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室里,棕发碧眼的安德烈朝着端茶水进来的工作人员眨了眨眼睛。意大利人仿佛骨子里就流淌着情话,即便是用中文也能逗得小姑娘红了脸。
然商人无利不起早,等真的开始洽谈,那张说着撩人情话嘴巴的主人摇身一变,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我的母亲生前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海洋学家,我也算是继承她的遗志。不过即便没有她,我也很乐意掏出这笔钱的”
他笑笑,架子端得极优雅:“毕竟保护海洋,你我都有责任不是吗?”
说完,安德烈朝坐在另一边的边渡挑了下眉,问他:“你说是不是?”
该回应他的人没张口,甚至头都没转过来,一直看着窗外。
气氛陡然有些尴尬,工作人员打着哈哈把话茬接过来,旋即试探着问安德烈:“其实以我们工作经验来看,沈最老师的声线是不适合为纪录片做幕后配音工作的。”
他的嗓音不是很标准的青年音,多了一丝柔和。纪录片的配音工作,更应该安排声线再低沉一些的好。
"当然,能承接项目是我们的荣幸,"工作人员给出专业的建议:“如果您这边同意的话,我们可以组织工作室里的所有签约配音演员来试音,挑选出最适合的配音演员。”
“不用。”
边渡转过身来,和安德烈两个人异口同声。
听见了安德烈的回答,边渡又重新闭上嘴,甚至还站了起来,走到窗边。仿佛这一切事情都和他没任何关系。
安德烈好像已经习惯了边渡一切没逻辑可言的行径,迷人的眼睛微微眯着,以反问的姿态回答先前的问题:“你们中国人说‘商人无利不起早’,我想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即便这是我母亲的遗愿,即便我钱多得花不完,但钱花出去了,我起码得听见个响声你说对吗?”
他的中文说得其实不赖,但仍旧有老外坳不过来的发音问题。
句子说得短一点还好,现在一长串跟鸟语似的,再加上不容反驳的态度,听得工作人员太阳穴的神经突突往外跳。
调整好情绪,工作人员试图再一次争取,安德烈却先一步摆摆手道:“我对这件事唯一的要求就是我需要原班人马制作,如果没办法做到的话那我只能撤资,机构那边你们自己去解释。”
等工作人员讪讪离开,先前优雅的绅士立马跟个猴一样从沙发上窜起来,脖子伸老长看向窗外。他一脸兴奋地问旁边的边渡:“渡,他就是你的最吗?”
边渡没说话,眼睛自始至终没从沈最的身上挪开。
安德烈已经习惯工作伙伴的沉默,自顾自又问:“那他面前的那个人是谁?是最的男朋友吗?”
边渡的眉细微地皱了下,否认道:“不是,他没有男朋友。”
“那他是谁?”
工作室隔音做得好,窗子一关,沈最说了什么边渡一个字都听不见,只看得见那个讨厌的人脸色变了又变。
“小最你真误会我了,”罗宇有点急,顾不上那么多拉了下沈最的胳膊:“我真是昨天才知道这里边儿还有那小鬼的事儿。”
沈最哼笑出声,甩开罗宇的手,还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人一般没什么脾气,自带一种“生活将我重重锤击,使我变得Q弹爽滑”气质,真闹得连话都没得说的情况在认识的这十几年里几乎没有过。
“一开始真是原先那个公益机构的工作人员和我联系的,当时他们的态度也没那么绝对,我和他们沟通也说了配音人员的安排可以再商量,难说有更合适的人选。”
话讲一半,罗宇唇抿了起来,没往下说,神色有些发虚。
沈最冷眼笑了下,“接着编呢。”
“我编什么了?”一咬牙,罗宇架不住说实话:“那不是昨天小鬼亲自过来了嚒?”
他定了定,主动往前凑了一步,半开玩笑半认真,有那么点儿缓和气氛的意思:“人小鬼也没说什么,只说一定要你配音。我想着有钱不赚王八蛋,人家都找上来了,哪有把财神爷推出去的你说是不?再说了,你前几天不是还想打听他下落嚒?现在都不用打听了,他这不就回来了。”
说完他盯着沈最,心如鼓擂揣测他的态度。
沈最苍白的脸还紧绷着,眼神却细微地有了点松动。
过了好久,沈最还是不说话,罗宇用肩膀轻轻撞了下沈最的肩膀。
他听见沈最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看到沈最望着天说:“我真配不了。”
能说话就是好事,能说话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罗宇心落下来,继续亲昵地碰碰沈最肩膀娓娓道:“自己带大的孩子心里又随时惦记着,能回来不是好事儿嚒?人送钱给你你还不乐意啊?”
