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笛问：“宿主，您在想什么？”
自它给了选魔的答案后，沈得了便蹙起了眉头不语。
看着那张清瘦好看的脸上面露严肃，原本话音落地就又生后悔之意的小笛，突然间杂绪全消，一时只想得到她的信任。
它认真地解释：“魔灵大陆是个特殊的世界，魔族强大到恐怖的程度。虽然做魔也很危险，但至少短时间内没有生命危险。如果您选了其他阵营，事实上宿主您作为人，没有妖体，也只能做魔或者做修士了。而做修士的话……”
小笛压抑道：“据我所知，魔族至今仍在对修士进行血腥清洗，妖鬼是丧家之犬的话，修士可是丧家之犬中的丧家之犬！”
……
沈得了倚着棺材，红发掩映长睫，她垂眉时表情不显，让人捉摸不透，只能一味内心打鼓。
小助手心里渐渐忐忑，它忍不住说道：“我不想你死……”
闻言，沈得了抬起眉，睫毛一眨，眼里就浮出了笑意。
“我在想呢，你对我说的肯定是真话。”
小笛一愣。
又听见她道：“虽然见面不久，但这么快就对我说真话的人，一向也是我沈得了最喜欢的。”
小笛更迷惑了，“我们不是在讨论选阵营的事吗？”
沈得了唇角弯弯：“对啊。”
“但你太可爱了，我不希望让自己这么可爱的朋友伤心，所以和你有言在先，我是不太喜欢做魔喏。”
“可、可是，不做魔就会死的，这次死就是真的死了！”
小笛情急，脱口而出：“做魔就是最优选择啊，反正你本来也不是好人，就算做坏事也没有心理负担吧，你以前也十恶不赦啊！”
“……”
话音刚落地，小笛惊觉失言。
数据混乱了瞬间，小笛慌张收拾好数据链，然后小心地瞥了眼沈得了。
沈得了没什么表情，没有生气，可也没有开心。
见状，愧疚、后悔、自责等等情绪都涌了上来，数据链再次混乱，这次小笛却无暇顾及。
荒庙陷入长久的寂静中。
小笛颇受煎熬，不由偷偷觑了眼沈得了。
它忽然惊愕。
因为沈得了的脸色实在很差……看起来就像随时会死一样。
不会是，不，肯定是被它的话伤着了。
小笛立刻愧恨难当，“宿主，我、我对不起。你别把我的话当真，你其实一点不像原世界评价里的那样恶毒。你很聪明，对我也好，刚刚还夸我……以前都没有人夸我，我就是个工具，我也不可爱，还是第一次有宿主把我当朋友，我其实很喜欢您……”
沈得了颤了下眼睫。
“等、等等小笛。”
她有气无力，“先不说阵营的事，我现在怎么、心怎么这么疼……”
话音未落，她忽然一阵失力，腿脚一软，嘭地跪了下去。
“宿主！”
小笛一惊，焦急万分。
沈得了一手撑地，一手捂着心口，头颅低垂，双唇张启，困难地呼吸着。
“我我我来看看。”
小笛数据手狂动，情甚急躁，效率奇快，三四秒内找出了问题根本。
它一声大呼：“宿主您血量条告负啊！我怎么连这个也忘了，快、宿主快选个阵营好吸引最近的同伴来救你。”
果然是生命值告负。
这种濒死感太熟悉了。
沈得了嗬嗬喘了口气，喉咙里反上一嘴血，她咬着满口血，忽地咧了咧唇角，血从嘴角流下。
看着滴在地面的粘稠鲜血，沈得了从垂下的长发里抬起头，咧嘴而笑，“那我、我该选什么阵营呢？”
两个选择在她面前跳着，一个魔，一个丧家之犬。
这个时候还问！
小笛恨不得跳出来抓着她的手点上白屏里的“魔”字。
可它没有实体，只能急得要哭，“选魔，选魔啊，求您了您快点选吧，再不选就真的会死了。宿主我求求你，都快死了我们就别管喜不喜欢了，快伸手选魔啊！”
沈得了撑着地，勉强坐了起来，她背靠棺材，用手背抹了把嘴角的血。
手臂瘫在身侧，她头靠棺材，闭起眼，气若游丝：“小笛……魔不是遍布这个世界的吗？他们的数量是最多的，对吗？”
小笛又急又怕，它真的哭了，但数据体没有眼泪，所以只是干嚎：“啊呜呜呜宿主我不知道哇，我知道的都跟你说完了，我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啊呜呜呜……”
沈得了：“是么，那我就放心了。”
说完，她唇角弧度拉大，露齿而笑。
小笛干嚎骤停，数据体的秩序数据链在沈得了声落时开始乱流窜动。
