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区废物处理区
这时一阵敲门声引起了她们的注意，她们看向门口，霍振东伸出头来向里张望，看到是易褚萱和顾泉两人，他便松了一口气。
“准备好了吗？”他进入室内小声说道。
狭小的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准备好了，我不怕，”过了不知多久易褚萱才轻声开口，她的语气极其平静，“这不是我第一次被死亡威胁了，这也不是我受伤最严重的一次，殖民地和那些武装者吓不退我。”
顾泉抬头看着她逆光的脸，她知道易褚萱在说的是那天日本餐厅里发生的事，她被她所说的话所震撼，心中更生出了钦佩之意，她无言地看着易褚萱平静的脸，突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说：“我帮你们。”
易褚萱露出了一丝意外的神情。
“我刚才说殖民地的关卡单向开放，但是并不是没有例外，通向D区非控制区需要经过大片的森林，反抗军基地就在那里，而矿洞连通‘隧道’，C区和‘隧道’则直接连接D区。”她略微慌乱地在狭小的屋子里走了几步，“今天即将发往‘隧道’的列车即将发车，你们可以跳上这辆车离开这里。”
霍振东暗淡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神采，这说明他们不用直接穿过整个废物处理区，这将大大提高安全度。
易褚萱的表情依然冷静，她想了想看向黎明刚刚升起的太阳说道：“这的确是个机会。”
“我现在就去打听一下矿车是哪个队负责押送的，然后我们想办法混进去。”顾泉说。
然而易褚萱却坚决地摇了摇头：“不，我一个人去就可以。”
“别傻了，”顾泉叹了口气，她第一次在易褚萱面前表现出了强硬的态度，“你的事整个废物处理区都知道，再加上受了伤又怎么混的过去？”
易褚萱和霍振东同时抬起头，他们的脸上神情复杂，而通过几日的相处，负责人可以轻易读懂这两个反抗军战士脸上几乎标志性的表情——这是他们害怕会连累他人和为无辜之人招致灾祸时会露出的神色。
“你们是英雄。”顾泉直视他们的眼睛，非常真诚地说，“我会帮助你们直到最后。”
于是易褚萱点了点头：“好吧，但是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你可以把我直接交出去。”
顾泉却生气地说不出话来，她转头看向窗外的采矿车，过了半晌才说：“我不会这么做的。”
意识到负责人可能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易褚萱连忙说道：“在新世界，良心和底线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东西，我被抓到就是必死的，你要尽全力保全自己。”
“易褚萱，这个我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叫易褚萱的名字，说完向她敬了个礼，“你们待在这里，我过会儿就回来。”
“谢谢您。”易褚萱和霍振东异口同声地说道，藏在阴影中的脸上表情仍然坚决，眼睛中亮起了闪闪的火焰。
**
厉九渊抢在这个时候冲进里室，他猛地伸手盖住办公桌上的某样东西，丝毫不在意身后的楚辞。
由于太在意护着那个东西，他几乎将后背完全暴露给楚辞。就在那一瞬间，职业杀手上前猛扑了过去！
楚辞当然知道这件事情里还有很多疑惑，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也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和无比的温暖。但现在，就现在，她不可能再相信厉九渊的任何一个字。
顷刻间，密集的重拳打落在□□头目的后背上，厉九渊身体下弯，手臂僵直的瞬间，楚辞有一刹那僵硬。
□□头目疼痛地转身，猛地擒住她的手腕，将她翻转。
增大的力气让职业杀手逐渐落于下风。
飞快的打斗在实验室中展开，厉九渊却不语，始终没有给楚辞任何解释，好像旨只在抵挡她的攻击。
这无疑让职业杀手更为光火，连刚刚一刻的犹豫都如同现实对她的讽刺。于是她出招更狠，一招一式尽显杀意。厉九渊却不惜冒着被楚辞痛击的风险也要将职业杀手扯离办公桌与仪器，不让楚辞打翻实验室内的任何东西。
