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滴融化的寒冰落在地上,阿莫尔再次作为客人到访,来到了一泓还没有完全解冻的寒潭边。
真是久违。
下车前,按照茶话会的规矩,阿莫尔带好了精美的面具,从不同的入口走入茶会的地点。
接待客人的,不是从前的玛格丽特,而是她年轻的教女。
那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有一双宝石一样的绿色眼睛。
每一代森林女巫都叫这个名字。
从前的玛格丽特去哪了?
阿莫尔不知道。
只是这个年轻的森林女巫好像认识讨厌的杰福,她眼神的停顿被阿莫尔准确地捕捉。
玛格丽特转身去厨房把准备好的点心与冰酒摆了出来,邀请众人入席。
勃朗蒂不动声色地坐下,锁定了维多利娅。
那也是勃朗蒂今天的目标。
玛格丽特把客人交给她的五封邀请函按照位置摆好,指尖依次抚过那些邀请函。
奇妙的光芒在玛格丽特的眼中流转,霎那间,她像是变了一个人那样,用完全不属于她的一种苍老而虚弱的声音念叨着什么。
阿莫尔皱起了眉头。
流程不对。
往年茶话会的开端,是森林女巫的祝祷。
可现在玛格丽特施展的,是预言术。
不是什么很高级的魔法,但预言似乎是只有女巫才会拥有的天赋能力。
也是因为这个,女巫一直被称为是“得神明庇佑的女儿”。
“唔……真是不简单……真实中总掺杂着谎言,甚至谎言将淹没你们,恶人中的善人是恶人假面下的愚善者,他会毁了这一切!”
说完这话,玛格丽特猛的睁开眼大口喘着气,神情有些恍惚。
阿莫尔侧过头,一边的勃朗蒂的眼中似乎写满了震惊。
阿莫尔笑了笑。
哼,没见过了吧,小乡巴佬。
“预言,只有女巫才会拥有的天赋能力。”
阿莫尔“好心”地凑在勃朗蒂耳边轻声说。
也许是多年没参加,换了新花样吧。
阿莫尔懒得想这些。
当玛格丽特的预言结束,桌上一片死寂,没有人讲话,所有人只盯着自己面前的点心,没有表情。
玛格丽特想了想,起身道:“各位尊贵的客人,请让我表达对你们的欢迎。”
“欢迎?你是说刚才那段表演?我从没见过在茶话会开始前告诉我「毁了这一切」的主人,这真是太失礼了。”
这话是勃朗蒂说的,她一向习惯先声夺人。
“我最讨厌这些拐弯抹角的话语,什么预言,在我看来都是虚头巴脑的东西。”
维多利娅,总是这样跟勃朗蒂对上。
“这酒真不错,景致也好,干嘛说这么刻薄的话,你说是吧小夜……”
说这话的人名叫路西斯,与那位传说中的叛逃者堕天使重名。
阿莫尔在他身上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东湖女巫。
阿莫尔确定,这就是那个比自己还要贵上不少的堕天使路西斯。
“闭上嘴路西斯,没人愿意听你发疯。”
维多利娅这样不耐烦地说。
“玛格丽特小姐,感谢你的招待,你身上这条紫色裙子很好看,很配你的胸针,不如我们干一杯,为了这奇妙的聚会,也为美丽的玛格丽特小姐?”
杰福赶忙找到机会开口,似乎想让紧绷的场面放松一些。
不过没有什么用就是了。
一次尴尬而暗流涌动的聚会。
阿莫尔不在意,阿莫尔喝了很多冰酒。
味道还是很好。
……
格伦历504年的夏天,仲夏祭典前,教廷赠予了皇室一座据说是被神明庇佑的神像。
皇室为此特地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假面舞会,当作是这座神像,这座教廷赠予的,代表“友善”的礼物的揭幕仪式。
舞会将由皇室的勃朗蒂公主主持,大祭司艾瑞斯与白银祭司维多利娅也会代表教廷出席。
除了作为代表出席的贵族,皇城格伦比的所有子民都被邀请参加这难得的狂欢盛典。
勃朗蒂最近快被这事烦死了,她可不相信艾瑞斯那老头会给皇室送什么友好礼物。
阿莫尔不关心这个。
在知道这次活动的时候,阿莫尔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和勃朗蒂一起跳支舞。
说实话,阿莫尔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假面舞会?我也想去。”
阿莫尔懒洋洋地趴在棺材板上。
“哎呀,现在是白天,勃朗蒂你把窗帘拉严实,想让我死吗?”
