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卢有些讶异,纪贺居然会提到云甫阁。毕竟云甫阁和傅冈几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云甫阁赚得盆满钵满、名誉双收,准备将云氏交给云一峰和云绍继而退下的时候,傅冈还是刚入维警系统的一个新人,名字被淹没在刚入职人员公示名单里,和云甫阁隔了不止一条鸿沟。
两人无甚交集,顶多在这种类似的晚宴场合打个照面。更何况傅冈自登位之后参加这种宴席的机会屈指可数,云甫阁也常常宣称身体抱恙,并不参加,仅是挂个名头。
眼见阿卢一副疑惑的神情,在倪玉韬略带赞赏的目光中,纪贺开始阐述自己的想法:“之前,我和他靠得很近,所以可以看出那不仅仅是一团污渍,还有着攥过或扯过留下的皱痕,所以不仅仅是弄洒酒液之类因疏忽留下的痕迹,所以大可排除在场的侍者或者保镖。”
他边说边压低声音,吐字沉稳,说话也很有条理:“而根据他的烦躁神情,以及即使被弄出了这种痕迹、生出了明显的反感之意,仍旧选择独自出门,去无人的小花园散心,就证明对他做出这些事的人地位或者身份应该是在他之上的。”
“刚刚我们一进门之后,云一峰就在门口靠着,手里还端着酒杯。”纪贺说到这里看了倪玉韬一眼,不知道是在暗示还是在看对方的表情,“如果说他是专门来看笑话的,也可以这么想,但至少他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就离门口很近。以至于傅冈情绪上头立刻冲出门的时候,他就在傅冈身边不远处,即门口附近。”
倪玉韬听着听着便半扬起了下巴,那副神情说不上足够的骄傲,但大有一种十分欣赏或赞扬的感觉。
纪贺把他的情绪变化收入眼中,心头传来一种又酸又甜的陌生感觉,但他分析得依旧十分冷静:“而和云一峰有关,值得让他和来办公务的傅冈同时出现的……应该只有云甫阁了。”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而倪玉韬一垂眼,再抬起眼皮时不由自主地就翘弯了眼尾,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他开口时,感觉呵出的气里都蕴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很不错,没白养。”
阿卢随即一叹气——果真是喝醉了,真是什么话都敢乱讲。
他有些认命地看向了有些莫名呆愣的纪贺,端的一副严肃样子,但话说得十分随意:“晚宴也差不多要结束了。倪总惯常不参加后续的活动,所以可以准备收了。”
后面的内容大多是他们这种权益双收的部分人去开发无聊的新花样,三大势力方向来不参加,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纪贺多少也懂,虽然有想询问的心思在,但看着倪玉韬醉了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问也不该在这问。
他正准备到倪玉韬身边做个乖顺的支撑物,谁知刚刚被讨论的当事人却左右探视着,像在找什么,目光往这一瞥似乎瞬间锁定了,朝着他们这边就走了过来。
纪贺收了靠近倪玉韬的脚步,挡在他的面前与径直走来的傅冈直愣愣地用目光打架。
即使多不愿喝酒的人,在这时间酒过三巡也是正常的,傅冈身上也多少带了点酒气,此时撞进纪贺后自然被贴上了“不怀好意”的标签。
傅冈见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怎样都觉得有些好笑:“干什么,我是狗都嫌吗?”
每次撞见自己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又不是要把倪玉韬给吃了,至于吗?
见第一次很反感,第二次觉得无语,这第三次了,他居然借着酒劲把纪贺看顺眼了,突然觉得这小子跟自己有点像。
基因缺陷,纪贺自然听不懂他这“狗不理”的暗喻和背后的弯弯绕绕,只知道傅冈的眼神里除了调侃,还有几丝挑衅,反正是充斥着让人不舒服的东西。
他的胳膊略微外撑,下意识地用更宽的姿态挡住倪玉韬。而旁边的阿卢见状上前,卡在两人中间却又靠得不近,多少有点三足鼎立的形态。
阿卢没什么上头的情绪,对傅冈也没什么主管看法,所以一开口就是寻常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傅队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吗?”傅冈把视线挪向他,眼睛微眯,虽然差别不大,但看在阿卢眼里却满是挑衅之意。
所以阿卢也不客气了:“傅队说笑,我们心知肚明,你不是因为无聊才来的。”
傅冈早知道倪玉韬身边有阿卢这号人物,可惜几次三番都没有和他对上过,上次算是第一次见面,但阿卢从始至终没有开过口,这次一接触,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傅冈就将他和名字资料等配对上了。
他是遇强则强类型,碰上纪贺这种硬茬子不惧硬碰硬,遇到倪玉韬这种明显笑里藏刀的也可以陪着耍心眼互相挑衅,但遭遇阿卢这种平稳却又不卑不亢的,他就不知道作何态度了。
“来和倪总讨论一下上次爆炸的事情。”
他说得很直白,目光直愣愣地锁定着阿卢,丝毫不躲闪,阿卢毫不避让地回望过去,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在思考片刻后拍了拍纪贺的肩膀,卡住对方的胳膊拉到一边去了。
倪玉韬的脸从纪贺身后缓缓露出来,眼神迷离,但在倾斜灯光的照耀下眼睛亮得让人心惊,傅冈突然有些看进去了,在一旁的昏沉阴影中略微恍了神。
他收得很快,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因为倪玉韬主动开口了,没给人任何反应时间:“你觉得在我这种状态下聊这个合适吗?”
