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是一种要挟。”车里,林澄江仍保持着一贯的平静。
林云影的脸色难看得要命,他看了林澄江几眼,沉声道:“真难得,你居然会说出这种盖棺定论的话。”
“虽然我不知道浅溪为什么擅离职守,但想来在她这么做之前,就已经考虑过这些后果了,”林澄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云影,“如果浅溪自己知道了这些事,恐怕也不会希望有人利用她威胁您。”
“她要是真在乎家族,就不会做出这种蠢事!”林云影的面色更阴沉了些,“卡尔这么着急要拿林家开刀?想都别想!”
林澄江:“那不如我去跟浅溪谈谈,劝她先回到军部去?”
林云影皱着眉沉默,似乎是在思考。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道:“你觉得她应该回去?”
林澄江的嘴角浅浅扬起些:“是的父亲,我想,如果浅溪现在回来,这种威胁就不成立了。”
“我会去解决林浅溪的问题,”林云影沉默半晌,冷声吩咐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我很好奇,一个刚刚上位没多久的议长而已,他到底是哪儿来的底气要挟我。”
的确奇怪。
林澄江安静看着前路。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卡尔都没什么针对林家的必要,至少现在没有。
不过也无所谓了。
她食指轻轻点了点方向盘,默默想着。
只要保证了小溪安全,这些问题,早晚会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这种时刻,需要一些耐心。
她的思绪还没收回来,一阵通讯器的铃声先响了起来。
下意识透过内视镜向后看,在隔音板升起前,她隐约瞄到了个“夏”字。
“夏星眠,你这是干什么?不是说过了,不要直接联系我。”麻烦一个接一个找上门,林云影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
夏星眠此时正跟江鎏和方乐云在14区刑调局……旧址。
虽然14区根本没有专门负责刑事案件的公务员,但大概是为了面子上说的过去,又或者是为了其他不可说的目的,总之,这里还是稍微建了栋看得过去的“刑事调查局”。
之前这儿至少还有看门的保安,现如今14区乱七八糟不成样子,原来负责看着这栋空楼的人也被安果调去别的地方巡逻了。
于是擅长翻墙上树摸鱼打架的夏教授顺便研究起了溜门撬锁。
找安果去要钥匙倒也不算难事,只是一想到可能要从这儿开快一个小时车才能到安果现在在的东区去,夏星眠就无比信任自己手里的铁丝。
好在为了节省经费,这儿甚至连个电子锁都没安。
“林先生似乎心情不好,”她一边努力操纵手里的铁丝怼锁芯一边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发生什么事了?我有这个荣幸帮您排忧解难吗?”
“免开尊口就是阁下对我最好的帮助。”
“呵……您这么说,真让人伤心,”夏星眠笑着摇摇头,瞥了眼不远处正第不知道多少次尝试翻过铁栅栏的江鎏两人,将声音压低了些,“不过,我这次找您倒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再确定一下,赵娴,您确实有上心的吧?”
通讯器那头的声音显得更不悦了些:“我当然说到做到。”
伴随着男人不悦的声音,锁芯发出一声极轻的声响。
夏星眠嘴角的笑更真心实意了些,连同语调都变轻柔了:“也是呢,毕竟,段老师的情况对您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呀。”
只是她的好心情似乎是被人误解了。
“……”林云影深吸一口气,阴恻恻地说道,“夏教授,您最好祈祷自己不会有没用的那天。”
夏星眠盯着手里锈迹斑斑的铁丝,勉为其难说服自己把它揣进了兜里,接着拿出了手帕仔仔细细擦手。
“放心吧,林先生。或许我会有没用的那天,但在此之前,我们恐怕还会有相当长的时间需要……狼狈为奸。毕竟您应该也清楚,现在,可不是我在求您。”
林云影短暂沉默了两秒,接着就是比川剧变脸更令人惊叹的情绪转变。
话锋一转,他用几乎是沉痛的、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夏星眠,你知道的,我当年、现在或者往后,帮助你的原因可不是什么所谓的‘把柄’。你太年轻了,年轻有为,就更容易受人利用。你该走正道,星眠,你还有机会走正道。”
“录音就免了吧,总长大人。我们都清楚,这种东西既不能证明我有罪,也不能证明您无辜,”夏星眠哂笑一声,对跑过来的方乐云做出个“嘘”的手势,“真走到那天,是我棋差一着,您大可放心,我从来没想过要跟谁同归于尽。”
心思被直白戳穿,林云影从善如流地恢复了“正常”:“听你这么说,真是让人‘安心’。我会说到做到,希望你也一样。”
夏星眠笑笑:“当然当然。感谢您慷慨的帮助,希望下一次通话,我们还能这么友好和谐。”
切断了通讯,夏星眠十分嫌弃地推开眼前遍布灰尘的铁门。
我不需要跟任何人“同归于尽”。
她抬起头,远处,江鎏已经成功翻了进去,正站在刑调局里面的门口冲她们招手。
方乐云跟在夏星眠后头,感叹道:“啧啧,夏教授,您这手艺真不错。坑蒙拐骗偷,您也是个人才。”
“您对我好像有很深的成见,”夏星眠挑挑眉,“怎么?您在上面没见过我这样的人才?”
