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的事,奴才们怎么能揣测呢?”吴头笑没了眼睛,不知道这个奴才们指没指我。
我叹气,示意吴头坐下,淡然地说:“吴头,太子远在蛮楚,倒也不必如此谨慎。”
不料他抽动着嘴角,几度抬眼又每每落下,终于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这才步进桌前坐下,悠悠然开口:“谢仙人,别让老夫为难”
我对吴头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诿有些厌烦了,打起了感情牌,颤声说到:“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闻言,吴头话音里带了讥讽,道:“谢仙人,您还在安渊待几日啊”
我有些恼火,斥责之词蹦出口外:“待几日也改变不了太子他干预朝政,也改变不了皇帝是个空壳的事实!”
我稳了稳心神,苦口婆心道:“吴头,我得查清真相。”
吴头听了我的辩白,眼中一改常态地闪着坚定的光,劝诫道:“谢仙人,有些事一但打开了口子,再流出的滔天祸水,可是任有天大的本事,也堵不住了啊。”
我不解,用质疑的眼神回敬他。
“老夫年事已高,就是明日归了西,也无妨。”
“可是我的孩子们要活,谢仙人,老夫见过太多明枪暗箭下惨死的同伴了,只剩下了这太子府中的一十三名暗卫。”吴头每每说到他们,语气总有颤抖,“为了活命,我们没了名字,没了身份,只剩下了彼此。”
没了名字,没了身份,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就连前半生的记忆我都失去了。可笑的是,他们为了活名舍弃了生活的几乎全部象征,而我这么做,却是为了能够让从前的我死的干净。
像是被击中了我心中某一块缺口一般,我的视线愈发犀利了,出言不逊道:“为了活命,所以你维护太子?”我还刻意在“命”字上,加重了语气。
“不,为了活命,所以我们安于现状。”吴头接住了我的目光,“谢仙人在此不过寥寥半月,就对万晋如今的形势有所起疑。”
“老夫日日陪伴太子,又怎会毫不知情?”他目光如炬,似是嘲笑着我的自作聪明。
我被吴头的疑问唬住了,确实,吴头办事利落心思缜密,又时时陪在太子身边,若真有太子替皇上处理政务之事,他又怎会全然不知?
见我发愣,吴头继续说到:“谢仙人,老夫拙见,您高高在上,想要真相想要正义,这样的主子,老夫也见了不少。”
“可是,您可知?对老夫而言,对天下百姓而言,那皇帝老子姓什么,根本没什么相干。”吴头的言语逐渐激烈了起来,“更别说,递上来的奏折本子是谁批的了。”
“西晋这几百余年来,没有大灾大祸,百姓没有饿肚子,我和我剩下的这些‘亲人们’安然度日,这就是够了。”
“至于究竟如何,那是朝堂之上的党派啊、官员的事,与老夫无干。”
“又与谢仙人何干呢?”
我垂着眼,吴头今日之言,字字珠玑,句句肺腑,我一面感激吴头的坦诚,一面又为自己感到凄凉。
我很想告诉他,吴头啊,这个世界如今面对的可不止是无聊的政治党争,而是一股远超凡人的力量要干预人间事。
可吴头虽武功高强,却从未窥见一丝一毫的玄门之妙,这话说出口,也会被吴头当作我诓骗他的诳语,又如何能得到他的理解呢,又如何令他明白我的用意呢?
这世界里,谁又懂我的用意呢?
我眼前闪过一个扑闪这红宝石般眸子的身影,又很快苦笑着抹掉。
我很清楚,没有人,哪怕是那个我常扮演的“系统”的角色,也没有。
连日来我自以为隐蔽地打探消息,自以为高超地流言散播,甚至自以为已信任的忘年之交,都不过是未触及彼此的利益罢了。
我痛苦地阖眼,思虑再三,终于再度凝望着吴头深陷的眼睛,终究是下定了决心。
“吴头,你和你的‘家人’,可还欠着我一个人情。”我自己都听不出我的情绪。
吴头一怔,我看他的嘴张了又合,最终只说出四个字:“仙人请讲。”
“我要进皇宫,面圣。”
闻言,吴头不再劝阻,从椅上滚下,端端正正的磕了个头,说:“奴才遵命。”
那下跪的身影与我初到太子府那日重合,自称也变回了“奴才”,我知道,我与吴头的情谊,到这算是尽了。
吴头办事一向麻利,很快便安排了步辇送我进宫。
养心殿前,几个太监倒没有怀疑我的太子身份,通报了一番,却只得到了圣上政务繁忙,闭门谢客的回传。
我对皇上的怀疑更甚了,前几日吴头还说皇帝十分挂念太子,与至于太子不在时早朝都免了,现在太子站在门口,他却又闭门不见?
