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维特满腹心事,突兀的旅行和消息给了他极度不真实的感觉,他不知道那些出现在马基身后的影子是聚会的成员还是其他的什么人,反而他对道别感觉到麻木,回家睡的这一觉也没太睡好,梦里都是围着他跳舞的图书。
梦寐以求的书——当他扑过去的时候,又猛的从梦中惊醒过来,他的眼皮不住的跳。
已是凌晨时分了。
窗外没有熟悉的月光,一切的一切都被静默的白所掩盖。
糊了一把脸,费里维特长叹一口气,按掉闹钟,下床收拾东西。
真收拾起来其实也没有那么多,作为一位书店老板,十来年前他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只便携手提箱。
看着书籍自己跳进箱子里,大有一种真在梦里的错觉。
这种神秘学道具向来是昂贵和难得的,很多甚至无法直接制作,消耗一个是一个。
虽然书店里的这些书他都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他也愿意为了这些书花点钱。
马基曾经说他这是对知识的念旧癖,损伤一点都心疼的不得了。
这才是真正的智商税,这种爱恨交织的感觉……给跪了。
他坐在仅剩的书架间,将信封又取出来翻看,最普通的车票,像这种前往荒原的车上也的确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荒原啊……那地方偏僻的要命,原来伯克市想开发,结果发现那里只有无尽的白土,深挖没有资源,地形平坦,占地面积又大,大部分流民都被安置在那里。
发车的前一个小时,他披上大衣,戴上礼帽出发。
脚踩在嘎吱作响的雪中,淹没到了小腿处,浸湿的裤腿贴在身上很难受,黑暗的巷子里忽而开始有人奔跑的声音。
没有月光的雪地也无法反射微光,这条小道上没有灯,只能摸索前进。
火车站在伯克市的最西面,离这里约莫两公里的距离。
费里维特维持着镇定,黑暗里的听觉更加灵敏。
“去……那辆火车……”
他屏息,连脚步都不由自主的放慢,再放慢,直到他都视线也完全遁入黑暗,他才听清了下面的那一句话:
“那上面有……神秘学家!”
费里维特陡然一个战栗惊醒,心上的寒冷让他整个人都开始有些麻木。
神秘学家有着独属于自身的联系,联系与联系交接,就能听到到不同的声音。
现在离开的火车,不就只有他手上这一班么?
如果遭遇有神秘学家协同的排查,他有很大可能是瞒不住的,除非……那位神秘学家是熟人,或者有其他办法混过去。
费里维特不想赌,他的箱子也只有神秘学家能够分辨。
他下意识摸了摸胳膊,按着手上的箱子,抬步稳定心神继续向前。
掠过几条巷子,两公里的路程也就大约十五分钟。
直到远处终于有了微光,那属于火车站的灯,在这片黑暗里盛放出灿烂的灯花。
零零散散有几个人从巷子里冒出来向那里走,他仔细观察他们的侧脸,认定都是不认识的人。
火车站除去几根水泥的承重墙大多是透风的玻璃制成,便宜又快速,能够很快的达成政绩。
伯克市的官僚都喜欢这种类型的建筑,是“了不起”的形式主义分子。
临进门的时候屋子里扑来比外面更加寒冷的气息,几个警官靠在门廊前的柱子上抽烟,每个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时都显得行色匆匆,低垂着头,看起来畏惧极了。
费里维特没急着往里走,他学着人群压低礼帽穿过他们,随后站在玻璃门后的拐角向着大厅里观望,他在寻找这些警官的老大。
人群中站着一道显眼漆黑身影,衣袍盖住了他身上的警服,漆黑凌乱的发丝下盖着一双冷漠的眸子,向着他直直射了过来。
嘶,这不是加斯特斯警长么,马基先生的老友,也是知晓神秘学家的普通人,在伯克市里是得票最高的警长,但不管是最受民众喜爱榜还是最受民众厌恶榜里都没有他的名字——这也是马基先生吹嘘他的某项资本。
不知道他和茂斯拉斯家族有没有什么近亲关系,作为玩笑话还是有点太超过了。
费里维特实际没见过他几次,在报纸上能知道他杀伐果断,凭手腕攀上警长的位置,也曾杀过几位臭名昭著的神秘学家,是赏罚分明的好人。
好人,也许。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但对方这个要吃人的表情真是看多少次都不会觉得亲切,也或许马基先生安排了这一切,让他能够顺利出行?
