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柔软的大床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鸢尾花香。禾聿终于恢复神智,有了空档来琢磨陛下的话。
她身边还有陛下的人,而且对她的心思和行动了如指掌。
真的有这样的人么?
有。佐伊。
这个答案蹦出来,几乎令她窒息,手脚骤然冰凉。
不、不会的。佐伊不会这样做的。
禾聿对手腕又掐又拧,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就算佐伊真的…她和陛下的联络也只能是她在群山里那几个月开始的,这点时间,不足以让陛下信任她。
还有一个人,一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和陛下保持着联系。
钟梵。
她是陛下的老师,也是她的老师……只有她能做到。
禾聿如坠冰窖。
她突然掀开床被,把一旁熟睡的希尔吓了一跳。
“你去哪儿?”
禾聿俯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好好休息。我有很重要的事找陛下。”
“就不能明天早上再去嘛……”希尔嘟囔着。
禾聿又捏了捏她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天已经黑了,陛下没有任何传唤,希尔寝宫外的内官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禾聿独自站在花园里,深呼吸了很多次,终于又有力气迈开腿。
她径直往陛下的寝宫走。
夏夜晚风是带着残余温度的,但捂不暖禾聿冰冷的手心。
灯果然还亮着,禾聿擦了擦手心的冷汗。
子书昭很意外:“怎么自己过来了?”
“七年前,是你让钟老师来找我的吗?”
房间内的空气流动忽然停滞,剧烈收缩。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扰动,挤压所有人的呼吸。
那两个小内侍的头低垂着,恨不得低到砖缝里去。
这种无声的嗡鸣持续了很久,禾聿直直立在房间中央,眼也不眨,望着子书昭。
最终子书昭叹了一口气。
“……太聪明了,真不是什么好事。”
禾聿低头,抬手观摩自己的手心。掌心的纹路、指腹的薄茧。
这居然是她的手?
她感到一种绝对至高的存在正抽离她的灵魂,她忽然很难控制自己的四肢。
禾聿抱着头,缓缓蹲了下去。
鲜红的血从鼻尖流出来,淌过唇珠,滴落在名贵的白玉地砖上,格外刺眼。
子书昭终于吓坏了,不顾内侍们的阻拦,冲到她面前。
她摸过她的头那么多次,从来没觉得这颗头颅如此沉重过。
那根颈椎似乎不再支撑她了,子书昭用尽力气,才把她的脸捧了起来,想先为她擦净血迹。
但根本止不住,浓厚的血腥气掩过香氛,染红子书昭洁白的睡袍。
她那双一直以来狡黠的双眼,像是脱离了灵魂的空壳,因异色更显诡异。
她似乎不久前才痛哭过,眼眶泛红,更深色的瞳孔扩大,像两个眼洞,空洞而呆滞。
“小聿、小聿…你怎么了?”
“陛下……我是谁?”
子书昭也呆滞了,捧着她因不正常而高热的脸,嘴唇想要张合,却发不出声音。
……什么意思?她的神情不似在和她玩闹。那她是什么意思?
子书昭容易迟钝地反应过来,让那两个小内侍去叫医师。
速度很慢,但鲜血还在滴落。
子书昭心尖也在滴血,用大拇指,不停的轻轻揉抚她的面颊。
“小聿,你再说一遍,你问我什么?”
“陛下,我知道你是陛下。那我呢?我是谁?”
“……你是小聿。是我的宝贝。”
她眨了眨眼,似乎理解不了她的话。
子书昭的心逐渐沉入谷底。
她受了刺激,但记得她。她似乎只是忘记了……自我。
按钟老师的性格,是不会管这些事的。七年前,是她……拜托钟老师去找禾聿,拜托她协助她,拉扯起她的组织。
她从没想过会被禾聿知晓。因为没有禾亦这层关系的话,钟老师也不可能被她说动。
把她从地牢救出后,子书昭曾失去她的消息一段时间。但后来知道了她在何家,她只是想帮她。
她总不能一辈子都跟在何婧媛后面吧?
而且事实证明她很厉害,她把这个组织带领得很好。
“你叫禾聿,现在二十一岁,是十三夜的首领。”
禾聿盯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
医师们提着药箱赶来了,先用药给她止了血。
但她还是蹲在那里,把自己团成一团,谁也拿她没办法。
她捉住一位医生的手腕。
“你们是医生……我生病了吗?”
两位医生面面相觑,又抬头看陛下的意思。
“……不,您很健康。”
“噢,谢谢你们给我止血。那,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两位医官是真的不认识她,很干脆的摇头。
见她没什么大碍,医生也退下了,房内又剩她们两个人。
子书昭没有办法了,闭了闭眼,让小内侍们去叫希尔。
不知道她们添油加醋说了些什么,希尔很快就来了,睡衣都没来得及换。
她一进门就看到缩成一小团,颤抖着的alpha。
原来她的脊背是那么单薄,为什么她靠着她的胸膛时不觉得?
