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高王家鱼庄的股价,也有可能是想舆论造神,让他能预言股价起落,分析市场行情的形象深入人心,以图来日。但你说得也有道理,如果真是他计划大笔接手王家鱼庄的股份,又对外放出这样的谣言,那他必定在股价低迷之时就已暗中入股,这样一来才能填平他高位接手造办处股份的损失。”
袁晏又想了想:“到目前为止,流言散步是事实,可是源头是否真是这个康先生却未确凿,在这件事上,我总隐隐有些不安,因此此前的所有推测,我都往最坏处想,可凡事还是讲究一个证据,若低价买进王家鱼庄股份的那批散户查不出与这位康先生的关联,我就暂且相信,他只是一个来青城州投资的颇具眼光的京城商人。”
高远山将王家鱼庄改革的书稿送回到袁晏手里:“正是了,横竖现在木已成舟,这些股份都到了康先生的手上,你不也认为他的改革举措确实不错,不妨就看看,这王家鱼庄在他的手上究竟能翻出什么花来。股份交接已毕,这份文稿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你带走便是。”
日渐西沉,袁晏回到兴业办,只见温菁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袁晏推门进去,只见她案上放着几份拟上市企业的材料,正在细细研读批注,她看得认真,竟没发现袁晏走了进来,袁晏不想打扰她,便转身出去了。
过了几日,钱代终于将那些接手徐往股份的散户彻查清楚,这些人都是青城州本地人,各行各业的都有,他们中多数已经在青城州里生活了好几代人,要说一些偶然的关联,自然是有,可要找到能这些人全部串联起来的线索,倒真找不出来。
这群人与王家鱼庄的交集、与青城酒坊的交集,也都局限在正常的商品买卖关系,并没有什么私交,且他们中多数人的交易都发生在那位康先生尚未来到青城州之时,也没查到这些人同京城有什么联系。
毕竟事涉皇上,南巡的流言早已由李寻下令,强行压制了,袁晏也派人查过,茶馆里鱼龙混杂,那些传谣之人又都是道听途说,即使顺着这些人查下去,也难以摸到消息的源头。
这件事查到这里已是查无可查,袁晏法律出身,不愿做个诛心之人,既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也不会贸然出手,针对这位康先生。
康先生接手造办处股份的消息已经过兴业办公示,他在京城以自己作为负责人成立了一个名叫阳城金坊的企业,并由这个阳城金坊接手王家鱼庄的股份。
康先生的改革方案也不胫而走,随着皇上旨意从京城里涌入青城州的大批富商和他们手上的资金,陆续涌向王家鱼庄,康先生若是有心造神,此时此刻,就是他在青城州百姓眼中可信度的巅峰。
袁晏暂且将康先生一事抛诸脑后,他以兴业办之名,向京城上书,建议在各州府设立商营办,商营办负责登记及管理各企业的公示事宜,非经兴业办公开上市交易的企业间发生整体转让或是部分转让股权的情形,由商营办登记公示即可。
袁晏在青城州直接开始资本市场尝试,本来就是揠苗助长,投资的理念没有灌输给企业和民众,配套的制度又没有建立,他也只能暂时先把企业间股权转让和公开发行募资混同,将股权投资推广开来再说。
如今投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他也终于可以着手让兴业办的职责更加分明,更向证监单位靠近。
京里批准了袁晏的方案,令袁晏整理好青城州本地营商办的办事条陈和管理经验,递交回京,以便全国推广。
在兴业办为转型又是一番忙碌之际,苦熬了数月的钱代母亲终于还是走了,袁晏给钱代放了半个月的丧假,料理钱母的丧仪,可没有想到的是,钱代竟然递上一纸辞呈,向袁晏辞官守孝。
袁晏想劝,可也是无从劝起,虽然本朝本代并不实行丁忧制度,可到底是奉行孝道的封建王朝,为了守孝辞官的不在少数,有些是为了官声,有些是顺势避祸,也有些真是一片孝心,作为上司,他自然不愿失去这样一位干将,可作为朋友,袁晏还是决定尊重钱代的选择。
“你为母丁忧辞官而去,此去经年,家里总要穿衣,要吃饭,这些银票是我的一点心意,在青城州里,你是我交的第一个朋友,今日你扶灵回乡,我就送到这里,钱兄,还请多多保重。”
钱代生长在京城郊外,因李寻出任青城州知州,他才携家眷一同南下,如今母亲病故,他遵循母亲遗愿,扶灵返乡,今日袁晏特意告假,来到青城州渡口为钱代送行。
