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一般会在什么时候找代练，沙予最清楚不过。
接下来的时间，敌方射手屏幕几乎失去色彩。沙予蔫坏，趁着敌方打野发育空隙，招呼着辅助，控制住就暴力对打。
哪怕射手躲在塔下，她宁可一换一也照打不误。打野反复前来支援，发育节奏被打乱。射手无计可施，灰溜溜地跑到上路换线。
这一换，沙予更加得心应手，连推两座防御塔，经济更是盆满钵满。中期优势起来之后，她又打起野区的主意，一有机会就往野怪身旁凑，
没等到后期，敌方齐刷刷点了投降。
再一局，沙予选了上单。她继续自己凶残压制的打法，唯一让人难受的是自家打野技术不行，节奏十分缓慢。气得她满地图支援，把上单战神当成输出来玩。
程忆满视线不知何时落到沙予手上，每个人打游戏的手势习惯都不一样，只要舒适顺手，没什么对错可言。
她看着沙予的侧脸，有些出神：“你打游戏的手势...是谁教你的？”
相似的打法，相似的性格，连侧影都是...恍惚中，她好似回到了几年前的初夏，十六七岁的女孩灿亮地向她承诺一定会拿个冠军回来。
“网上看到的。”沙予没想过她会注意到这些，“说是小拇指力量不足，我也就试调整手势，用着还算顺手。”
游戏手势的推荐网上一抓一大把，没什么好稀奇的。程忆满心底模糊的小人儿，再次被抹了去。
沙予冲在团战最前面，有她带动节奏，队伍干劲满满拿下胜利。
“都是顺风。”程忆满懒懒打起呵欠，“想看看你怎么打逆风局。”
大约是程忆满的毒奶起了作用，新一局不仅是逆风，还是个超级大逆风。
沙予玩法师，匹配上的队友都急躁，一级团时出现重大失误，只有辅助一人活了下来。
沙予复活回到线上，又立马被gank下线。她激进的打法并不完全适用于法师，正巧碰上对面中野双排，清线被抓，支援被抓，连偷偷打个野也能被抓。无论她如何夹缝求生，都逃不过被抓的命运。
上一局有多风光，这一把就有多落魄，就连在游戏世界里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好在沙予情绪稳定，被无脑针对也只是脸色不好。程忆满揉揉倦眼，仔细观察她操作。
沙予有些着急，她不喜欢也不擅长开团，中路人一多就手忙脚乱。程忆满实在不忍，亲自下场指挥。
“这位置不好，打野一跳一个准。往左一点，到石墙后面来。”
“别追，消耗就行，有人在蹲你。”
“河道野放了，去下路支援。”
“兵线带进去就跑，麻利跑。”
“闪现给我捏死，打团再用。”
小小的空间里充斥着程忆满的声音，沙予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我法师是不是很菜...”
“别说话，打野从野区过来取你狗命了...”
沙予法师说不上坑，好赖也有钻石水平。果然没有人是完美的，全能选手在梦里都难找。
游戏最后还是赢了，沙予技术暂时出走，运气倒是不错，碰上敌方AD挂机。最后一波团战，沙予先手控制住中野组合，凭借5打4的微弱优势，稍稍挽回了点颜面。
沙予明明没说什么话，却觉得嗓子哑得要冒。她点开网吧商城，默默下单两瓶水。最后只剩辅助没玩，她趁热打铁，快速点击了开始按键。
辅助这位置常年坐冷板凳，打得好会被忽视，打得不好就是背锅侠。乐意玩辅助得玩家少，匹配时间自然快，不到一分钟就进入预选。
两人正聊着要选什么战神时，帘子被掀开。程忆满下意识抬起头，整张脸大大方方落进别人眼里。
“您好。”网管小哥手里抓着矿泉水，探进半个身位，旋即僵再原地，“你们的...水。”
程忆满明显看到小哥瞪大了双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迅速低头，又觉于事无补，眼神瞄向沙予。
“放桌上吧。”沙予注意力全在游戏里，并未发觉周遭的不妥。
换做平常，客人订购的商品都是阿姨来送。今天值班阿姨临时休假，这个活暂时由小哥顶替。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职业选手三天两头往网吧跑，暴露身份是迟早的事。
“我去趟卫生间。”程忆满起身带上口罩，对着小哥指了指对面的露台。
小哥使劲咬住下唇，点头如捣蒜，期待而小心跟随她步伐。
在确认露台没人后，小哥也就迫不及待开口：“天呐，你真的是满弓，妈妈我看到活人了。”
小哥也就二十出头，脸上藏不住一点事：“哎哟我不是那意思，我特别特别喜欢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程忆满笑得官方，只要不是来揍她的黑粉，什么都好说：“签名可以，不过今天的事...”