方乐云一时语塞。
的确,就她这溜门撬锁还得意洋洋的劲儿,实在不像是“上等人”该有的表现。
“我没在夸奖你……算了,”她向前跑了几步,冲着江鎏喊道,“喂!里面那个门打得开吗?”
“可以!”
江鎏很干脆地回答,转身一脚踹在了那玻璃门上。
“两位都是人才,在下实在佩服……”走在空无一人的大楼里,方乐云死死拽着江鎏的衣摆,紧张地四下乱看,“妈耶,这地方跟鬼片的取景地似的……现在可是大白天,阿拉真主耶稣上帝观音菩萨,我这一生行善积德……妈妈!”
这儿实在荒废太久,早不通电了。
楼道墙上的几面窗的玻璃也不知为什么碎了,残破的窗框勉力支撑着几块碎玻璃,看上去就有很大安全隐患。现在虽然还是下午,可阳光似乎是被这大楼里的黑暗吞没了一般,明明正好的太阳,照进来却只剩下几分微弱的暗光。
方乐云刚被不小心踩到的几根电线绊了下,随着她的惊呼,一阵风吹开了走廊尽头拐角旁一个办公室的门,因着年久失修,木门颤颤巍巍咯吱咯吱响。
江鎏回头看了一眼死死抱住自己腰的方乐云,很是无奈地捂住脸:“只是风而已。拜托……都哪本年历了,你还怕鬼?”
“不是害怕,我只是……对未知事物保持敬畏之心,没错,敬畏之心。”方乐云从江鎏腰边探出半颗脑袋,警惕地看着刚刚发出异响的地方。
夏星眠在她旁边幽幽道:“确实应该保持敬畏之心,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影?”
那半颗脑袋又迅速缩了回去:“啊啊啊啊啊妈妈!”
“夏星眠,她可是我们团队里唯一的医生,你别吓唬她了,”江鎏再一次感到自己的腰要被勒断了,“我们赶紧找东西,找到赶紧回去吧。”
夏星眠的表情严肃了些:“嗯。不过,我还是怀疑齐仁。”
想着早晨莫名其妙在矿场边闹事又莫名其妙做鸟兽散了的那群人,再想想那么多人里唯独祁安心心念念要找的齐仁受了伤没跑掉,江鎏也皱起了眉。
“我就说你们这些人太麻烦了!”反应过来被夏星眠耍了的方乐云直起腰,气不过地用胳膊肘戳她,“我们来都来了,管它那么多,先找就是了。”
夏星眠向右平移了几个坐标,轻叹一声:“嗯嗯,是啊。但是我想请问,您这个样子,我们怎么找?”
方乐云假装咳嗽几声,扯了扯江鎏的袖子:“对不起但是……你们没跟我说这儿没电啊!不然我才不来呢!”
“废弃大楼有电才是见了鬼好吧,”江鎏把自己的袖子从方乐云手里抢救出来,深吸一口气道,“要不你去外面等我们。”
“不行不行不行!”方乐云立刻慌张地转身死死拽住正准备先走一步的夏星眠,“鬼片里单独行动的都会见鬼!你们不能扔下我!”
原来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夏星眠这么想着,几乎是无法控制地笑出声。
“呵……不是……你刚刚不是还对我有成见?”
“成见?什么成见?我不是我没有!”
“夏星眠,她好像真的怕鬼……太不科学了。”
“我不是怕鬼!江鎏,你不准说了!”
夏星眠嘴上跟江鎏一起打趣着方乐云,可脸色却随着脚步严肃起来。
这儿真的会有所谓的“实验记录”吗?
早上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连江鎏都吓了一跳。
齐仁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里几乎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精神也萎靡不振得厉害。
可偏偏他虚弱到连路都快走不了了,却跟着难民署的人四处打架?
他昏迷中说的“大人”、“实验”,醒来之后慌慌张张颠三倒四说的“看到了”、“有鬼在盯着我们”……
而且那些人坚信段老师手里有什么东西,会跟老师研究基因工程技术相关吗……
“如果这里找不到他口中的记录,那可能是因为战争的刺激,他的精神受创了也说不定,”看着夏星眠沉思的样子,江鎏尽量轻松地说道,“上面的人想要监控下层区的动向可不是简单的事儿,别太紧张了。说起来,你为什么会那么在意齐仁?虽说祁安一直在找这个人,可她不也说不清原因?”