他没用多少力,沈最还是踉跄着往前跌了一步。
“不是时候……”
沈最轻声呢喃,罗宇一点没听清,问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沈最回过神来,摇摇头。
他站定转过身看向罗宇:“你去和他商量,这活我接不了。如果他需要和我类似的声线,就让小曦去试音,他的声线和我差不多。”
说完沈最就想走,头也没回转过身去。
袖子被拉住,罗宇硬把他身体掰正过来问他:“你不对劲,你怎么了?”
才发过烧的人周身都还留有隐隐绰绰的酸痛,被人这么按着肩膀沈最觉得不舒服。
他动了动,企图挣脱开,但没什么用。
懒得再做什么无用挣扎,沈最肩线下塌,避重就轻地回答:“这段时间你安排给我的工作对我来说已经接近饱和了,再多我身体受不了。”
这下换沈最打哈哈,刚刚冷着的脸缓和过来,漫不经心问罗宇:“不是说好了带出好苗子来我就不用干活了吗?怎么到头来我又要带新人,又要干活的?”
罗宇没上套,推了下眼镜:“你不想干活我去说,但小最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你肯定有事瞒着我,不然知道那小鬼头回来你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他收了笑色,正色问:“小最你到底怎么了?”
接待室里,安德烈又问了一遍:“真的不是男朋友吗?他们好亲密,你该不会没机会了吧?”
边渡轻瞥了一眼安德烈,小老外十分会看脸色,立马抿起唇还用手在唇边比了个拉起拉链的动作。
他端起茶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换了个方式问:“那以前你认识他吗?”
“嗯。”边渡想也没想,直言道:“一个讨厌的人。”
这话在脑子里咀嚼一遍,咂摸出里边的意思,安德烈没忍住笑出声,手肘搭在边渡肩膀上教他:“你下次遇到这样的人,可以直白地说‘他是我的情敌’。”
边渡仍旧否认:“不是情敌。”
他很笃定,语气里没有一丁点迟疑,为此听起来也格外平静:“我和沈最,没有别人。”
安德烈耸耸肩,不像是认同的样子:“那你们……”
“你确实不应该帮我,”边渡打断他:“他不适合配纪录片,你会亏钱。”
安德烈不置可否,没所谓道:“本来就不赚钱。”
旋即他又抱臂一副看戏的表情:“但花钱帮朋友追心上人,也算满足了我的情绪价值不是吗?”
边渡说不过他,索性不讲,视线又转回到窗外。草坪上的那两个人还在说话,一点没进来的意思。沈最白得有些透明的皮肤被晒得发红,边渡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拢成拳。
安德烈也看着外边,神色有些担忧,“渡,你的最好像不太愿意。”
他问边渡:“你确定他会接受这份工作吗?”
边渡笃信地点了下头,安德烈追问缘由,边渡回答他:“在喜欢我以前他就很喜欢配音了,不给他钱,他也会接。”
早前为了赚钱,沈最连沙雕页游的配音活儿都接。
那会才毕业不久,没什么名气,和罗宇弄的这个小工作室说是工作室,其实更像一个草台班子。遇到正儿八经大一点的项目,沈最还是要跑到人制作组定的录音场地。
但热爱这件事和赚钱不冲突,遇到他很喜欢的剧本,哪怕是非商无偿他也会接。
送多就是压缩掉自己已经所剩不多的休息时间。
那段时间沈最格外的忙。
早晨两个人坐在桌边一起吃早饭的时候沈最交代今天上午要去北京,晚上画室下课边渡就已经能站在画室门口,然后又牵着边渡赶回工作室。
边渡会被沈最安置在录音棚外抬眼能看到录音棚的一张小桌子前,听着沈最温声哄他:“小边,我这还有一点东西没录,你先写作业等我一会儿呗,等我录完我再带你回家。”
对沈最不在身边的时间段总是敏感,为此那一年多的记忆边渡记得非常牢。
他记得自己在学校里难熬的那几个小时,也记得画室下课抬眼第一眼就能看到沈最时的心安。
记得最真切的,还是深夜里沈最一个人在录音棚里对着麦克风演绎各个角色时眼底盛满的无限热爱。
那会的沈最眼睛总是亮亮的,特别漂亮。讲话时也是,虽然声音偶尔因为配音时间过长而变得沙哑,但每一句从他嘴巴里讲出来的话语都格外好听,有着属于年轻人独有的活力。
而不是像现在,不管是眼底还是说话的声音都透着倦意,仿佛下一秒他就要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边渡的话太过笃定,和窗外的景象大相径庭。安德烈难得没有全然相信,不放心再一次问边渡:“真的没问题吗?”
边渡摇了下头:“有问题。”
他转过身,自顾自往门外走,语气仍旧波澜不惊,不带一点情绪:“所以我才要回来,给这些问题找一个答案。”
感谢阅读,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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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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