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无止尽的暗。
冷,彻骨的冷。
颜可漫无止境地走着,跑着,她想睁开眼,想找到方向,但她如何用力都睁不开眼看清周围。
鬼压床?
曾经有一段时间压力大,颜可有好几次的午休都是这样睁不开眼起不来的状态,她想自己应该又没睡好。
醒来吧,醒来吧,应该睡到下午四五点了,爸妈要下班了,自己该醒了,不然熬夜的事又要暴露了。
颜可一直告诉自己,要醒来,要醒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又做了许多梦,她感到了悲伤、愤怒、恐惧。
最后,她感受到了痛。
好痛。
还有些痒。
她想去碰那个又疼又痒的地方,却被人按住了手。
谁?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先看到的是木质的床架,有些镂空花纹,紧接着是床帐。
哦,我穿书了。
她抬了抬手,睡梦中那股被牵制的感觉消失了。
到底是梦。
就像她以为睡醒了就在家中一样。
泪水不自觉地流,伤口很痛,让她不敢动弹,喉咙很痛,让她不敢用力,她只能抬起左臂,挡住自己的眼睛,压抑着,让自己哭出了声。
连翘一进屋子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顾长明,她刚要张嘴问安,顾正明便抬了抬手阻止。
连翘以为顾长明只是图这个房间固有的安静,也没什么意外,端着水盆就进了里屋。
顾长明也在此时走到院子里,屋子里姑娘们的聊天隐约传出来,他能听到连翘一句一句的问颜可情况怎么样,却听不到颜可的回答。
毕竟颜可的喉咙还没有好完全。
那天他莫名的气急,但又诡异的没有真的下杀手,他想要折磨她,不,不是折磨,只是磨着,他想要听她求饶,听她认错,听她承认她别有用心,听她承认她救自己是心怀叵测。
但她没有,她用自己的命证明,自己没有。
颜可借着连翘的力坐起来,由连翘给自己擦了擦身子,她嘶哑着喉咙问道:“我睡了多久?”
“三日,今天是第四日了。”连翘看了一眼颜可身上的疤痕,第一次见到这道疤的时候着是一道竖直的刀疤,如今却是因为割掉腐肉的缘故让它变得狰狞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就匆匆错开,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姑娘。
“是谁救了我?”
“千蝉衣,附近的一个大夫。”连翘将巾帕放在水盆中洗了洗,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趁着背对的功夫说道:“殿下那日并不是真的要杀你,殿下杀人都在一瞬,绝无回还的可能。”
“呵,我还要谢谢他手下留情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连翘拧了拧巾帕,转身给颜可擦脸。
颜可接过巾帕,“我自己来。”
“我也不是为殿下开脱。但确实是因为殿下你才能安然无恙,其实是殿下救了你,这几日他也……”
“安然无恙!”巾帕在手中死死捏着,颜可的泪珠大如豆子,在一声声控诉中落下,“我现在的这副模样到底是因为谁?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怎么会差点死了!只是因为他是皇子,我是普通人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颜可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还有伤没有恢复好,说话都艰难,此刻却难以抑制愤怒在嘶吼。
“你别激动,你还有伤。”连翘连忙稳住颜可,既怕她彻底把嗓子废了,也怕她动作激烈挣开伤口。
“我救了他,我有错吗?我想要个公道,我有错吗?”颜可哽咽着,垂下头问道:“我想回家,我有错吗?”
连翘看着颜可,垂下眼眸,“你没错……”
连翘将水盆端出来的时候,顾长明还在院子里,连翘不知道他在这站了多久,不知道是没有离开还是刚到这,也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
她现在的心里觉得颜可是没错的,但她跟在顾长明身边太久了,明白他的举动,她知道,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也没错。
可是屋里的是一条人命,一个差点没了的人命。
纵使他们的手上都沾着血,可也自诩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连翘垂首低声问了声安,没有多做停留,离开了院子。
我有错吗?
颜可的质问还在耳边,顾长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也会觉得真的是自己错了。
那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的死活对大计无足轻重,她的指责也没人在乎。他是皇子,而她身份不明,举止怪异,哪怕真的是错杀冤杀,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她因为自己恐惧痛苦到这种地步,自己怎么会没错。
刚刚连翘出去打水的时候,他一直在屋内守着。顾忌男女之别,他让人放下了床帐,可他还是能隐约看见里面的情形,所以当她想要抓自己的伤口的时候,他阻止了她。
她的身体有些凉,手腕很细,哪怕是醒着也不会有什么力量能反抗自己。
顾长明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混蛋,这样一个弱女子,自己竟对她做了那么多狠毒的事。
圣贤书都读哪去了?若是母妃还在,若是兄长严厉,自己必然会被责骂吧。
颜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睡了很久,身上也很痛,她睡不着,也不甘心就这样干躺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事她不想再有了。
“系统,你在吗?”
