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九渊一行人来到一个空房间,那个新人来到楚辞面前。楚辞只听新人娓娓道来——
原来在过去三年里,世界已经大变模样。厉九渊之前告诉她木法沙正在策划建立的“新世界”其实已经初具规模,许多看起来不切实际、天方夜谭一般的可怕措施在木法沙的威压下居然在几个小国中开始执行,诸如文化、科技等等。
最先被“处决”的是浪费资源的流浪汉与激进的反抗者们,随后被统一管理的是小混混们与低收入人群。毫无用处的人均被直接抹杀,还能榨取剩余价值的则被强行分配。
“你能想象么,他通过陨星弄出一个叫做‘the stone’的系统,将人用六种数据评分。智商、情商、综合能力、血缘关系等等,而最后得出的分数决定人的归属,分数过低的被直接……处决,取出健康的脏器用于医疗。评分普通的则好比工蜂,从事可以被替代却必须由人力来完成的工作,剩下的精英们则被供到金字塔的顶端,利用特权与金钱鞭策他们,美其名曰带动全人类的进步。”
她的心里当然是存了火的。
楚辞说不出气的究竟是哪一点,是今日目睹的一切,还是世界的变化。在这些巨变面前,被隐瞒或抹杀的过去都显得不再重要,她迫切需要厉九渊给他更多的解释,又或者……她只是需要对方来安定心神。
只是这份怒火却在看到厉九渊受伤时的场景时被全部浇灭。房间里只见□□头目靠在床头,后脑枕住床头板,面色苍白的半闭着眼睛。
楚辞的心脏被攥紧了,她快速一步从新人身边绕开来到床前。
“厉九渊。”
听到呼唤男人睁开眼睛,他想对自己的妻子说点什么,嘴唇张了张却只是发出沙哑难辨的一声。
楚辞顿时哪还顾得上再生气,忙蹲下身,替自己的丈夫处理起来。
房中一时无人说话,事情至此楚辞多少猜到目前这间赌场肯定有不少厉九渊的势力,不然他也不能轻易在这里处理伤口。
相对的安全让楚辞可以集中注意力,然而处理对方的伤势依旧让他心口仿佛被针扎了般难受。
职业杀手很快意识到,那种在意是透出模糊的记忆也无法磨灭的。
“后背处理了么?”
厉九渊摇摇头:“够不到,帮我一把?”
“……转过去。”
楚辞应着,她用纱布包住换好药的枪伤后,转身坐到□□头目的后面。
不同肩膀上好的七七八八的伤势,后背两小时前才被他抓破开的伤口还狰狞着,厉九渊又不方便,于是那一块只是胡乱喷着愈合喷雾,有些地方没喷到正结着削薄的血痂。从扔在地上的衬衫与西装外套上也能看出失血量不小。
楚辞的心一抖,忙剪开纱布倒上消毒水一点点为厉九渊清理。
男人攥紧拳头,只在消毒水接触到太深的地方时才发出克制的抽气声。
等终于擦掉全部血迹,又将喷雾正确的覆盖在那道血口上,楚辞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完全被冷汗浸湿了。
厉九渊好像体察到了,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我没事。”
“肩膀上的伤?”
“嗯……执行任务时被刮到了,本来不想让你担心。”
楚辞拿着纱布的手停了下。不知道是不是心中的火气再度顶起来,她用纱布给厉九渊裹伤的力气并不小。
他们对彼此的担心分明可以从各种各样的小事里透出,她怀疑一切,却不应该质疑这时时刻刻浸润在点滴中的默契与彼此依恋。
而这么看起来……自己果然是个惹祸精。
楚辞的心里千思万绪,这时新人突然上前拿出一个老式U盘交到厉九渊手中。
“这个。”
厉九渊接过东西在手上颠了颠,一直紧皱的眉宇终于舒展少许:“总算是平安到手了。”
“这是什么?”楚辞不抱什么希望的问。
“木法沙一个贮存数据库的基地的详细资料与密码。”
特工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厉九渊瞧着她,语气放松却不乏认真:“总不能光凭咱们家下面的军火库,就想扳倒木法沙吧?这个U盘里的东西是牺牲许多人的性命换来的。”
楚辞深吸一口气,浅蓝色的眼睛里无比认真:“所以,现在外面的世界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
厉九渊这次没有再隐瞒,或许说之前也不能叫做隐瞒,只是楚辞没有探知到他便不会主动说明而已。
“木法沙说服了13个小国的元首,这些国家本都是欠发达的,经济落后、政局不稳,人口与资源压力巨大。如此他那套节能高效快发展的理论才正中下怀,加上许诺给那些没脑子的高层新世界的权利保障与优渥生活,这些国家给他的疯狂构想大开绿灯。”
楚辞叫糟:“多久了,这个政策实施多久了?”