钱代没有推辞,将银票收下:“我家世代在京郊务农,还是留有几亩薄田的,倒不至于吃不上饭,只是我们二人朋友一场,如今一别,再见也不知待到何时,你一番好意,我就收下了,他日若是来京,记得来京郊寻我,我定请你好好喝上几盅。”
船工已在起锚,钱代与袁晏两人互相行了一礼作别,钱代便转身登船而去,行船远去,碧波千里,又是一年春至。
送别钱代,袁晏才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和这片土地产生了联结,他渐渐地交到了朋友,渐渐地把袁公子的亲人看作他真正的亲人,也渐渐地在这里开创了一番自己的事业,再回首看上辈子的前尘往事,已像是梦中之事了。
今天袁晏是从袁府出的门,因此金谷自然跟着,他见袁晏望着江水出神,向前一步对袁晏说道:“公子,有一件事,我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袁晏回过神来,看了金谷一眼:“说吧。”
“当年公子与钱参军同在李寻府上,那时侯公子说这个钱参军是个清廉的好官,因此日子艰难,只要他来袁府,多安排些好酒好菜,方才公子给他的银票,想必也是念着他家中清贫,才给他银两度日。”
袁晏没有接话,示意金谷继续说。
“公子难道就没瞧见,他运上船的棺椁,用的可是楠木,这样的好板,少说也要上百两,若钱参军的家底真如公子所言,他又怎么能用得起这样的板。”
袁晏失笑:“钱代是个孝子人尽皆知,如今还为了守孝辞官返乡,纵然他家贫,但若是他愿意散尽家财为母亲寻一块好板,也不无可能。”
金谷仍是不罢休:“用楠木也好,桐木、杉木、枣木也罢,死人还能讲究这些个?说到底,事可都是活人在做,钱代可还有夫人和两个幼子,放着活人的生活不管不顾,花钱去给死人买个死后哀荣,这可不像清官做出来的事。”
袁晏的眉头一皱,金谷的话虽然没有实证,但还是在他心里埋下了一根刺,只是钱代已经动身北上,即使想当面问个清楚,也是不能了。
数月之后,更加出乎袁晏意料的消息一路向南而来,从京城一路传至青城州,钱代在京城中高调入股阳城金坊,如今已成为康先生手下一员猛将,在他的主导之下,阳城金坊在京城中敛聚富商之财,在各州府新设企业,并大量投资已上市企业。
这阳城二字,取自简阳青城州,本就被议论背靠简阳王,如今又有原兴业办高层钱代加入,以王家鱼庄为首的企业被坊间称为阳城系,一时之间,阳城系企业不仅在一级市场中备受瞩目,在二级市场也是颇受散户追捧,哪怕康先生从前的改革蓝图如今迟迟不见动手,王家鱼庄的股票还是居高不下。
袁晏虽然此前就怀疑兴业办中有康先生的内应,可他与钱代相逢于微时,并不曾怀疑到钱代的头上,现在事情已经翻到明面上,他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他命人将钱代经手过的上市企业逐一进行重新核查,可是却未见猫腻。
康先生接手王家鱼庄,钱代辞官回京,一切的起点,还是王家鱼庄。
袁晏再次拿出当日调查康先生的材料,这里面与钱代有关的部分,就是那批在康先生接手前入股的散户。
查询王家鱼庄股票的交易记录,这些散户中除了一小部分在王家鱼庄第一波高点时出售股票,绝大多数已经将股票转售到阳城金坊的手里,王家鱼庄增发股份后,竟又是这批散户接手,如果这批散户背后的庄家就是阳城金坊,那阳城金坊已一跃成为王家鱼庄最大的股东。
就这样的一批人,钱代当初竟说查不出来,没有他暗渡陈仓,哪里能成就阳城金坊之势。
一向冷静的袁晏,此时也难以抑制自己的愤怒,他将桌上的书稿扫落在地,他气钱代如此行事,也气自己的识人不明。
袁晏的房门被轻轻敲响,来人正是温菁,她走到袁晏的身边,替袁晏捡起地上散落的书稿,袁晏自知失态,对温菁说道:“放着吧,我自己来。”
“钱代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也不必怄气,他过了半辈子的苦日子,却要守着兴业办这样的聚宝盆,怎么叫他能不行差踏错。况且在兴业办他就算做得再好,总也跃不过你去,树挪死,人挪活,他选择投效康先生,也在情理之中。”温菁将捡起的书稿放回到袁晏的书案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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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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