“我一直在。”系统的声音沉静了些,“小可,你感觉怎么样?”
“起码还活着。”
系统叹了一声,“你受委屈了。”
这一句话又让颜可忍不住流泪,她擦干了眼泪,说道:“我能改变剧情吗?”
“你想怎么改?”
“我能不能自己当皇帝?”
系统:“很抱歉,任务终极目标是不能改变的。”
“那我能推翻这个封建制度吗?我要人人平等,我要法律明文,我要所有人都要为他的行为承担责任付出代价。”
等了很久,颜可没有得到系统的回答,她问道:“不行吗?”
“且不说这样还是改变了任务目标。单说这件事,你学过历史,你知道推翻一个封建时代有多难吗?”
颜可:“可是这不是虚拟的吗?”
“虚拟不能等于胡编乱造,虚拟的故事也需要基本的逻辑。”
系统说道:“这样一个时代的人,哪怕你将现代的所有理论和典籍都搬过来,也没有人会在意,就算有,也不能改变整个时代,这不是你一个能做到的,推翻一个皇帝很简单,甚至推翻一个朝代也很简单,但是百姓心里的皇帝、心里的制度太难推翻了。”
“我知道,思想改革很重要。”颜可也冷静了下来,“算了,拯救天下于水火之中,太伟大了,我没能力也做不到,我也不会把一辈子消耗在这。”
系统:“嗯,早完成任务早回家吧。”
“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我现在看见顾长明就生气!”
系统:“其实你也要体谅顾长明,人家养尊处优惯了,有几个人能叫他的名字,有几个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那么没规矩,而且他还不相信你的身份,为了自保,其实你也可以理解是吧。”
“理解什么?我不理解。我都见不到他,怎么攻略他?都跟他说不上话,怎么劝他当皇帝?你以为我想撒泼打滚吗?太不体面了。”
颜可生气一歪头,刚好看见窗棂上落下的一朵小花,毛茸茸的,看着很是可爱。
她下床将花拿了起来,不经意瞥了窗外一眼,刚好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顾长明。
“晦气。”颜可将窗户关上,问道:“我真的要帮助他坐上皇位吗?我觉得他不好。”
系统:“好不好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现在对他有偏见。”
“他都这样了还能是我的偏见?我差点死在他手上!滥杀无辜能是什么好人!”
系统:“所以他才孤寂。”
颜可没听明白,“嗯?什么?”
“你得救他,这样才能救自己,也是救在救别人。”系统说道:“颜可,你会功德无量。”
“我不需要功德无量,有没有下辈子还另说呢,这辈子我过好自己的就行了。”
颜可垂眸看着别的地方,不自觉地转着手里的小花。
系统又叹了一声,“哪怕是为了你能回家,试着去接近他吧。”
感受到了风吹,颜可知道,一切恢复正常了。
“简直是无理取闹。”颜可淡淡说着,她看了看手里的花,望向被她关上的窗户。
屋外,满树的合欢花随风摇曳,有几朵顺着风飘到了地上,落到了窗上,顾长明看着那几朵落了的花,看向关上了的窗户。
皇宫内,柳芝音正和顾长欣、许念吃着饭,门外的太监忽然进来禀报。
安福:“娘娘,皇上来了。”
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了大太监的声音。
柳芝音将筷子一放,脸色已经不如刚才好看,她慢慢地站了起来,低垂着眼,等到顾维昭走到面前时,她问了一声,得到回应后便继续坐了下去。
只是她现在已经没什么心情吃饭了。
“念儿,来,到皇外祖这里来。”顾维昭向许念招了招手,又对顾长欣说道:“你也别站着了,坐吧。”
顾长欣也没有多说,坐下给柳芝音夹了个菜。
一时间,屋内安静了下来。
安德给了安福一个眼神,继而低声呵斥:“怎么这么没眼力见,还不快给陛下拿副碗筷!”