勃朗蒂翻了个白眼,还是帮阿莫尔把窗帘拉严实了。
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阿莫尔就这么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了勃朗蒂面前。
虽然这个传说在民间见怪不怪。
可由阿莫尔亲口承认,还是不一样的。
阿莫尔摸了摸自己早就停止了跳动的心脏。
好像……自己还挺信任这个恶毒又刻薄的公主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同“恶”打交道的魔鬼,是不会也不该有“信任”这种情绪的。
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就是这样自然的说出来了,没有觉得一点儿不对劲。
阿莫尔想。
“舞会全国人都可以去,你想去没人拦着你。”
“仪式也想去。”
看勃朗蒂没有拒绝,阿莫尔眼睛一亮,忍不住得寸进尺。
唔,魔鬼嘛,都是贪心的。
虽然看起来不太情愿,但勃朗蒂还是给阿莫尔搞到了一封邀请函。
舞会前,勃朗蒂拿了瓶年份不错的葡萄酒找上门来。
不过不是为了找阿莫尔喝酒。
勃朗蒂让阿莫尔帮忙在酒里下了一道真言咒。
那是阿莫尔之前无意间跟勃朗蒂提过一次的,一个不算是很高级的咒语,只是能够让中咒者口吐真言而已,依靠任何媒介都可以施展,是很基础的咒语。
没想到勃朗蒂就这么记在了心里。
“这是想知道谁的真心话呀?”
阿莫尔皮笑肉不笑地依言照做,心情算不上愉快。
“不是,只是有些猜测……等确认了告诉你。”
舞会当天的下午,广场上的舞会进行得差不多了,民众的狂欢还在继续。
受邀的贵族们已经开始进入宴会厅,等待着今天盛典的**——神像揭幕仪式。
阿莫尔拿出邀请函,刚准备迈进宴会厅,迎面就碰上了也装模作样拿了封邀请函往进走的路西斯。
勃朗蒂在忙,阿莫尔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去找她。
上了宴会厅二楼,阿莫尔记得那里中间的房间是艾瑞斯的休息室。
阿莫尔还没推门,艾瑞斯就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脸色很不好看。
看见阿莫尔,艾瑞斯的表情看起来畏惧又恐慌。
阿莫尔觉得有些好笑,顾忌着环境的艾瑞斯和阿莫尔去了宴会厅外一侧的树丛。
阿莫尔不明白艾瑞斯为什么这么怕看见自己。
天地良心,自己只是想来找“老朋友”打个招呼。
“你是来杀我的?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说着,艾瑞斯就像发了疯一样要上来夺阿莫尔的大黑伞。
阿莫尔争抢间暴露在阳光下的手指传来一阵烧灼的疼痛。
“你真的胆子大了不少啊……”
阿莫尔笑得有些危险,伸出枯瘦的手指紧紧地箍住了艾瑞斯的脖子,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提起来了。
霎那间,阿莫尔似乎明白了艾瑞斯为什么发疯。
在他身上,阿莫尔嗅到了真言咒的味道。
“勃朗蒂问你什么了?”
阿莫尔饶有兴致地问。
看艾瑞斯不配合,阿莫尔有些恼怒。
“这条命……在很久前就该归我了……”
不顾阳光的烧灼,阿莫尔修长的手指直直插入了艾瑞斯的胸口。
血液的灼热加上手指灼伤溃烂的痛觉,刺激得阿莫尔浑身一震。
几乎是在阿莫尔的手就要洞穿艾瑞斯胸口的时候,艾瑞斯拼尽全力的向后仰去,跌跌撞撞地跑了,一边跑一边低声说着什么。
“等着……烧死……毁灭……”
阿莫尔有些听不懂,觉得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看了看地下的一滩血渍,阿莫尔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
臭死了。
也没有清理,阿莫尔毫不在乎地把手上的血在衣服上抹了两下就转身离开了。
没在外面找到勃朗蒂,阿莫尔晃荡着进了宴会厅,找了个角落安静站着。
宴会厅为摆放神像,特地在大厅和舞台的交界处拉了一道幕布。
幕布里黑漆漆一片,突然间,从幕布里传来了一个听起来十分苍老的声音。
是艾瑞斯在致欢迎辞。
幕布里燃起了烛火,众人还能清晰地看到幕布里艾瑞斯的身影。
宾客们议论纷纷,夸赞艾瑞斯的致辞方式很有艺术美感。
在宾客中央,维多利娅似乎不小心踩到了勃朗蒂的鞋子,勃朗蒂当然不愿意放过这个她早就看不顺眼的白银祭司,阴阳怪气地嘲讽了她好一阵。
阿莫尔笑了笑,觉得勃朗蒂炸毛的样子还有些……可爱。
可当阿莫尔看到勃朗蒂把自己的手帕递给杰福,还在那个讨厌鬼耳边亲昵地说话时,阿莫尔的心情可就算不上愉快了。
时间到了。
主持揭幕仪式的勃朗蒂笑眯眯地站在台子上,熟练地说了一堆体面又好看的话。?最后进入正题,勃朗蒂带着众人倒数,见证神像揭幕。
三,二,一。
舞台亮起,幕布揭开。