“战后心理创伤吗……实话说,就是因为她说不出原因,我才更在意这件事了,”夏星眠摇摇头,“祁安不会无缘无故想要找到一个人的,截止到那次任务之前,她不会在任何地方长期停留。”
方乐云皱起眉:“如果这样,对她来说再也见不到齐仁才该是常态。”
江鎏摸摸下巴:“可是……仿生人也会有直觉吗?”
“直觉也是经验的一种,只是这种经验比头脑反应更快。就理论来说,祁安对危险的直觉应该比我们更准确才对,”夏星眠说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在拐角处的楼梯前停下了脚步,“什么东西一直在响,你们都没听见吗?”
方乐云猛窜了一下,捏住了江鎏的手腕:“什么?哪里有声音!夏星眠,你又吓唬我!这一点也不好玩,我真的要生气了!”
夏星眠仰头看着堆满灰尘的台阶,拧着眉不说话。
见状,江鎏反手握住方乐云的胳膊,仔仔细细听了半天,却只听见了风声和她们几人的呼吸声。
“夏星眠,你听见什么了?我没听见什么声音啊?”
看着江鎏也严肃起来,方乐云马上明白夏星眠没在开玩笑,她倒吸一口凉气,把一直带在身上的电击器摸出来了。
夏星眠沉默着辨别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我听见了,不过……好像在下面。”
下面?
江鎏愣住了,来这里之前她提前找言衿问过,当年主持修建的时候,这儿可没规划过有地下室。
“如果这儿有地下建筑,那齐仁说的说不定是真的!”她激动地捏了下方乐云的胳膊,眼睛里都开始放光,“我们说不定要挖出点重磅新闻了!”
看江鎏这么兴奋,方乐云这下连害怕都忘了。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她立刻叉着腰附和道:“我们三个真厉害!那咱们先找入口!”
于是夏星眠又笑了:“虽然我知道泼人冷水很不道德但是你们俩……这地方从建成到现在也没真正投入使用过,十几年过去了,你们真的不觉得这地方有声音是不合理的吗?”
“对哦,等等,可我什么也没听见啊?”方乐云反应过来看着江鎏,“你为什么觉得她真的听见声音了?”
江鎏耸耸肩:“大概是因为她睡觉的时候都能听见隔很远的实验室里的试管炸了。”
方乐云脸色微妙得变了变。
她偏头打量夏星眠。惨白的阳光照在这位年轻学者身上,她本就白得过分的肤色看上去更加没有血色,好像不用化妆就能直接出演“吸血鬼”这类古上元恐怖片里的畏光角色。
“谢谢关心,我还活着。”夏星眠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温柔地冲她露出个微笑。
方乐云被她笑得打了个哆嗦:“啊……管它那么多,总之就是下不下去二选一喽。我觉得我们应该下去试试,不过,我们也不用强行搞什么恐怖片操作吧。这儿又不是没信号,找人来帮忙啊!”
江鎏这时候已经摸出了通讯器,但保险起见,她原地跺跺脚,看了半天扬起的灰尘,又问道:“夏女士,你再听听,还在响吗?”
“嗯。电流声还有……撞针?还是电子表?”夏星眠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那我们先出去,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待在这儿怪怪的,”江鎏说着,推了推方乐云,“我出去联系下陈晨,实在不行,搞个什么机器过来把这儿挖开算了。”
方乐云转身就走:“虽然但是,在这儿搞出这么大动静真的好吗?”
江鎏摊摊手:“有什么不好?我们不做点正儿八经的坏事,实在太对不起我们的身份了。”
“不是吧,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江女士。”
“我当然是在开玩笑,不过就算这样也还好吧方医生,反正就算你觉得不好,现在想退出可晚了。犯罪组织都这样,进来容易出去难。”
“我现在说我是被胁迫的还来得及吗?议会的大人们应该会相信我吧,我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医生罢了!”
……
听着江鎏和方乐云拌嘴,夏星眠嘴角不自觉得扬起。她觉得自己心里的紧张似乎被抚平了些。
除了那些声音,她还断断续续听到了音乐声。
那是她最熟悉的,总是伴随她入睡的曲子。
也是妈妈常轻轻哼唱的曲子。
夏玉白的大多科研结果都被雪藏了,可她曾经见过妈妈那些晦涩难懂的论文和报告。
夏玉白也研究生物基因工程。
如果下面真的有东西,会跟她有关吗?
难道,她无端生了那场重病,也是阴谋里的一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