后背的伤势终究是拖慢了厉九渊的速度，加上职业杀手的凶狠出招，他身上的伤处也越发增多。
几十招之后，楚辞一拳正中厉九渊的胸口。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厉九渊向后踉跄着撞上了之前处决普通居民的测验仪罩壁。愤怒驱使楚辞飞身向前，手臂死死压住厉九渊的咽喉。
“啊——”厉九渊吃痛了一声。
楚辞穿着那身黑色的特工服，浅蓝色的双目中燃烧着火光。□□头目喘息着，疼痛让他不停闪躲却仍旧没有解释。
无声的僵持也许真会在此刻画上句点。
然而，电子门发出的“哔”声却在这时打破僵局。
厉九渊顿时一把推开楚辞，向前跨出一步，挡在她身前。
“快躲起来！”他焦急地吼道。
下一秒，电子门却开了。
还是Jack，他并没有进来，只是咧着嘴站在门口说道：“厉九渊，我突然想到你今天晚上还要去‘拉斯维加斯’一趟。”
□□头目缓了下，唯有被他挡在身后躲起来的楚辞能听出男人波动的气息：“对，我马上出发。”
“还是别去了，你直接回家吧。明天还要带楚辞过来，太晚回去她会不会发现异常？”Jack的话中流露出一丝残忍。
但厉九渊这次却没有屈服，他回答道：“无妨，还是去‘拉斯维加斯’比较重要。”
此刻立在后方门后的楚辞能清楚的看到，男人被自己抓破的伤口正向外渗出鲜血，血迹滴在黑色的西装上，逐渐洇染成一条长二十厘米的深色痕迹。
职业杀手顿住了，她的呼吸也在此时停滞。
好在那怪物终于松了口：“也行，你去吧。”
电子门阖上的须臾，厉九渊痛苦地扶住测验仪蹲下身。
**
“……帮我把柜子里的文件拿来，再跟我一起去趟拉斯维加斯。”男人吃痛地说道。
楚辞一声不吭地照着他说的做了。
抢在意志之前身体就服从了指令。等从取出柜子里的文件时，楚辞才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如果厉九渊真的要下痛下杀手，只要和Jack说自己在这里，或者拉下警报，自己早就死无葬身之地，毕竟这里才是敌人的大本营。
职业杀手的心中宛如打翻了五味瓶，想不通的地方实在太多，本能中狂啸的不确定感与心底不敢承认的懊悔险些将她淹没。
以至于楚辞连怎么坐在厉九渊的车子上都记不清。
等愤怒稍稍平息特工才想到，这里处处都是监控与监听，或许厉九渊刚刚的沉默只是不方便在实验室中和自己解释？
开车的人是陈景宇，他看到坐入副驾驶的楚辞明显吃惊。
厉九渊却示意无碍，低沉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虚弱：“开车吧。”
“头儿？”
厉九渊的回应是坐在后车座上闭上双眼。楚辞没吭声而是通过汽车的后视镜偷偷观察后座上脸色惨白的男人，楚辞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
又过了会儿，厉九渊忽然说：“一会儿的事让她去。”
楚辞心中一惊。陈景宇皱起眉头，却也没有说什么。
轿车滑进夜色里，像是一条潜伏在深海中的鲨鱼。
不过很快职业杀手就没有功夫再去思考待会儿厉九渊要自己去哪儿了，因为陈景宇驱车带他们行驶到了A区的高端区。
楚辞抬头，正望见男人坚实的背影。
他们来到一个高端赌场，或者说是以赌场为主，又混合了俱乐部与高档酒店的综合场所。一楼正厅中挂着名家油画，推开正厅大门是赌场大厅。偌大大厅的两边有螺旋和缓向上的楼梯，不少穿着暴露的居民或依或靠在楼梯上，展现曼妙的身姿。赌场大厅的尽头还有电梯，想必再向上是更加精致且专业的套房。
厉九渊带着他们走向电梯。
这让楚辞感觉到说不出的压抑和不适。
楚辞已经判断不出厉九渊真正的计划。
很明显，这个男人瞒了他太多事情，之前更在上峰面前毫不犹豫的表达出对自己的轻蔑与不在意。可刚刚却又一次容忍了攻击并再次不计代价的保护了自己。既然如此，今晚的一切又要如何收场？如果不把自己交出去，厉九渊显然没法和Jack交代。
那么，厉九渊会把自己交出去么？
他会么……？
楚辞压下心中说不出的压抑感。
思维流转之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已全然不知道厉九渊那边谈到什么地步，□□头目忽然和经理一指站在门口的自己。
这让职业杀手顿时回神。
赌场中一排排新人中很快被挑出一个，被挑出的人立刻上前亲昵地挽住厉九渊的胳膊。
厉九渊迅速做出反应，后退了几步。
楚辞松了口气。
**
这一周又下了两场雨，天气更冷了许多，别墅里的池塘结了薄冰，乳白的霜花也爬上了窗棂。
