界和宇宙的敌人，在她的对面，是一整个世界。
她每天都要跟世界作对，生活中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她的敌人。
这样每天盔甲，全副武装，才能不至于被人刺破肌肤，疼痛流血。
她并不排斥婚姻。
她排斥的是他们将她当成没有思想的工具，好像只是一具躯壳，只要这具躯壳跟另一具躯壳去结婚，去生子，一切都没有问题了。
真的没有问题了吗？
比起身体的结合，她只想要思想的共鸣。
这是妈妈不能理解的。
也是周围人都不能理解的。
就像她也不能明白别人一样。
别人能相亲认识三个月，然后结婚，一年内生子，迫不及待地摆脱“三十岁”这个可怕的劫难。
她为什么就不行呢？
她总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这样想想，她都觉得很难过。
尤其，当相亲对象都将婚姻当成一场生意来谈，心里打着不同的算盘，权衡利弊，只剩下精明的挑剔和**裸的利益。
她是个笨蛋，看不懂他们。
她好像被世界抛弃了。所有人都长成了成熟的大人模样，只有她还留在原地，不肯放弃最后一点希望。
可想想跟他们中的哪个人结婚……
她浑身都在排斥。
她低下头，看见列表中的小金毛，忍不住点开，放大那张照片。
小金毛叼着一只小黄鸭，笑着看向镜头。
很可爱。
她心里再次升起以后养一只金毛的愿望。
她点进章知意的朋友圈。
空空荡荡。
是这年头难得的没有设置朋友圈期限的人。
她觉得很稀奇。
往下翻了翻，只有几条转发链接，诸如“防诈骗指南”、“关于校园霸凌，你应该知道的事”之类。
她笑了一下。
很快就翻到了很多年前，终于看到一张照片。
照片是北京师范大学大门前拍的，章知意穿着学士服，笑看镜头。
就算放到今天的网上，也是能被喻为校草的颜值。
再往下翻，她突然顿住了。
最底下只有一张照片。
红场上火树银花，人流如海，天上烟火绚烂。
帅气的少年脸色很臭，站在圣瓦西里大教堂前，他看起来快哭了。
少年瘦削，锋利，看起来桀骜不羁。
方文静盯着照片。
那是她很熟悉的场景。
她二十岁在莫斯科求学的时候，每年新年，都会跟同学们去红场跨年。
少年站着的位置，她曾经走过无数次。
实在是太巧了。
赵凌楠发来好几条消息。
她保存了那张照片，然后点开。
赵凌楠：
【你在桐城哪一块儿？】
【你在哪个单位上班呀？】
【是哪个行业？】
【你平时上班忙不忙呢？】
【你叫什么名字？】
方文静抿唇，平静地敲字：
【方文静。】
【明天有没有时间，见一面再说吧。】
赵凌楠：【十一点可以不？】
方文静：【可以。】
赵凌楠：【你附近的商圈是哪个？我开车过去，星巴克可以吗？】
方文静：【万象城，可以。】
赵凌楠：【那明天见啦！】
方文静：【嗯。】
赵凌楠又发了什么消息，方文静没有点开。
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她脑子里还是想着那张照片的事。
她又点开自己的头像，很明显的建筑风格。
她摇了摇头，让脑子清醒一些，拿起床头的一本安娜·阿赫玛托娃诗集，打开手机录音。
夜很安静。
风吹树叶响。
她轻轻地读着：
Привольем пахнет дикиймед,
野蜂蜜闻起来像自由，
Пыль –солнечным лучом,
尘埃，像阳光，
Фиалкою –девичий рот,
紫罗兰的花香——如少女的嘴唇，
А золото –ничем.
而金子，没有味道。
Водою пахнет резеда,
木樨草有水的气息，
И яблоком –любовь.
爱情散发着苹果的芳香。
Но мы узналинавсегда,
但我们不会忘记，
Что кровью пахнет только кровь...
