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琮离开,把车马留给了苏颜妍。车夫静默不语,马儿悠悠哉哉,拉着车厢汇入人流,喧哗声渐渐大了起来,京城到了。
苏颜妍掀开一道缝,顺着车窗缝隙往外看去:古朴厚重的城墙,散发着历经风吹雨打的沉肃气息,巨大的石头一块一块垒砌,排成长队等待入城的人群,如同蝼蚁。
佩服古人,能凭借巧思与人力,修建出如此恢弘的建筑物。
人的智慧,似乎连时光都无法摧折。
她以前从没想过,这么早就有岐黄谷这种把医生行业顶尖人才汇聚一起,共同钻研、共同进步的组织。
还以为好医生都在皇宫里当御医呢。
她出门一趟,对这个朝代的了解更加深入,也逐渐摆脱了很多从电视剧、小说里,片面且刻板的印象影响。
这是活生生的真实世界,这里的人不是游戏NPC,她和这里的人没什么不同。她没有保护盾,也没有三头六臂,不会多出半条命。大家同样都有喜怒哀乐,会算计,会帮扶,会产生好感与厌恶,会有爱恨。
她想好好活下去,让自己的人生有意义。
途经市集,她请车夫暂停,下去逛了一会儿,体验了一把热闹的古风购物。她记得苏夫人说过喜欢陈记的八珍糕,这次也给她打包了一份。还有小桃,总来帮她搭把手干活,这次给她买她心心念念的掐丝环钗。
苏颜妍大包小包进了家门。
“娘——”她喊了一声,苏夫人屋里很快传出声响,她脚下生风,小碎步雨点似的,轻快甩下一串串脚印。
“妍娘回来了,快让娘看看,瘦了——”苏夫人今日一身露褐对襟袍服,沉香掐腰,整个人气色看上去红润了不少。苏颜妍一进来,她便迎上去,上下打量,满是疼惜地说道:“出去这么久,身体累不累?娘在家一点事没有,你先好好休息,歇过来再来看我,自家人哪用这样讲究。”
“我怕娘担心呀,先过来让娘看看。”苏颜妍转了一圈,裙摆甩开,绽放一朵鲜妍的花。
她提起八珍糕献宝:“娘,我回来时正路过陈记,想着你最喜欢吃他家的八珍糕,快尝尝是不是那个味儿。他们家生意可真好,排了那~么长的队,都等着买糕点呢。老板看到我来买,还多送给咱们一块,让我给您问声好呢。”
苏夫人眉开眼笑,眼角的皱纹都向上扬起,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又香又酥,好吃,好吃。好孩子,你天天要忙着医馆的事,心里还时时记着我。娘这刻,真是死了也甘愿。”
苏颜妍把头往她面前一杵,晃来晃去:“才不会呢,娘要一直陪着我,咱们好日子还长着呢。”
母女俩在屋里,把分离三日存的私话细细诉说,听到不日将有两位岐黄谷的良医来回春堂坐诊,苏夫人热泪盈眶。自丈夫失踪女儿出面争得医馆,她始终提着一颗心,几乎要愁白了头发。女子当家,哪有容易的?可恨她与丈夫亲缘浅薄,在京城无依无靠,现下竟要妍娘费力去维系生计。幸亏岐黄谷医者仁心,他们来到回春堂,妍娘算是有了靠山。
苏夫人还有一桩心事,妍娘岁数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原本她和丈夫想着,他们家就一个孩子,留她在膝下承欢,慢慢挑选夫婿。医馆是个长远依靠,他们有底气养着妍娘。谁成想一朝变故,医馆竟要妍娘来支撑?医馆日日离不开人,妍娘还没觅得良人,这让她怎能不着急。
可恨她这副病弱身体,轻易出不得门,也不知晓最近有哪些优秀男儿,好给妍娘相看。
对了,张大娘家的小桃与妍娘年岁相近,肯定也在给小桃相看,她可以托张大娘帮妍娘打听打听。
苏夫人想到此处,忙嘱咐苏颜妍:“你自个儿若忙不过来,可以问问张大娘,让她家小桃和你一起,千万别累着自己。”
苏颜妍应道:“娘放心吧,我晓得。”
回春堂,苏颜妍和小桃一起,把后厅客居收拾出两间来。
李真李善兄妹两人快要到了,他们得给人家准备好住处。
她一向佩服小桃,看她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将房间规整的井井有条。
真是适合当助理啊!
她心下一动,问道:“小桃,你想不想跟着我一起学习医学护理,我可以教你。”
小桃停顿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问道:“教我吗?以后像苏姑娘这样,给大家治疗?”
苏颜妍点头:“对呀,新来的李家兄妹有自己擅长的治疗领域,我和他们学的不一样,正好需要一个帮手呢。你如果想学的话,我教你好不好?”