降温之余，顾轻柠的生活也迎来了巨大的改变，当她把那本《史蒂夫·乔布斯传》翻来覆去看到第四遍时，新大陆分部长官在某个晚上拿了一本新的书给她，这一次是一本稍稍有些破旧的《安徒生童话》。
“您只能弄到这种给孩子看的故事书是吗？”顾轻柠说话的语气有些平淡，她看了一眼司钰城，随后翻了个身。
“有这个已经很不容易。”司钰城被他的语气逗笑，“如果你宁愿看《社会哲学》那种书的话，我下次就不用费那么多力气了。”
“我还是看童话吧。”顾轻柠轻轻闭上眼睛，她肚子里还有后半句话没敢说出来——“童话可比现实美好多了。”
司钰城却并不知道顾轻柠的想法，他轻轻笑了笑，闻到她发丝间清淡的百合香气，不由地上前了一步，他很享受这样与她在一起的宁静又和谐的时光。
直到顾轻柠突然开口将这份安宁打破：“大人，我白天能去外面散散步吗？”她在这段时间里几乎没有离开这栋别墅的机会，司钰城一低头便对上她深色的瞳孔，她有些固执但眼神却是水灵灵的，里面写满了那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期待。
“可以，”于是司钰城点头应允，“但是必须让警卫跟着你。”
“好。”顾轻柠也笑了，她在这样的场合毫不吝啬地展现自己的兴奋，甚至还露出了一个感激的表情，用非常欣喜但不夸张的表情说，“谢谢您。”
“哦对了，Tom长官家中被分配的女孩怀孕了，明天我们要去买点东西。”司钰城说道，他紧张地看了看易褚萱，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来。
易褚萱愕然地望着他，露出了厌恶的表情，随后她走向窗口又听他说道：“明晚我们还要去参加庆祝的晚宴。”
“我也要去吗？”易褚萱感到胃部有些不适，她看着司钰城有些恐惧地说道。
“你也要去。”司钰城无奈地说道，语气笃定。
这句话让青年学生本能地品咂出某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她没有选择，只能答应下来，吃完早饭之后还是跟着司钰城出门上了车，然后司机就载着他们一路向贸易区奔去。
“你觉得我们应该买些什么？”司钰城随口问道。
此时的易褚萱还在走神，她哪里想过要给新生儿买什么东西这种问题，于是只能迟钝地眨了眨眼睛，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司钰城沉默的看了看她的脸，又问：“你觉得婴儿车怎么样？”
“挺好的。”易褚萱回答着，心中却再一次升起一股怨气，因为不管此人对自己多好，站在面前的始终都是高举着尖刀将自己与无数无辜的少女逼上绝路的施暴者。
新世界所谓的贸易区其实像是某种办事处，想要购买特殊物品的人去询问官方人员是否有这种东西在售，如果有那么便填写申请单，并交付一定数额的兑换券即可，而兑换券有严格的品种钢划分，大类是电器、织物、金属及稀有金属制品、人造材料制品、木制品。
司钰城径直走到人造材料制品的窗口去了，而易褚萱在排队区的长椅上等着她，这种贸易处的排队区完全都是摆设，现在的社会不比从前，青年学生小时候听她姐姐说这个星球大约有二十亿人，而更早的时候曾经达到过九十亿，但现在，易褚萱回忆了一下自己被逮捕到监督局之后听过的洗脑课程，那上面说上帝为了更美好的未来而在地球上降下惩戒，使得人类如今锐减到只剩九百万。那大约仅是人口爆炸时期纽约一个城市的人口。
而现在华盛顿周围的居民也不过只有几千人，其中还包括武装者和“新大陆”的从政人员，所以就算是贸易区也常常见不到什么人，而且这样仅靠“申请”和“兑换” 的购物完全没有任何快感，大家都是来了就申请，申请好了便离开，反正之后有人把东西亲自送到家里。
永远不要放弃希望。她的心中怀着希冀，毫不示弱地对上司钰城转身之后望向她的眼睛。
“我们走吧。”司钰城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他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沉默寡言的青年学生脸上看到如此强悍又坚定的眼神。
那不会是你的命运。易褚萱站起身来上前了一步，她在心中与自己对话，脚步更快地向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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