希尔和子书昭四目相接,微妙的电光流转在两人之间。
-怎么回事?
子书昭食指轻轻碰了碰太阳穴,很无奈。
希尔顿觉不妙,赶紧过去,也蹲在禾聿面前。
“小聿?”
禾聿终于又抬起头,看见她,眼睛一亮。
“……主人,你来了。我是谁啊?你知道的吧?”
希尔不敢看子书昭的脸色。
alpha空洞的双眼也吓了她一跳。
“你…你,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禾聿歪了歪头。
希尔痛骂自己的色.心,按住躁动的想要摸摸她头的手。
她又有些庆幸不是维希斯在这里,如果让维希斯遇到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肯定会骗她是她的小狗。
“你是我的爱人。”
身后散发的寒气已经无法忽视,希尔额头冒冷汗。
禾聿又眨了眨眼,笑起来:“我好像也爱你。可是我不知道我是谁。”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膝盖,又扯了两下身上的衣服。
希尔已经懵了。一小时前她还好好的躺在她的床上,怎么现在……
陛下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胸中生起的愤怒让她有了勇气,想要质问子书昭。
但这时子书昭正沉着脸走过来,对禾聿伸出手,“先站起来,好么?”
恐惧让禾聿的灵魂又暂时接管了四肢,她很生疏的站起来,差点因为控制不住脚踝关节而摔倒。
她不自在地扭了扭头,却被脊柱的卡嚓声吓了一跳。
那双手很是慌乱,好像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她想起来曾经似乎见过的白骨的画面,指尖的那节骨头很尖锐。她突然看见了自己手指的里面,血肉包裹着白骨。
她不敢用力握拳,只觉得手软脚软,害怕自己的骨头戳破血肉。
“陛下,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子书昭被禾聿眼里的恐慌和迷茫刺到,根本不在意希尔的质问。
“我……现在说这些没用。你觉得把佐伊叫过来,她能恢复正常吗?”
希尔也冷着脸:“佐伊。她会相信吗?难道她不会觉得是你和禾聿谈崩了,骗她回伯兰城?”
“我们最好封锁消息,免得十三夜觉得首领被我们残害了。”
希尔一语点醒子书昭。她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佐伊是最了解禾聿有多么顽强的人。她会相信她的挚友,会疯掉么?
希尔说得对,子书昭是清楚工人们的怒火的力量的。
还好刚刚没让禾聿继续和那两个医生聊下去。
可是就这样下去,她们能瞒得了多久呢?
房内又陷入沉寂。
夜很深了,禾聿打了个哈欠。
子书昭想去牵她的手,又怕吓到她,只能作罢。
“小聿,你困了吗?”
禾聿乖乖的点头。
子书昭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那我们去睡觉吧。”
小内侍们已经准备好了崭新的睡袍,伊莉娜过来引她们去洗浴。
禾聿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来。
“怎么了?”
禾聿指着还站在原地的希尔,“她呢?不和我们一起吗?”
伊莉娜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一个劲看子书昭的眼色。
“……”
“我记得她是陛下的妻子呀?不和陛下一起睡觉么?”
“……”
“可是我们不能三个人一起睡觉。”
“我们为什么要三个人一起睡觉?你们一起就好了。”
希尔听不下去了,她只觉得心尖都在滴血。
“我不是她的妻子。你记错了。”
禾聿卡住了,然后转头看陛下和伊莉娜,她们也没有任何反应。
“噢,是的。你的爱人是我。”
她又喃喃低语:“可是我是谁呢?”
她看着陛下担忧的眼睛,像灼眼的两个太阳,高悬在她的天空上。
“……我知道了。”
她侧了一下头:“陛下,我是你的玩偶,对吗?”
子书昭喉头发紧,努力咽了一口唾沫,尽力保持正常的声调:“不是的……”
“可是……如果我不是你的玩偶,那你为什么可以做到随意的摆弄我?”
子书昭想要继续否认,可她眼见那双空洞的眼睛越来越亮,险些要恢复神采。
禾聿显然被自己的理论说服了。
“因为我坏掉了,所以陛下要把我处理掉……不然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伯兰城?”
希尔受不了了,抹着眼泪摔门而去。她要让伊泽尔去叫港城最好的医生过来。
子书昭像被钉在原地一样,再也生不出勇气去拉禾聿的手了。
她好像……真的错了。
她好像和维希斯也没什么差别。
“没关系的陛下,”禾聿迟钝的察觉到她的悔意,“我不会怨恨你……”
头又开始痛了,那种从骨锥尖传来的害怕又让禾聿差点软倒。
“不……不,陛下不是这样的……”
她又痛苦地抱着头蹲下,“那我是什么东西……”
子书昭:家养alpha疯了怎么办[小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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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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