小桃结结巴巴说道:“我…我…我当然想学,只是…只是我这样大了,还能行吗?”她一脸急切,雀跃又胆怯,整个人乱成一团毛球。
“活到老学到老,只要你想要学习,什么时候都不算晚呀。相信自己,你非常行。”苏颜妍笑起来,给了她满分认可。
小桃和她对视着,慢慢也笑起来,笑着笑着,她红了眼眶。
等李真李善两人到达回春堂,苏颜妍已经开始教小桃熟悉牙医常用器械材料。小桃细心麻利又好学,她如同一块海绵,吸收着每一滴知识。
回春堂现在日日营业,四人年岁相近,年轻有朝气,整个医馆也颇有蓬勃生机,真有“回春”之意。
与回春堂相比,济世堂的气氛就大有不同。
白延琅一去不复返,岐黄谷中还传信给林家掌柜,将其当众伤人一事娓娓道出,并含蓄提醒“得罪贵人”。传信送达,第一个抢先查看的,是林家的小姐林玉珠。
这林玉珠虽说是个能将一嫁夫家家业席卷吞吃的狠人,对白延琅却痴心一片。她收到心上人下落不明得罪贵人的消息,真真忧惧恐慌,五内俱焚。
安排人手暗中查找白延琅是其一,带赔礼送往岐黄谷收尾是其二,一片郁气恨恨直冲苏颜妍而去是其三。她心思一转,召来心腹,密语一番,起身携传信去往父亲林有仁处。
济世堂坐落在京师东城,周边都是富贵人家,建筑颇为奢华。林玉珠过了几道白玉阶门,进入父亲休息的正居室,红木门在丛竹掩映中,添了点斑驳疏影。一阵风吹过,树叶声飒飒,仿佛暗影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林玉珠轻敲房门,叫了声“父亲”,不待回应,便推门而入。
门内,成套的檀木家具雕刻精美花纹,一尘不染,泛着油润光泽。林有仁一身青绉绸暗纹袍,头戴一顶黑纱头巾,腰掎银带,脚踏皂靴;七尺身长,微胖富态,面皮白净,八字胡修剪齐整匀称。看打扮,不像是个大夫,竟似个哪个县衙里的师爷。
他睁开眼,一对眼瞳浅淡如重铜,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人感受到被审视被算计的微微不适感。
林玉珠眼眶红红,行礼道:“父亲。”
林有仁转动眼珠,看着女儿,问:“何故一副受屈作态?说过你多少次,情绪要内敛,要不动声色,方能周密成事。你自从归宗,性情矜躁不少,日后若想管束掌家,还得多磨练。”
林玉珠外貌并不肖父,身材圆润,其貌不扬。但收敛情绪后,神色间颇有其父姿态:“父亲,女儿知晓。此次事出有因,女儿也是心中激愤。这是岐黄谷来信,请您过目便知。”
她从袖中摸出带着余温的信,交付给林有仁,待他一目十行扫完,咬了咬下唇,道:“父亲,虽岐黄谷宋使君不便明示,我也知道,白哥出事,与那苏小娘脱不了干系。那小蹄子,先前勾着白哥,几次三番坏我们好事。这次竟能攀附岐黄谷的人,陷害白哥,我不能忍她。”
林有仁哼了一声,道:“先前你使人让她落水,就太过仓促,当时就该一了百了处理了她。对待对手心慈手软,一次不成,后面再下手,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谁知晓那丫头命那么硬,白哥说她不通水性,落水一刻钟都没能溺死,还恰好被村妇发现救起。白哥和她撕破脸,日后除了依附咱们林家,没有其他活路,正好可以暗中辅佐我。父亲,她现在已经开始攀上贵人,咱们不能让她继续下去,不然回春堂可真就到不了咱们手里了。”林玉珠道:“我们现在找人接近她,趁她尚未发展起来,给她来一记釜底抽薪。”
林有仁问:“你想怎么做?”
林玉珠道:“她最近和救她的那个村妇家的女儿时时走动,女儿想着,咱们明面上不好与她接触,通过她身边的人,她肯定不会提防。我记得父亲说过,上面的人正在京城严查安南逆贼,到时候,她家医馆里多了少了点什么要命的东西,都是咱们说了算。”
林有仁摸了摸自己的两瞥小胡子,勾起嘴角,点了点头:“不错,到时候,她与逆贼暗中勾结,和我们济世堂可没有半点关系。苏南星娶的夫人草包一个,女儿犯事,定会慌得六神无主,到时候得求着我们济世堂伸手救人。哈哈哈,玉珠,你在外演得冲动粗莽,心思却如此缜密,便是被人暗地嘲几句,也没有人会怀疑到你头上,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的女儿,好计谋!”
林玉珠隐下眼中的怨毒之色,娇声道:“那是自然。父亲,这安排人手的事……”
林有仁道:“拿上我的令牌,可以调动乙组五成人手,你看着安排,务必在月底,办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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