脑海里浮想联翩,在巷子里听到的话语也挥之不去,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好事,但他的身体先一步做了行动,他抬起手,虚虚的向对方打了个招呼,越过人群向那边走去。
对方盯了一会儿,
“都说了……我不是巫师!”
墙上的时钟即将指向半点的时候,门口传来了骚动。
他堪堪停在警长的身边,又好奇的随着路人的目光侧头看过去,警官们拉扯的人是个穿风衣的绅士,褐发蓝眸,身长奇高。
“怎么可能不是?”为首的那个脸上长满雀斑,嫌恶的嘴脸张张合合,“你甚至敢直视我们,你这是对我们治安权的蔑视!”
费里维特嘴角抽了抽。
“你疯了吧?”那人大惊失色,一伸手指向屋内一众人辩解:“他们现在不也在看你们吗?他们也是巫师!”
咳,他扫视了一眼周围,果不其然那些人听到后立刻转头,各干各的去了。
“为什么?”
那人声音都要碎了。
“你觉得你说的可能吗?凡事起码也要讲个证据!”
“你觉得他说的可能吗?巫师……”
低沉的嗓音骤然在耳边炸起,费里维特一身汗毛竖起,从头麻了个遍,他猛的侧过头看去,对方冷淡的脸岿然不动,拍拍他的肩膀,声音里有着戏谑。
“还是说你想救救他?”
“不。”
费里维特沉默了片刻,扭头看向安静靠站的火车。
“真冷漠,你们……都是怪物一类的吗?”
对方浅色的眸子看过来,很快又直起身,大步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怪物?
费里维特费解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他只是不想把自己搭进去而已。
更何况这个时代的普通人不也独善其身,他不想卷入这样的风波,他们更像怪物。
手提箱不出意外的安全过了安检,他顺着车厢向前,暖黄的灯笼罩下来,温热的气息与外界有种格格不入的舒适感。
最普通的绿皮火车,烧煤的味道甚至在车厢里也有残留,大量的大块玻璃也让这种类型的火车成为游玩的首选。
所坐的位置正好能够看见那边发生争吵的景象,邻座的人还没上车,他趁机把手提箱藏在座椅下面,取出一本消遣用的书籍后,用自己和大衣覆盖,防止有人忽然的审查。
怪物……
费里维特坐下,侧头看着自己在窗户上映射的影子,背后的人在蠕动,说话。
影中的少年——至少长得像少年,棕发绿瞳,有些瘦,但骨像好,肉也长得匀称,照着那边的骚乱,缓缓的睁眼,闭眼,再睁眼。
或许他们这些神秘学家天生就是这样披着人皮的怪物,不过其实那些后天成为神秘学家的人才是这些人猎杀的首要对象,他们为自己,不为种族,因此做出很多极端又片面的事情,他们也是怪物。
天生的神秘学家是天然没有情绪的,不过费里维特认为普通人也是,只不过神秘学家的寿命被拉长,学习周期也被拉长了。
那边的加斯特斯警长沉着又冷静,很快分开了这几个人,他们在说什么,费里维特张口读着他们的口型,直到他看见那因为不占理而暴怒的警员拿出手枪。
砰——
一切都寂静了。
他保持着自己平缓的眨眼速度,看着安静后又骤然开始骚乱的人群向着火车跑来,全然不顾什么形象,跑掉鞋子也没有停下。
他们如鸟兽一般散去,硝烟过后,倒在地上的人是那个嚣张的警官,他的脸上还有未消散的惊诧和愤怒,直勾勾的和费里维特对视。
是加斯特斯开枪了。
鲜红的鲜血在冰冷的地上弥散开来,他合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过身,靠在座位上。
他感觉他的耳朵在嗡鸣,即使距离很远依然被震慑。
有一抹恐惧爬上心头,又转瞬即逝。
过了许久,也或许是几秒,身边坐下了一个人,连带着他的座椅向下一沉。
冷风熟悉的气味,他又睁开眼看过去,把哽在喉咙里的异样吞下去,露出一个浅笑。
“加斯特斯先生,你才是怪物。”
“为什么?”