“最长的一个国家18个月,他们的人民都被严格的评分和分级,最开始反抗的人很多,但随着时间推移和政策向周边国家扩散,那些声音不再强烈。”
厉九渊点点头,补充上更加残忍的真相:“还应当叫做表率,支持木法沙、支持新世界,并为此做出贡献的人就可以获得一个离开原来阶层和逃离系统分配的机会。”
楚辞发出一声近乎尖刻的冷笑。
“好在大多数强国并没有认同木法沙的理论。”
“他们该死的就没有考虑过联合攻打一下这里么?”楚辞嘶声道。
厉九渊蓦地严肃起来:“你知道木法沙从多久前就开始这个计划了么?”
楚辞浅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二十多年前,他的计划就非常成熟。而真正开始有规模的运作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十年前就……?”
“嗯,那个时候你还是PISO的特工。”厉九渊注视楚辞的眼神有一瞬复杂,他深吸一口气引回话题,“这些也是我最近才知道的,除却那些被他控制的小国之外。许多在国际上颇具影响力的国家也都有木法沙的人渗入,我调查时发现,连尼达维的现任总统都是被他一手扶植上去的,一些小国的军火库也在他的掌控之下。除此之外,他还拥有三个储存了多国元首肮脏秘密的资料。一旦有人进攻这里,他都有反击能力。而如果木法沙意外身亡,三个加密资料盘也会在第一时间向全球公开,整个世界都会因此天翻地覆。”
楚辞倒抽一口凉气,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反抗,世界将被木法沙一点点蚕食殆尽;而反抗,则将会以同归于尽的惨烈结局收场。
“这才是为什么我必须拿到这个U盘的理由。此处的位置乏人知晓,不从他的软肋下手,木法沙就会处处占据上风。”
楚辞哪里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
Tom主教的宴请选在了周末的前一夜,那一天是休息日所以司钰城并不需要一早出门,但他许多年习惯早起,依然在七点钟就穿好衣服下楼去了。
他穿过厨房的时候听到里面有模模糊糊的人声,他一开始以为是仆人正在烧早饭,直到好奇地穿过玻璃门向里面望去,才看到了那令他此后多年都难以忘却的一幕。
他看到顾轻柠独自一人站在厨房里,晨间金色的目光透过玻璃窗上的霜花毫不吝啬地泼洒在她漆黑的、用鞋带竖起的头发上,使得那纯然的绝黑染上了非常奢侈的颜色。而从司钰城的角度他只能看到顾轻柠散乱碎发之下尖尖的鼻梁和下巴,她正在煮着一锅冒出袅袅白气的东西,可能是因为火炉炙烤让她觉得很热,所以她在这样冬日的清晨把长袍的袖子挽到了肩头,露出了一双苍白又细瘦的,像小孩子一样的胳膊。
这样的顾轻柠与司钰城心中熟知的那个完全不同了,即便只是被水汽模糊的侧影也能看出她心情不错,嘴里还不知道嘟嘟囔囔在说些什么,纤细的身体也伴随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在宽大的长袍中摆动,像是一截麻袋里中空的柔软树枝,在风中轻轻摇摆。
司钰城盯着他看了几分钟,他觉得惊喜又意外,于是脸上带着笑容,轻轻把厨房的玻璃门推开了。
随即他闻到了一股非常香甜又浓烈的味道,这味道并不陌生,可以说他这段日子已经很熟悉的每顿早餐都伴随着这样的味道。
这是司司钰城家厨娘最拿手的草莓酱。
司钰城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顾轻柠听到开门的声音突然回过头来,她显然也以为这么早到厨房来的必定是厨娘,所以回过头来的时候脸上还是笑着的,司钰城从来没见过她那么笑过,那是毫不虚假没有任何演绎的笑容,张扬的年轻的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温柔,但那笑容只维持了极短的一瞬间,当他在强光下几乎透明的眼睛望向自己之后,他脸上的全部笑容都像是烈日之下的薄冰一般立即便消失了。