扑通。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在众人的尖叫声中,阿莫尔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毛。
有趣起来了。
神像肃穆巍峨,在神明悲悯目光的注视下,是被圣剑贯穿了胸口的教廷大祭司——艾瑞斯。
不过也早就该死了。
艾瑞斯的死在格伦比,甚至是整个基罗帝国掀起了惊涛骇浪。
教廷大祭司这个身份作为教廷神权的代行者,代表了太多东西了。
在艾瑞斯死后,教廷拥戴了他们敬仰的白银祭司维多利娅成为新的大祭司。
教廷与巫术异端的矛盾一天比一天尖锐,艾瑞斯的死,变成了这一切的引爆剂。
打出了讨伐异端的旗号,教廷展开了名为“围猎行动”的征伐。
而森林女巫玛格丽特,被当作了几乎是头号的征讨对象。
勃朗蒂作为皇室的代表,在这场以教廷之名兴起的征伐中,最明智的选择是保持中立和沉默。
虽然对外沉默,可不爽似乎都发泄在阿莫尔身上了。
这两天勃朗蒂的脾气格外大,说话比以前还要刻薄。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晚上,勃朗蒂告诉阿莫尔,教廷举兵征讨城郊森林的日子,就在明天上午。
也不能说是告诉阿莫尔吧,主要是告诉杰福。
虽然知道这事瞒着杰福是最合适的做法,可是看着那个蠢货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子,勃朗蒂还是选择“发发善心”,好心告诉了杰福。
这就是杰福这个讨厌的蠢货在阿莫尔和勃朗蒂面前发疯的原因了。
“阿莫尔不是无恶不作吗?!他不是魔鬼吗?!还有路西斯,他不是被二十万金币悬赏吗?!什么清算能绕过他们算到玛格丽特头上?啊?你说啊!”
得,还真的发疯了。
一边站着的阿莫尔丝毫没有被点名的自觉,兴致勃勃地看着杰福失态地嘶吼。
勃朗蒂安静地坐在桌子后面,平静地看着杰福,没有说话。
“你说话啊勃朗蒂,他们怕路西斯,怕阿莫尔,就敢讨伐玛格丽特?”
“对。”
勃朗蒂慢条斯理地开口。
“把你那副样子收回去,我不是玛格丽特,我没耐心看你发疯。对,那帮蠢货就是敢讨伐玛格丽特,你埃德温族长敢去讨伐教廷吗?有力气发疯指责别人,不如怪自己没本事没办法救下她。”
勃朗蒂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杰福一下子泄了气。
看着勃朗蒂冰冷理性,刻薄得有些残忍的样子。
连阿莫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他目光中带上了笑意。
“我知道你想想救那个女巫,但现在我们确实拿教廷没办法。我劝你不要犯傻,不然我可救不了你。”
勃朗蒂派了几个侍从守在埃德温庄园,可阿莫尔看的清楚,勃朗蒂也没有让侍从有多紧盯着杰福,只是告诉他们,有什么动静来说一声。
“心软了?”
与勃朗蒂一起走着,阿莫尔撑着大黑伞往勃朗蒂那里倾斜了一点,把她盖在伞下。
“心软什么,我该说的也说了,该警告的也警告过了,他还要发疯的话,随他去吧。”
“皇室的未婚夫,埃德温公爵,杰福现在可不只是一个人那么简单。”
“你觉得我不够理智。”
“我觉得,我们勃朗蒂公主似乎……也是个善良的孩子?”
勃朗蒂闻言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
“还是算了,善良了就得不到吸血鬼大人的帮助咯。”
“你求求我的话,说不定呢。”
阿莫尔目视着前方,开口道。
这时候的吸血鬼大人甚至真的在想,如果现在的勃朗蒂是个毫无恶意的姑娘,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到此为止吗。
想到和勃朗蒂桥归桥路归路的情形,阿莫尔皱了皱眉。
答案似乎很明显了。
阿莫尔不愿意。
阿莫尔和勃朗蒂一同走在月光下轻声闲聊。
他们之间很少有这样平静相处的时刻。
静谧,安宁,甚至是幸福的。
杰福会发疯这事,阿莫尔和勃朗蒂都不意外。
天还没亮,侍从来找勃朗蒂,告诉她杰福连翻了好几道院墙,跑去了城郊森林。
勃朗蒂还没睡醒,心情不算太好,冷声叫阿莫尔隐秘些跟着,自己调了一队皇家骑士团去了城郊森林。
要是勃朗蒂早知道教廷拿出的是这个阵仗,说什么她也要把杰福关起来,或者直接打晕吧。
阿莫尔在心底猜测。
轨道的偏移不受控制,危险又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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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茶会,尸体与庄严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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