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云开的怀抱坚定温暖,让关忻恍然这是阴风怒号的可怖世界里唯一的庇护。人的本性就是好吃懒做,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是以他不是坚强,而是无枝可栖,一旦有了倚靠,总会有那么一瞬间的脆弱。
所以他枉顾理智在脑海中摇头叹息,还是问出了口,他想,只要游云开没有任何犹豫、不计任何前提,说出一句“选你”,他就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巨细靡遗地告诉他,自此以后,彼此的艰难险阻,他们一起面对。
关忻安静地凝视游云开,静水流深。
让他最后试一次,只要——
“你和阿堇到底聊什么了?”
关忻沉沉闭上了眼。
游云开茫然不解。关忻的话师出无名,诚心让人听不懂。但既然关忻愿意聊,他照单全收:“阿堇不是连霄,没有可比性。他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你是我最爱的老婆,你们就像我的左右手,为什么非要选一个舍一个?”
关忻说:“我不喜欢他,我要你和他绝交。”
游云开惊诧不已。关忻从来通情达理,最蛮横的一次是不许他在社交软件上发恋爱日常,那次虽然失望,但事出有因,可以理解,可是这次?
循名责实,游云开苦思冥想:肯定是昨天晚上阿堇口无遮拦说了什么。关忻心思重,别扭还放不下矜持,吝啬于谈论他自己,能让他炸庙的,无外乎——
游云开灵光一闪,说:“他是不是跟你说,我以前喜欢过他?”
这句话像划破皮肉的纸、扎进皮肤的头发,给人一种不期而遇的伤痛。南辕北辙,却也提供了另一条路,关忻尾随而去,一言不发,算作默认。
游云开找出了题眼,拼了老命自证清白,含冤的眼不忍卒睹:“老婆,我对天发誓,他说我上学时候喜欢他,可我自己真的不知道!我心里一直当他是好朋友,会惦记他,但、但从未多想!你不一样,从出生到现在我就对你有邪念,一想到和你分开,我就……我就……”
急促的喘息,急切的剖白,被营造的幻境吓到。
关忻低声说:“我知道。”
游云开埋头蹭了蹭关忻的颈窝:“阿堇毕竟是我多年的好友,你不喜欢他,以后不跟他接触就是了,但你要相信我,自始至终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
游云开心无旁骛地辩解,关忻心有旁骛地碍口——他有很多胡搅蛮缠的法子,比如“你不跟他绝交,我们就分手”,比如“你就不能为了我放弃他?”,但令游云开为难并不是他的初衷:坦白是让云开提高警惕认清阿堇,隐瞒是为了云开专注比赛前程似锦。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保护云开。
目前看来,“隐瞒”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他乖乖闭嘴,云开就什么都不知道,冠军就是货真价实的。
关忻想,幸亏游云开没有不假思索地选择他。
游云开还在说:“你要相信我,你信不信我?”
晴雪晨光搭乘寒风轻盈地笼罩二人。游云开半天没等到关忻回答,低头一看,关忻偎在他怀里,呼吸均匀,已是睡熟了。
……………………………………
再次醒来,游云开烧成块炭。关忻端水拿药伺候他吃了,撵他进卧室舒服躺着,他去厨房给他熬小米粥。
可游云开像是受了昨夜刺激,抓住关忻的衣角不撒手,可怜巴巴的:“你别走。”
“我不走,我去给你熬点粥。”
“陪我。”
关忻无奈,只好点了外卖。雪天路滑,要等好久,游云开宁可饿着也不让关忻离开他半步,踌躇着问:“你还没回答我,我说自始至终心里只有你一个,你信不信?”
“我信。”
相爱是分隔两点的人自愿踏入迷宫寻嗅对方,手里明明拿着地图,却偏在迷宫里打转。如今他们听得到对方的声音,却隔着一堵墙。
天然灵敏的直觉告诉游云开不能停止话题,于是他说:“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辞职?”
关忻又喂他喝了点水,言简意赅:“出了点事,已经解决了。”
“出了什么事?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游云开不依不饶,关忻抿了抿嘴唇,说:“跟凌柏有点关系,但这么多年我一直没休息过,也累了,趁此机会休息一阵子也好。”
游云开咳嗽半天,断续发火:“凌柏,又是他!”
“我不爱提他,就没告诉你。”
游云开的高烧纯粹是被风吹着了,傍晚热度褪去,关忻细致地给他擦了脸,还刮了胡茬,无微不至,可游云开就是觉得,关忻爱的似有还无,心不在焉——游云开自问贪心不足,但这种感觉萦绕不去。
关忻的心飞走了一半,是因为芥蒂阿堇吗?
第二天学校有课,游云开难得没缠着关忻,而是瞒着他,约阿堇在附近的一家韩餐馆吃午饭。游云开一向昭彰,有些话他必须得说明白。
阿堇点了份乌鸡汤,游云开一反重逢那次的拘谨,点了吃得饱的量。肚子填到七八分饱,他腾出嘴巴问:“你是不是跟关忻说,我上学时候喜欢你?”
