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又坐了多久,只听见元野突然说了一句:“很晚了,回去吧”。
元野麻利地起了身。易点见状也要起来,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刚撑着地起到一半,久未活动的筋骨顿时失去知觉和控制,摇晃着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元野手疾眼快,及时把她拉住了,然后又慢慢扶她起来。但站住的易点还是懵的,她像宕机了一样,大脑空白,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她缓了一会,终于回过点意识了,但下一秒身体又不受控制,整个人双脚离地,腾空“飞”了起来。
原来是元野把她抱起来了。离地的那一瞬,她本能地去抱紧他的脖颈,待再抬头去看他时,发现两个人的距离之近,已经足以听到对方的心跳。
元野垂眸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大使馆虐待你了吗,轻得跟团棉花似的。”
易点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元野已经抱着她回到车上去了。
“怎么样,吐了这么久,没事吧?”分散在一前一后的两人聚了过来,关切地问,“要不要赶去医院看看?”
易点摇头,元野替她回答:“现在应该没事了,可能就是那几杯酒的问题。”
霍云霆说:“那土酒我们都没喝,但我远远闻着就觉得刺鼻又呛人,估计不是什么好酒,而且应该挺烈。”
时雨感慨:“那难怪了,这两天这事那事的,精神本来就不好,她今天又没吃什么东西,还喝了这么多酒,身体是要撑不住了。”
说到酒,就不由想到泡酒的场景,喉咙又涌上那股奇奇怪怪的味道,易点差点又要吐了。
“别说了,让她好好睡会。”
元野把她抱上了车,时雨和霍云霆两人贴心地把后排的座位放倒,让易点可以睡得舒服些。B国这两天入秋,到了夜晚就有些凉了。他们把仅有的三件外套都贡献了出去,一件给她当枕头垫着,一件盖身上,一件盖腿上,严严实实,一丝风也透不进来。
身体一沾床,困意很快就席卷而来了。易点的最后一点力气已经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微微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归于闭合。
她睡着了。此刻的她,全然不见白日的冷静从容,也没有了醉后的脆弱无助,而是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软软地缩在宽大的外套下。她蹙起的眉头堆成了一个小峰,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翳,像是困倦得不行,但又睡得不甚安稳。
三人默契地没有再说一句话,各自静静地待在座位上,守护着这个在异乡难得宁静的夜晚。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一行四人就往北检查站方向径直开去了。B地区风云再起,多逗留一会都会多一分风险。
远方的朝阳已经在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了,但易点只觉得寒凉。通往检查站的柏油路荒芜得让人心惊,上一次来还能看到的树林葱葱郁郁、房屋三三两两,仿佛只是记忆的一场幻梦。但光秃秃的树墩、所剩无几的枯草,还有凌乱稀疏的残砖散瓦,又在挣扎着告诉易点,它们真实地存在过。
和平协议的签订只维持了不到一年的平静,那时候她天真地以为这个苦难的地区终于可以迎来属于自己的新生。
心底的叹息还没化开,车门就打开了。易点的思绪抽了回来,愣了一愣,元野已经在外面帮她拉开了车门。
易点见状赶紧麻溜地从车上下来,大少爷拉车门,这可太折她的寿了。但元野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来心情不爽,还一直把着车门,等她下来后,又径直把门推起关上了。
刚下车,易点就看到一个彪形大汉径直朝他们走来,方向清晰且目标坚定,无疑就是冲他们来的。易点心惊肉跳,但元野他们十分淡定,好像早有准备。果然,他们是认识的,听他们对话,易点这才知道,他们的车和枪支弹药都是找这个男人买的或租的,现在他们要过检查站转道回国,这些东西都带不走,处理也得较为谨慎。
交接完毕后,四人在远处望远镜的注视下徒步走了很长一段路来到北检查站。时间还早,但检查站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大部分都是等待通过检查的工人,检查站另一头是C国的工业区,他们在那里能赚取微薄的薪酬。
检查站有着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门,转门、铁门、木门、电磁门......有各种各样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厕所大开的臭味、发酵已久的体味、不知藏在何处的血腥味、似有若无的火药味......还有一层又一层的搜查,一次又一次的等待,严格且繁琐,每次都要花去不少时间和精力。这还是不要紧,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伺机而动的危机和不知什么时候就烧起来的战火,北检查站战略位置关键,是袭击多发地区,但其实挡下子弹最多的向来都不是水泥掩体后荷枪实弹的士兵,而是易点他们这些等待过关的人。
这一次的进出比以往都要严格许多,本来以为有外国人身份、外交官身份、提前打好招呼的三重保障,他们此行可以稍微顺利一些,可没想到第一道转门就把他们卡住了。
等了半天,终于碰到个肯搭理他们的人了。只见易点挥了半天手,又是“咆哮”又是把门弄得乒乓响,一个高大威猛、胡子拉渣的硬汉士兵慢悠悠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易点用本地语跟他打了声招呼,再握手,又简要地介绍了自己和其他三人的身份。可士兵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目光在易点的脸上和手上逡巡。聪慧如易点,很快就看破了他内心的小九九,于是神色如常地卸下手表,笑着塞到他的掌心:“还得麻烦您了。”
士兵毫不客气地收入囊中:“易小姐,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这两天又开始乱了,不得不加大安检力度,什么身份,跟谁打招呼都没用......”