“知道知道，我绝对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小哥立马伸手发誓，就差原地转圈表示诚意：“谁也不说，就当没见过你。”
“谢谢理解。”
“你等等我！等我！”小哥激动的跑出去。
程忆满搭在露台扶手上，午后的阳光**，已经到了刺眼的程度。
没一会，他拿着纸和笔跑了回来。
程忆满接过一张彩色照片，画面里一黑一白两位少女在阶梯顶端并肩回眸，满溢出睥睨众生的豪迈气场。程忆满是白，纯青似柔和向阳的雏菊，身旁黑衣少女狂热乖张，宛如暗夜丽花，乍看上去还和沙予有几分相似。
这是程忆满和队友同时入选竞圈人气选手的宣传图，当时她们寂寂无名，这张画风暧昧的照片在一众选手里脱颖而出，狠狠将女队推到大众面前。
笔尖顿在洁白裙摆上，洇出一滴抹不掉的墨花。程忆满许久未签名，可有些记忆，早已刻在骨骼肌肉里。寥寥数笔，写尽多年辉煌。
程忆满将照片还给他：“我只能签在我这边，你是蛀牙的粉丝？”
“我是你们两个人的粉丝。”小哥声音颤抖，又满是遗憾，“从小就想去看你们比赛，结果我还没成年，九玄战队就被收购重组。蛀牙退队，我想说至少你还在的。好不容易等到工作，钱还没攒够呢，你就隐退了。可惜我一场比赛都没赶上，你真的不会回赛场了吗，哪怕是解说也行啊。”
“谢谢你喜欢我，暂时没有回归的打算。”她露出无法释怀的苦笑，目光向沙予的方向望去，心底淅淅沥沥下起一场小雨，“现在，已经不是我的时代了。”
等程忆满再次回到包间，沙予正打得痛快。
“还追呢，你家AD都被甩出两条街了。”程忆满拉开椅子坐下，说出口的话酸溜溜的。
“成熟的AD应该学会自保。”为了洗刷上一局的耻辱，沙予这局打得格外投入。
“等人家出六件肉装自保的时候你就老实了。”
沙予接收到好意提醒，原地回城给自己加购了一件输出装...
出了门，继续追着敌人打。就连敌方打野也被骚扰得没脾气，她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给队友们争取到了发育空间。
程忆满接触过许多选手，她虽打法激进，不顾队友，固执输出，却实在有天赋。打法风格都是小问题，完全可以通过训练来磨合。
也不知道陈希把合同拟好没有...
大约是粉丝小插曲扰乱了程忆满的心神，她冷不丁来了句：“你是不是对职业电竞比赛不太感兴趣。”
沙予还以为她又在说青训营那档子事：“你死了这条心吧...”
“不是青训。”程忆满心猿意马，手指搅动发尾，“你平常就不会看看职业比赛，或喜欢某个选手之类的？”
“嗯...不太关注那些，比起看比赛我更愿意花时间自己打。”
得到回答的程忆满微微点头，不再说活。直到对局胜利，沙予的询问才唤醒心不在焉的她。
“下一把玩什么？”五个位置轮流尝试了个遍，沙予乖乖端坐，等待老板下达指令。
“噢，结束了？”程忆满看看时间，她们在这待了三个多小时。
打游戏也算是个体力活，女孩原本清清爽爽的脸上生出几分颓感。突然，传来微弱的咕咕声，分不清是从谁肚子里传来的。
程忆满笑着，拉她起身：“不管了，吃饭去。”
网吧边上就有个商场，两人挑了一家面馆，点了两碗云吞面。澄黄的面条拖着鲜嫩的云吞，顶上撒了些许青嫩小葱，十分诱人。
沙予饿极，囫囵吃了几口。抬头一看，程忆满还在不紧不慢地把翠绿挑出。
“你不吃葱？”
“不爱吃，我有点挑食。”程忆满何止是有点挑食，她不爱吃的东西林林总总能列出一本菜谱。
沙予接过她手中的汤勺，小心翼翼把葱花都撇出来。继而起身，从吧台取回一小碗原汤。
程忆满表情从狐疑变成欣慰，从来只有她照顾别人，被小孩照顾还是头一次。
这花了钱的服务，果然不一样。
“接下来你想去做什么？”沙予问她。
程忆满今天的目的只有看沙予打游戏一个，现在目的达成，网吧就没必要再去。至于其他事情，还真的没想过。
“嗯...回家吧。”对于一个毫无物欲的宅女，还有比回家更好的安排吗？
沙予吃面的动作凝滞，脸色不是太好：“回家？”
“能提前下班，不好吗？”
“不好。”沙予把头埋进蒸腾的雾气里，声音也弱，“我不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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