阿堇做足了准备,却不料是这一句:“话赶话说到那儿,顺口一提,我说你说了,这不一样——”
“对,完全不一样,”游云开说,“虽然晓瑜姐总说我傻,但我不是真的傻子,喜欢谁爱谁不存在后知后觉,是一定会当场意识到的,没意识到,就是不爱。所以,关忻才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而且会一直一直爱下去。”缓了口气,软声说,“阿堇,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让我俩之间掺杂一些不纯粹的东西,不然我很怕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游云开正色的强硬做派把阿堇打了个措手不及,尴尬一笑:“昨天喝了点酒,我说关老师是霄哥的初恋,然后关老师说,我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我也觉得离谱,是关老师误会了吗?”
“误会大了,”扣子解开,游云开恢复本性,搅着汤匙愁眉不展,“他这个人啊——诶!”
“关老师行事深思熟虑,要你猜来猜去的,很累吧?”
游云开说:“我乐意琢磨他,就跟琢磨那些衣服一样,不觉得是苦差事。我反倒觉得他挺累的。”
阿堇低下双眼,幽幽地说:“有激情不累,没激情也不累,没激情硬装有激情才累。”
游云开的内心发生了三级地震,这番道理其实早在他心底蠢蠢欲动,只是被他选择性忽略。眼前又浮现出关忻和连霄睡在一起的那个雪夜,彼情彼景,如春雨润酥,化入肺腑,有力难拔。
他从不是个多么自信的人,会有自我坚持的一丢丢小骄傲,但在真正取得成果之前,自我怀疑如影随形。如果不是有关忻交集,他根本没资格与已经站在顶端的连霄相提并论,纵然不齿连霄的发迹行径,但跳出立场,一个人的成功总有道理。
——关忻喜欢过他,总有道理。
那么这个道理,能不能通情到把“过”字抹去?
不不,不要胡思乱想,关忻亲口说过,他和连霄,选他。
放学,游云开惶惶地回了家,关忻做了简单的晚饭,两人各怀鬼胎,一顿饭吃得讪讪悻悻。游云开没什么胃口,先放下了筷子,耐心等关忻吃完,他好捡桌洗碗,目光往关忻碗里一投,发现这么老半天,关忻碗里的米饭才破了点儿皮。
再看关忻的筷子尖,一次搛起两粒米,吃药都比这干脆。
游云开苦热攻心,问:“胃还不舒服吗?你上次开的什么药啊,一会儿我陪你再去趟医院。”
是阻断药的副作用,食欲不振不算什么,频繁想吐才真要命。关忻说:“刚吃两天,还没什么效果,再看看吧。”
游云开稍顿,酸唧唧:“那天你是让连霄陪你去看胃病了?”
“嗯。”
“你应该叫我的。”
“太远了,还下雪。”
“那你也不该叫他啊!”
“你是让我叫阿堇吗?你该知道我的态度。”关忻先发制人,在游云开的趑趄中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当时胃疼的厉害,连霄正好打来电话,以往我是不接的,但他认识医院的人,我就请他送我去了趟医院。”
“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大事,让我戒烟戒酒。”
游云开无可置喙。晚上关忻又蜷进了沙发,游云开灌了热水给他熥胃,从后抱着他,像抱着一只大号娃娃,胸膛后背无缝相抵,一手来到关忻的胃部轻轻揉按。
“我今天找了阿堇,跟他说清楚了,我只喜欢你,你才是我的初恋。”
关忻仰头,颠倒着看向游云开。
游云开亲了亲让他魂牵梦绕的眼睛,睫毛硬扎扎,又软蓬蓬,和主人的性子一模一样。
“下次复查什么时候?我陪你去。”
喁喁细诉,落进耳道,振聋发聩。关忻伸手去够茶几上的保温杯,却是心重的连杯水都端不起来。
游云开先他一步拿起杯子,拧开,倒进杯盖吹了吹,抵着关忻的嘴唇,慢慢倾倒。
四肢回暖,痉挛的胃部逐渐平缓,升腾起惭疚的青烟。
他的爱人满腔赤诚,捧来一颗新鲜跳动的心脏,让他阅读热气腾腾的情意。他们胸背相抵,近在咫尺,他的心却被红尘形役,失散人海。
他回以阴湿的谎言:“没有复查。”
下雪不冷化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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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赛作品尚在别墅,横针竖线的零碎不好挪回市内,游云开还是得在别墅裁缝,没法儿日日黏着关忻。他私心想让关忻回别墅陪他,但别墅太冷,记挂关忻胃疼不适,还是暖和的市内更适宜养病。
于是游云开上班打卡似的,每天去别墅朝九晚五。他不嫌累,关忻也需要整块的时间抵御副作用的侵袭,不至于露馅——他新买了剃须刀,不与游云开混用,藏在了书房,跟洛伦佐的合同作伴;收起了游云开放在他这儿的针线盒,一碰不碰;买了专用的碗筷,尽量做一些分餐的食物;切菜做饭小心翼翼,切得丑无所谓,坚决不能流血。
但是晚上。
他不能让游云开总跟着他睡沙发,尝试着躺回床上,噩梦如约而至,不过若是有游云开的怀抱,倒还能得一宿安稳。游云开自然不会拒绝他投怀送抱,见关忻表现出日渐好转,投怀送抱的举动不免多了些**意味。
关忻拒绝一次、拒绝两次,……(省略)……;
…………………(省略)………………………
三个月出最终结果,但他连三秒钟都快忍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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