“我理解的。”
“跟我来吧。”
这番操作虽不至于使元野他们目瞪口呆,但人来人往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明目张胆地进行“权钱交易”,多少还是感到有些不舒服,更何况那男的前边一直握着易点的手不松开,眼神还带了点意味不明的凝视,真想上去揍他一顿。
接下来又是询问、查证等等一系列程序,最后得到的还是等待。易点看着窗外暗淡的男女老幼,陷入沉思。远处,检查大厅渐渐熙攘起来,到处都是人。如果忽略每个人脸上心如死灰的神情和压抑的环境气氛,易点会以为这里是某个小汽车站,一群庸庸碌碌的普通人,为着大大小小的希望奔波前行。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背着小书包,一手牵着妈妈,一手拿着糖果,不急不缓地走在人群中。这一幕突兀而温馨,不由让易点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她也是这样,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周遭陌生的世界。已经不记得那时候的心情了,但她清楚地记得,每次去车站,为了避免哭闹影响别人,爸爸妈妈都会准备好她和弟弟爱吃的各种零食,姐弟俩一路吃,浑然忘却长途坐车的疲惫和不适。
她有点想妈妈了,不知道远在地球另一头的妈妈,是不是也像这个小女孩的妈妈一样,一脸忧愁地看着女儿,为女儿的命运担忧。
“妈妈!”脑中突然蹦出一个声音,把易点的心瞬间揪紧,她好像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手拽下了水面,无法呼吸。
“怎么了?”元野就在她身旁不远,听到了她这声轻呼,伸出手在她的额头贴了一贴,“是有点烫,怪不得又是发呆又是说胡话,昨晚着凉了?”
易点被他的触碰拉回思绪,她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我没事,可能只是有点累”。说完,她又把目光重新投视出去,可左右环视一圈,那两个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踪影全无,仿佛是易点的记忆出现了差错,她们从来不曾出现。
“你看到谁了?”元野始终注视着她,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易点沉默了一会,还是摇头。
她的状态不对。时雨和霍云霆也看出来了,时雨说:“出了检查站先去医院一趟吧,这两天事太多了,我怕她这身板撑不住。”
霍云霆忍不住发起了牢骚:“这破检查站怎么那么磨叽,证查了,话问了,钱交了,礼也送了,什么时候才能放我们出去?”
元野也坐不住,径直用英语跟他们交涉去了,但他没有带回来好消息:至少还要等上一小时,因为检查站还要联系两国的外事单位进行确认,但c国这边的电话还没有接通。
霍云霆又开始骂骂咧咧了,时雨也烦闷得来回踱步。但元野破天荒地稳住了,默默地站在易点身旁,一会看看她,一会又转过脸看窗外底下的人群。易点好像入定的老僧,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要不是眼珠子还提溜转个不停,他都要上手去探她的鼻息了。
“我们出去吧。”
易点冷不丁地冒了一句话,元野一头雾水:“可以出去了?”
易点摇头:“我们先退出检查站。”
“为什么?”
“不知道......我觉得......不太舒服......”
这里的环境确实不堪忍受,就连元野他们这些身强体健的都憋得慌,更别提有伤又受凉的易点了。但就差这临门一脚,“退回去”意味着这些天的付出都打了水漂,确实心有不甘,但看着易点煞白的小脸和心事重重的眉头,他不得不承认,他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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