听这种语气,如果说之前那次还不确定两人相不相熟,那这次纪贺是可以肯定地给出答案的——两人过往是朋友,至少,肯定当过朋友。
傅冈呛笑了一声:“难不成在你正常的时候,等着你和我吵过这一轮的时间吗?”
“我说了,我现在不清醒。”倪玉韬似乎有些不耐烦,后三个字的语气都加重了。
他甚至清醒地说着自己不清醒。纪贺一下子想到了那晚书房的场景。
傅冈听完倪玉韬的话,沉默地盯了一两秒,这才沉下声开口:“我就说两句,说完就走。之后有任务,得关智脑,联系不到人。”
省字省句地清晰表达,变相地贴心让倪玉韬听进去。
倪玉韬拧足了眉头,极为不明显地咬了咬下唇,似乎憋下去了什么,随后还是点着头应了:“讲快点。”
如果有下一句,纪贺怀疑他肯定会说自己想回房睡觉了,那眯起的眼睛真的要带着浓浓的倦意闭上了。
“师傅说了,叫我别查,这事就那么放过去。吕锦之后,居然又来了一只替罪羊,自我交代,说是因为自己的个人主义策划了一切。
“爆炸地点是他选的,人是他找的,纸条是他栽赃陷害的。一切的原因是自己用一辈子积蓄购买的上城区房子的定金退还问题,所以记恨上了云氏地产以及云氏,想要报复。
“偏偏一切证据都对得上,毫无瑕疵,让人不信都不行。于是如此草草结案。”
他说了一大长串,但边说边看倪玉韬的眼色,知道对方虽然兴致缺缺地在听,但确实听进去了,他才敢一直这么讲:“是你这边的人吗?”
“不是。”倪玉韬答得毫不犹豫,“我没有,我大哥也不会做。”他的语气带着些微不屑,“替罪羊这种套路,早八百年就不用了。”
傅冈反驳:“简单有效,不是吗?”
“有效,你确定?”倪玉韬呵了一声,“漏洞百出。”
“你也不想想,他出现得那么迅速,卡得正好,如此闭环,像是我们这边的人吗?”倪玉韬迅速眨了几次眼睛,像在强打精神,“你该找当事人。”他重复着强调了一次,“当事人。”
如果倪玉韬做出动作,那肯定是戳着傅冈的肩膀微笑着挑衅,可是他现在又困又累,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窝着,实在没多余的心情去逗弄傅冈。
眼见傅冈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便知道他要说的话说得差不多了,倪玉韬挥挥手赶人,收手的时候一拐弯,伸到纪贺旁边,拉着西装把人拽了过来,还不忘盯着傅冈补充了句:“告诉韩晃,别瞎折腾了,没意思。”
他依旧表达清晰,说话沉稳,不像个喝醉的人:“你们爱好和平,我从来不反对,但是拿个小人物顶吕锦这个同样小人物的罪,把曹氏从旋涡中心撤走,是不是太无所畏惧了。”
傅冈脸色一沉:“你知道什么?”
“很难找到吗,傅队?”倪玉韬轻扯嘴角,“把你俩的计划收一收,太明显了。”
“知道他是好意帮我解决那个私人地收购的问题,让曹氏去商谈,一给我留人情,二给我留话柄,”倪玉韬咬了咬牙,“但我不需要!”
他像突然没控制好,如此明显地暴露出偏执的情绪:“我有我的计划,谁允许他来打乱了!他以为自己是谁?
“我今晚来见云绍,只是为了还人情。”
他原本想着揪出插足私人地收购的幕后黑手,再将对方好好收拾一顿,根本没想到韩晃突然出手这一出。虽然确实解了燃眉之急,还留了不少好处,但真的惹得喜欢将一切控制在内的倪玉韬很不爽。
“这件事,我后面会好好收尾,不该跑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他移开落在傅冈身上的目光,攥紧了拽着纪贺西装的手,昂起头来与沉默的对方对上眼神。
里面那股羞愤和不甘还没来得及刻意收下去,他嘴里只是下意识地念叨:“真不乖,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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