虽然怀疑,但我的法术对探明凡人身份这事上起不了半分作用,只好悻悻而归。
我也曾再和吴头请求,可在这次我却几日后都没等到他的回话。
那日书房之后,吴头与我仿佛变成了这安渊城里一对再寻常不过的主仆,再无多余的交流,我也不好意思开口再问入宫安排的如何。只好一如既往地做着混淆小弟子关于我被开除的记忆和假冒太子的活计。
可这日,一个不相识的太监火急火燎地跑来府上。
“太子殿下!大事不好哇。”他哭丧着脸,跪在地上哀嚎到。
那嚎叫的尖细嗓音直剌耳朵,我强忍不适,命令道:“莫要慌张,你慢慢到来便是。”
听到我的呵斥,那连帽子都因一路的小跑颠歪的太监总算是止住了情绪,抽泣着说:“那谢大仙人,在前线遇到魔教了!”
“什么?”我坐直了身子,一连串问题倒豆子一般涌出,“何时的事,在何地碰到,规模怎样?伤亡情况呢?”
那位公公满脸抹了把眼泪,继续说到:“就在三日前,泾水旁边,天上飞过来个衣着破烂的黑发男子,长得是青面獠牙,两颗眼睛要喷出火来,只见他身法敏捷,法力滔天……”
“说重点!”我催促到。
“只见他一边在万军丛中毫发无伤,一边在城门叫阵——”那太监忽的一拍地板,“您请听他叫的是什么?”
这太监还说上评书了,我满脸黑线,却又不得不听他掰扯。
“说的是啊:‘谢忱生你个宵小之辈、懦夫、你目光短浅、你背信弃义、你……’”
那太监讲的绘声绘色,骂我更是越骂越起劲,我越听越跑偏,终于没忍住,叫停了他:“你停一停,那骂人的破皮真是魔教的人?”
那太监闻言先是一怔,而后又夸张的表演到:“八百里加急啊陛下,怎会有假!”
我再也不想看他的表演了,大手一挥,不耐烦地说到:“你把加急信给我原原本本地念一遍!”
“是。”那太监熄了火,老老实实地念起了加急信。
“臣谢忱生,于泾水旁遇一修士,衣着褴褛,赤色瞳孔,两军交战时此人缕缕干涉,状告本仙莫须有之罪,往皇上查清此人身份,而后谢某定夺如何处理,若为魔教残党,请命即刻诛杀。”
我听完后,气叹地更深了,无力地说:“这位公公,这信上哪里写魔教入侵了啊?”
“啊这个,那个……”刚才还巧舌如簧地模仿各类声音的小太监一时间吞吞吐吐起来。
我吓唬他:“假传军情,你论罪该如何处置啊?”
“太太太太子饶命,奴才该死!啊不对,奴才罪不至死!”他被吓得不轻,直往地上磕着脑袋。
万晋就靠这种人才传递战报,能赢下战争简直全靠神佛保佑。我不再理会那家伙了,而是直接上前,夺走了那份加急信。
修士,红眼睛,骂我,难道又是楚珩之?算一算日子,他大概也该独照峰跑回来了,一回来又看到满城的檄文,自然以为我去战场了,那个猴急性子,也不探探灵气,看看我到底走没走。
不管怎么样,至少不是魔教作祟,刚才我心里冒出的找到线索的希望,顷刻间幻灭了。
我泄了气,陷在太师椅里,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估计用不了多久楚珩之就会发现我不在前线,再怒气冲冲地赶回来,留给我的时间是越来越短了。
进宫面圣这事是一点不能耽搁了。
我抬眼,看到那个梆梆磕头的小太监还在,生出一个主意。
我清清嗓子,端庄地说:“公公,你情急也是为了我万晋的江山社稷,法所不容,但请有可原。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听我这么说,那小太监眼都亮了,连滚带爬地钻到我脚下,巴结地说:“太子,奴才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我指着他的脑袋,无奈道:“首先,改改你这爱夸大的毛病。”
“是,是,奴才指天而誓……”见他又开始拽词,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拽起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趟他的身形,玩味地说到:
“然后,跟我去内殿,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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