“是。”安福垂着头,刚要挪步,顾维昭出声拦了下来。
“不用了,朕吃过了。”顾维昭看了一眼柳芝音,而柳芝音仍然垂着眼。
“母后,饭菜要凉了。”顾长欣提醒道。
见柳芝音还是没有回应,顾维昭低头问许念,“念儿要吃什么?”
“念儿吃饱了。”许念看了看母亲和外祖母,又对顾维昭说道:“念儿想出去玩。”
“念儿想去玩啊,”顾维昭欣喜地抱起许念,“走,皇外祖带你去玩。”
就这样,来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顾维昭又带着人离开。
顾维昭前脚刚走,柳芝音紧接着就拿起了筷子,她对顾长欣说道:“等会带些糕点给念儿。”
“那父皇呢?”顾长欣问。
安德是顾维昭身边侍奉的太监,既然要了碗筷,那就说明顾维昭并没有吃东西。
顾维昭和柳芝音近年的感情越发淡薄,顾长欣甚至没见两人说过几句话。
顾长欣知道,母后对大哥的死耿耿于怀,但毕竟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皇后,总是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
“他是天子,还能有人饿着他不成。”柳芝音放下筷子,接过帕子擦了擦嘴,“今夜就在这歇着吧。”
“女儿都这样大了,哪还能和母后睡一起。”顾长欣笑了起来,“再说了,还有念儿呢。”
“打个地铺。”
“母后,哪有皇后睡在地上的。”
柳芝音看向远处,淡声道:“又不是没有睡过。”
二十多年前,那个时候顾维昭还不是皇帝,那个时候,她刚刚失去了她的儿子。
那是顾维昭登基的前一年,先帝病重,皇子之间手足相残,也是那一年,柳芝音失去了她的儿子——顾长勤。
那一年,顾长勤才九岁,顾长勤是嫡子,自小克己守正,君子六艺无一不通。
九岁的懂事的孩子,是招人爱的孩子。柳芝音自然也喜爱这个孩子,也想着他未来会是如何出挑。
而柳芝音却没有听到过九岁后的顾长勤喊她母亲,也没有看到他长大的样子。
那个懂事聪慧的孩子,永远停在了九岁的年纪,埋在了先帝在位的最后一年。
那些日子柳芝音夜不能寐,她搂着七岁的女儿夜夜担忧,为了保护他们,顾维昭派人送她们母女二人出了城,那个时候,她们借宿过平常人家,睡过地铺。
也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顾长欣的师父,动乱之时,柳芝音担忧顾长欣性命,便让那人带走了顾长欣,教习她保命的武艺。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恍如梦一场。每每午夜梦回,思子之痛却不减一分。
“母后。”
柳芝音被一声“母后”唤醒,她看向顾长欣,“方才说到哪了?”
“说到了避暑宴。”
今天顾长欣来这是为了半个月后的避暑宴。
每年大暑时节,天气酷热,是要避暑的,而顾维昭体恤搬至避暑山庄一事劳民伤财,便将避暑一事简化,又为了君臣同乐,便有了避暑宴。
避暑宴是在上京城避暑庄园内,虽比不上避暑山庄舒服,但因为时日短,顾维昭会在避暑宴这两日派人在避暑庄园内放置冰块,又以冰块冷酒冷食,供人解暑。
宴席统共开十日,但在避暑庄园的只有两日。
这两日便是大暑时节那一日和大暑第二日,这两日顾维昭会亲临避暑庄园,之后便是各家公子小姐自己置办的。
严格来算,也就只有那两日算是避暑宴席,后面的几天都算是借了皇帝的一个名头,说起来好听些。
从开宴前一个月开始便有各地的五品及以上官员送家眷进京,因为这避暑宴不仅仅是玩乐的宴席,更是权贵间结交的时机。
顾长欣来这,是为了给许念找一个好师父、好老师。
“念儿喜欢习武,倒是像你们两人。”柳芝音说道:“念儿都要六岁了,时间过得真快。你还在查当年的事?”
顾长欣垂眸,“是。许霄的死至今没有抓到凶手,女儿怎么能放弃。”她顿了顿,“可惜了颜若望。”
“若是颜若望还活着,他不失为是个教习念儿的好选择。”
顾长欣点头赞同,说道:“颜大人的武艺和智谋不必多说,重要的是他的品性,把念儿交给他我也放心。”
她继而叹了一声,“早知如此,当年便不该让他离京。”
柳芝音走到门前,看着没有星子的夜幕,“谁又能算得准命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