血闻起来就只是血……
方文静用原文读了一遍。
又读了翻译。
她感觉自己的心重归宁静。
等她剪辑、配乐、上传完，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不睡觉的年轻人已经涌入评论区。
“啊啊啊我最爱的一首诗！老师这么晚还不睡！”
“老师的嗓音被天使吻过，好好听呜呜呜，故事感绝了。”
“是我找了好久的声音，清澈纯粹，天籁一样，充满了感情……”
“好听，温柔得想哭。”
“老师读俄语和翻译都超级好听的，能不能每天都读呜呜。”
……
方文静关了机，闭上了眼睛。
此刻，她的脑海里，就都是美丽的诗了。
一夜无梦。
另一边，章知意被她关在门外，原地转了一圈，脸色臭臭的进门，看到朋友圈王鸣的秀恩爱照片，立即给【社会主义优秀接班人】群里发消息。
章知意：
@王鸣
【有个问题。】
王鸣：
【你说。】
乖巧JPG。
章知意：
呕JPG。
嫌弃JPG。
疯狂暴打JPG。
【再发你女朋友表情包周一锤爆你狗头】
王鸣：
瑟瑟发抖JPG。
猫猫流泪JPG。
猫猫点头JPG。
章知意看着那可爱的猫猫表情，脸上一片赤橙黄绿青蓝紫。
他啧了一声，打开啤酒罐，仰头灌了半瓶，两只手捧着手机，十指在键盘上小心翼翼敲打，仿佛捧着一颗炸弹：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分手十年的初恋回来了，你会怎么做？】
王鸣：
【！】
猫猫震惊JPG。
顾安安：
【什么！老大你暗恋十年的初恋回来了！】
【！！！！！！！！】
【麦云和】：
【什么！老大你暗恋十年的初恋回来了！】
【！！！！！！！！】
章知意脸上五彩纷呈。
手机屏幕的白光照在他脸上，表情很是吓人。
章知意：
【@顾安安你一个休产假人士不好好休息凑什么热闹】
【@麦云和滚！】
顾安安：
【咳咳，老大！等我给你，不是，给你这位朋友分析一波！】
【你听我说老大！你那初恋结婚没？有男朋友没？结婚了咱可不能糊涂，做人的道德底线不能丢。有男朋友的话好像也不行，咱也不能第三者插足！一失足成千古恨！那只能祈祷你那初恋单身，我用我三年恋爱两年结婚的经验判断，她不可能单身！所以，让你朋友快跑！！！】
也不知道她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打出这么一大段字，估计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章知意气笑了。
章知意：
【单身。】
【不是我初恋，是我朋友】
麦云和：
【啧啧啧。论男人能有多嘴硬。】
麦云和已被群主禁言。
麦云和私发来消息：
【什么情况啊老章，安安说得对，咱可不能糊涂啊！】
群里王鸣发来一串消息：
【老大！我女朋友说，你俩这是绝美爱情，单身，你快冲啊！】
章知意：
【不是我。】
王鸣：
猫猫疯狂点头JPG。
【嗯嗯嗯嗯你朋友，快让你朋友上，不要怂！】
【老大我明天去找你，我女朋友支了很多招要我当面传授你】
【你可是我们警局一枝花，还单身，这像话吗！！】
顾安安: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成天招蜂引蝶！恃帅行凶！严重影响我们警局风气！】
王鸣已被群主禁言。
顾安安已被群主禁言。
王鸣私发消息：
【老章我明天一早去找你！】
章知意：
【滚，叫哥】
【不住海云湾了，来这儿】
定位：丰禾小区
王鸣：【什么情况！！你什么时候搬家了！不对，那不是你出租楼？你搬那儿做什么？】
没过一会儿，顾安安私发来信息：
【老大，你那朋友的初恋不会住在丰禾小区吧？哎呦喂，近水楼台先得月啊，高，实在是高！在下五体投地】
顾安安在黑暗里抱着手机，嘴角疯狂上扬，还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她老公半夜醒来，差点吓死。
她正激情打字，屏幕出现一个红色感叹号。
“靠！”
她怒扔手机，骂骂咧咧：“小心眼！”
*
翌日。
方文静醒来，看着房顶，愣了一下。
半晌，才反应过来，已经搬家了。
她看了眼手机，八点。
她约了搬家的车，上午把东西都搬过来。
快速洗漱完，她穿了件黑白条纹T恤，宽松牛仔裤，运动鞋，将头发绑了个马尾辫，戴上棒球帽，骑着共享单车去之前的小区收拾东西。
她东西很少，除了一张书桌，一个书架，一个人体力学椅，没有其他大件。
就是书多了一些。
她都装进箱子里，打包好。
再把一些不需要的东西整理出来，往楼下跑了四五趟才扔完。
垃圾桶旁边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她拿着垃圾下去，先给她挑选一番，再扔进垃圾桶里。
这个小区的垃圾桶都是有主的。
每栋楼都有固定的老爷爷老奶奶翻垃圾桶。
老奶奶拿走了方文静扔掉的几双旧鞋，一把梳子，几个碗，一些穿了好多年的衣服，还有纸袋子、纸盒子、塑料瓶子、玻璃瓶子之类的可以卖钱的东西。
另外两个竞争关系的老人眼巴巴坐在门口看着。
搬家来了两个工人，将她的东西全部装进了车里。
方文静又骑车到丰禾小区楼下。
她与搬家车辆前后脚到的。
她站车辆底下，看着工人将她的东西搬下来。
这时候，旁边也停了一辆搬家车。
她瞥了一眼，带着工人进去。
她站在门口，指挥工人将东西放到合适的位置。
这时候，电梯停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走来。安静的走廊突然像有一百个人说话。
他们身后穿着搬家公司服装的人抬着各种家具、家电。
方文静回头，双方视线对上。
其中一位踩着恨天高的女性眼睛最亮，直勾勾盯着她。
工人出来，看见对手公司的工服，立即露出同仇敌忾的表情。
俄罗斯诗人安娜·阿赫玛托娃《野蜂蜜闻起来像自由》
Привольем пахнет дикий мед,
野蜂蜜闻起来像自由，
Пыль – солнечным лучом,
尘埃，像阳光，
Фиалкою – девичий рот,
紫罗兰的花香——如少女的嘴唇，
А золото – ничем.
而金子，没有味道。
Водою пахнет резеда,
木樨草有水的气息，
И яблоком – любовь.
爱情散发着苹果的芳香。
Но мы узнали навсегда,
但我们不会忘记，
Что кровью пахнет только кровь...
血闻起来就只是血……
网上搜的翻译，有些地方我改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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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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