一阵混乱无措里，小笛忽然产生一个可怕的念头：她在等这一刻。
冰冷的数据算力突然间疯狂运转，半晌后，小笛得出个令它虚拟神经发麻的真相。
——没错的，沈得了就是在等它。
等它和她信息对等的时候。
任务世界是完全封闭的。
系统和总系统的信息渠道已被封锁，任务结束才会再次开放。
这意味着系统和宿主都是被锁在任务世界里的。
而同处于陌生世界的二者，谁掌握的信息越多，谁就处于主导位。
最初掌握更多信息的小笛是高高在上的，但把自己的隐藏身份和对该世界的所有认识都告诉她后，它成了她沈得了的朋友，他们开始平等。
而现在……
从此后，它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绝不会比沈得了更多。
它所得到的全部信息都将来自沈得了。
系统离不开宿主，从此它只能靠她，它只能跟随她的脚步，借她的眼睛去认识陌生世界的更多面。
她沈得了成了高高在上的那个。
“小笛。”
沈得了轻柔的呼唤声响起。
小笛僵硬地看向沈得了。
她一嘴的血，牙上唇上都是血，她又是红发金眸，脸被血衬得苍白，牙齿被血衬得森白。
明明知道快死的是她，可小笛就有一种快被她咬死的恐怖感。
它被吓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沈得了咳了声，呼吸声轻不可闻。
“丧家之犬……我最熟了。”
D
说着，她伸出手指指向半空白屏，并露出个充满血腥味的笑：“小笛，你很可爱。”
小笛好像看见了只茹毛饮血的野兽，在对它说，“你真美味。”
说完这句话，她就该扑上来，把它拆骨抽髓，吞吃入腹。
“叮——”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小笛下意识一抖，像被打了一顿的狗一样惶恐。
但只是程序音。
“恭喜玩家沈得了选择阵营成功，现数据更新如下——”
【阵营选择：修士】
【状态：血量-1%（濒死状态，阵营同伴正在路上，玩家请坚持）】
【体质：修士（未选宗门）】
【天赋：无（测试灵根中…）】
沈得了仰着头，闭着眼：“小笛，我现在真想看见你的表情，嗯，对了，你有人的模样吗?”
“没有，宿主，小笛……只是个工具。”
沈得了缓缓睁开眼睛，浓长如翼的睫毛半盖着她的金眸，眸光不明不灭，半遮半掩。
她就这样垂眸坐着，沉默之时，看上去竟然像尊慈悲的玉像。
小笛一下怔在了她的脸上。
她刚刚才算计完它，现在，现在怎么配有这种表情……！
沈得了默了会，无奈而不认同地：“怎么会是工具呢？小笛是我的朋友啊。现在唯一的朋友呢。”
她挽唇，唇角又添鲜艳的血。
少女伸出猩红的舌，舔了舔唇上红艳艳的血，慈悲相在舌尖将血珠含进唇中时乍然破裂。
她顶着诡艳的面容，却温和一笑：“别这样说自己，我会替你感到伤心的。”
恶鬼……
恶鬼！
小笛情绪陡然激动。
它忽然尖声道：“你根本没把我当朋友！”
沈得了怔了下。
苍白的脸露出了一丝惆怅。
紧接着，她说：“小笛，对不起，我错了。”
小笛回不过神。
它呆愣地望着沈得了，本来炽起的怒火突然被她一句话浇灭。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容易认错。
她以为它会轻飘飘地原谅她，再次信任她吗？
不可能的！
“我……”小笛又迷惘，又不甘。
沈得了抬起头，望着半空的位置，金眸熠熠地闪着光，里面透着不尽的真挚：“小笛，我当真把你当成朋友，而且是唯一的朋友。你很可爱，我非常喜欢你。你根本不是工具，虽然没有人的模样，但那没关系，我需要你的陪伴，喜欢你的友谊，这些才是朋友的本质。欸，你可以看见我的脸吗？以前有人跟我说过，人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在看我的眼睛吗？”
在看。
小笛：“……你到底在看哪里啊？我又不在你看的地方那里。”
沈得了：“我在邀请小笛。”
小笛禁不住好奇：“邀请？”