警长挑了挑他那锋利的眉,费里维特等了一会儿,直到对方再次开口前,才缓缓说:
“小孩都是怪物。”
加斯特斯终于被气笑了,他转回头看向前方,狠狠踹了一脚前方无人的椅子。
我怎么可能会说你杀人不眨眼,费里维特满意的别开脸。
"是马基让你来的?今天是你值班?车上有巫师?"
“是,不是,闭嘴。”
真冷漠。
费里维特达到了自己想要的,识趣的也不再言语,只是抬头看向天花板,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空白的书封。
马基让他来,说明自己肯定是安全了,但这个人今天不值班,说不准就会因为这个被怀疑,车上有巫师是毋庸置疑的,毕竟他自己也是。
他勾了勾嘴角,轻轻用脚跟碰着自己的箱子。
火车鸣笛的声音来的很急促,呜呜如同哭嚎声,向着四周蔓延摇曳。
熟悉的景色开始倒退,内里充盈的热气很快与外界中和,在窗户上留下大量水汽。
他打开书籍,顺着前一夜没看完的地方向下。
“你在看什么?”
加斯特斯警长打乱了他的思绪,抚摸着页末的句号,费里维特斟酌着说:
“这是一本还没写完的日记……加斯特斯先生,你不会感兴趣的。”
对方一脸不信,他也没多说,把书向着对方递了递,翻过页来,那上面赫然写着一句话。
【对方一脸不信,他也没多说,他把书向着对方递了递,翻过页来,那上面赫然写着一句话……………………】
密密麻麻的字迹不断的重复着,仿佛没有尽头,直到下一页,再下一页,才骤然变成了一段描述。
“当你看见它们时,它们早已看见了你。”
费里维特对加斯特斯警长解释说,脸上挂起一个仿佛恶趣味达成的笑容,他把书籍合上。
“我拿起笔假装写字的时候,就没有人会发觉它们是自己出现在上面的了。”
“它能预知未来?”
“不不,当这些出现时,代表这一切已经发生了,哪怕是我们也逃不过时间的蹉跎,我们都是有终点的,就像我可以是你的祖宗也可以是你的太爷爷,但绝不可能比你小一样。”
费里维特笑笑,空气似乎都静默和低气压了好几秒,他似乎又意识到什么,歪头问:
“这个话题会不会太沉重了?我们看看其他的吧,小孩子最好还是不要聊这种话题了。”
再说下去的话,按照其他小说的剧情大概很快就会刀了他了,毕竟小说讲道理,现实不讲道理。
他重新看了一眼书籍上所写的内容,忽略加斯特斯的又黑又臭的脸,轻声读出来。
“加斯特斯想,要不是因为需要马基帮忙,我绝对不会来见他,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现在立刻捂住他的臭嘴,嗯……
前面的车厢有人聊天的声音,在行驶平缓的列车中很常见,但慢慢的,有人排查过来。”
费里维特抬眼看看,他的这个角度看不见前一列车厢行走的人,于是转头看向加斯特斯。
对方冷着脸没动过,半晌才吐出字句来。
“教会的人,激进派的,还有列车长。”
他凝神看着前方,表情越发冷漠,像谁欠了他一个亿。
“你的……罪名是……?”
“什么?”
费里维特抬起头来,有些惊诧,他注意到对方在学前面人说话的口型,念了几遍逐渐顺畅。
“你的罪名是?”
话音落下,他睁大双眼。
星星点点的光从加斯特斯的身上冒出来,属于神秘学家的视野让他把这一切都看的极为真切,可偏偏其本人无知无觉,他迟疑了一下,伸手推了推对方的肩膀。
“加斯特斯?”
对方一脸莫名的转过来,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再抬头的那一刹那,费里维特的表情变了又变,列车长高大的身影投射出一片阴影,挡住了车厢的光,一瞬间费里维特甚至不知道用他还是用它,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形的诡异在奔涌。
这节车厢里顿时充满了神秘学家才能看见的,涌动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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