“大人?”他疑惑地望着司钰城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里抓着的木勺上沾染了许多草莓汁,正在滴滴嗒嗒地落在他的鞋面上,而他浑然不觉。
司钰城微微低头望着他的脸,那张脸上满是迷茫,而在迷茫的后面还有着极力掩藏却并未成功的恐惧。
“草莓酱?”司钰城不想再看到她这样的神色,便转头去看炉子上还在咕嘟嘟冒泡的锅子,那里面是满满当当泛红的白色果肉,正以一种非常诱人的状态不懈地散发着香气。
“是的。”顾轻柠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只是睡不着找点事情做会碰巧碰到同样早起的司钰城,她不想见到他,尤其是在这样气温很低的早晨。
“家里的草莓酱都是你做的?”司钰城看了看青年学生,他开始想象某种可能,毕竟这两个月的草莓酱确实香甜了许多,他向站在梳理台旁边的少女逼近了一步,鼻尖几乎碰到他的额头。
顾轻柠想要退后却没有余地,只是低着头含糊其辞:“是厨娘教给我的。”
“你做得更好。”司钰城温和地说,这么近的距离他伸出手来摸了摸顾轻柠的头发,让青年学生有些不知所措。
顾轻柠被他碰到发丝本来下意识想要避开,但又怕这样的动作会激怒分部长官,便默不作声任由他摆弄自己的头发,但没有想到的是分部长官不知出于什么意图竟然将那根绑着头发的鞋带抽了出来扔在了地板上。
她的黑发顿时铺满肩头,顾轻柠不解地望向分部长官,她的眼中多了某种读不懂的情绪,而后者却只是笑了笑,将她散乱的头发拢在掌心。
顾轻柠有些愕然,她抬起头来仰视那双深色的眼睛,里面满是冬日冰封海面开始之后的温柔。
他的动作很轻但又细致,宽大而有力的手掌灵巧地在顾轻柠的发丝间穿梭,同时小心地将那些不服帖的头发用手指梳理整齐,最后他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一条蓝色的手帕,把那一捧如墨染般的黑发整整齐齐地绑成了一个服帖的马尾。
然后他向后退了一步,似乎对于自己的手艺非常满意一般地笑了,但顾轻柠看着他的脸却只觉得心脏搏动剧烈,脸颊僵硬得根本挤弄不出任何表情。
“你继续吧,我先走了。”司钰城却并不在意她对此有什么反应,开门之前又补充道:“一会儿跟我一起吃早饭。”
听到他的前半句话顾轻柠本来还想答应一声,但后半句却让她已经滚到喉咙的单词无法发出声音,不过司钰城惯来也不在意她是不是答应,自顾自地开门走了。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之后顾轻柠才松了一口气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当然害怕也是一部分,但他最近总觉得与司钰城单独相处的氛围让他非常紧张,他摸不清那个分部长官到底在想什么,他对自己比以前的确好了许多,但这种“好”总是带着某些霸道和武断的成分,如梦境般,对于她而言是不真实的,就好像他故意在这么做,以强行寻求自己顺从的态度一样。
她转身把勺子放回砂锅里然后关掉火炉,在这个早晨顾轻柠心里却沉重得不可思议,本来说过今天要去Tom长官参加晚宴的事情就已经够让她忧心忡忡难以入眠,一早上又碰到司钰城还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她更笃定地认为今天会是非常艰难的一天。
她缓慢地摸了摸自己被仔细绑好的头发,陷入沉思,却并没有注意到厨房门外走廊边的阴影中站着一个黑色人影,她一动不动地隐藏在那里不发出任何声音,冷定得像是已经伫立了一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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