少女的金眸一下弯了起来，蓬发微晃，给人一种毛茸茸的闪光感。
“邀请小笛检查我的心灵，”她说，“如果它让你感到不舒服了，请告诉我，我会改的。我希望我的朋友开心。”
真的吗？
听起来是挺真的。
小笛有意识以来，第一次认识到它可以这么阴晴不定的。
其实……吧，宿主她人也不坏的。
它应该误会她了。
她只是太年轻了，所以才会问题多了点。
或许、或许她还很缺爱，所以喜欢交朋友，还把朋友看得这样重要。
她说的对，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它看见她的眼睛好亮。
好可爱。
可爱、爆了。
井然的数据流再次嚣张窜动，小笛作为数据主体，险些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异样暴动。
它含含糊糊：“我刚才声音是不是太大了？”
沈得了含笑：“这是率真。”
小笛期期艾艾：“我其实，咳其实还阴谋论你了。我刚才以为你在算计我，你不把我当朋友。”
沈得了：“小笛只是在保护自己，这怎么会是阴谋算计呢？这是真正的感同身受，而且小笛想我之所想，也是关心我。”
小笛吞吞吐吐：“我还在心里骂你，骂你是恶鬼。”
沈得了低头，不说话了。
小笛霎时后悔，恼自己又说错话了。
它没敢看向沈得了。
自然没看见沈得了先是从袖口里掏出那卷符纸，然后从里面选出一张破了角的，把剩下的符纸塞了回去后，她喊道：“小笛。”
小笛猛地看向她：“对不起——”
声音戛然而止，冰冷莹蓝的数据体望着棺材盖下的少女，半晌回不过神。
沈得了把黄符按在自己脑门上，符纸后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她后倚住棺材，向半空敞开手臂，声音轻快：“当，恶鬼被镇住啦！”
我——靠。
数据体莹蓝色的数据链染上了淡淡的红缨色。
小笛好想咬点什么东西，它现在疯狂想咬合硬物。
虚拟牙齿好痒。
有种烧了主机才能发泄出心底酸软开心的冲动！
“宿主呜呜，你还是别说话了，好好歇息，等着你的……”小笛顿了顿，下意识避开同伴一词。
它才是宿主唯一的朋友。
“宿主放心，我也可以帮你的。”
小笛话落，焦急担心的心一跳。
它该怎么帮她？
宿主快撑不住了，快想快想快想——
哦对了！
小笛数据链一亮。
沈得了放下符纸，靠着棺材，嗯了声：“小笛陪着我就好多了。”
小笛闻言，更是觉得非做不可，它一咬牙，“宿主等等。”
声落，它将系统数据源凝成一道雨丝状的蓝线，蓝线凭空出现，飘动着没入沈得了的额心。
沈得了只感觉额心一阵清凉，呼吸陡然顺畅起来，连钻心之痛都缓和了很多。
仰靠着冷硬棺材，她轻叹一声。
“小笛，你对我做了什么？”
小笛的声音低了很多：“分享我的本源力量给你，宿主，好受点了吗？”
沈得了阖眸，“你听起来不太好受。”
小笛：“宿主放心吧，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死。”
啊……这样吗？
原来不会死。
沈得了睁开眼，“谢谢你小笛。”
危机感即生命感。
“好像又活过来了。”
小笛：“宿主再撑一会儿，救援就到了。”
沈得了侧耳，眉宇拧起又松。
她笑：“已经到了。”
话未落，庙外一阵腥风大作，其势之汹汹，竟然直接把倒在门口的木门卷向半空。
骤然风停，木门落地，砸出巨大的声响。
“嘭——”
与此同时，破空一声清越剑鸣，一道冷沉的男声随着一柄寒剑而至：“魔？”
差点把小笛的底裤都扒了
颗粒度对齐，得了：开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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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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