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广众之下,说来不便。”方笑古摇了摇头,招了招手,佯装不好意思地小声道,“你且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齐南北来了兴趣,旋即靠近,侧耳听去。
“不瞒你说。”眨了眨眼,方笑古面露难色,小声道,“我如实表明心意后,就被林兄赶下山来了。”
“你胆子倒是不小。”齐南北不由大笑,复又以扇掩口,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道,“他那人,我只看一眼,便知是匹烈马,凭你三言两语怎能拿下?”
“你有高见。”方笑古微眯凤眼,暗道,怎么,你还思考过?
“他也曾是烈马,性子极倔。”指了指那头桌边站着的夕颜,齐南北眯起双目,“如今你让他走,他也不见得离开。”
“你想说什么?”方笑古无言以对。
齐南北没头没尾道:“我是为了办事,才来了这。”
“齐教主远道而来,所为何事。”方笑古扬起眉眼,冷声道,“莫不是上山,救人。”
“嗯?我刚说的是夕颜,自然是替他办事。”齐南北全然不理,自顾自道,“他是北方人士,老家离此地不远。”
“你还能陪人回家探亲,看不出来。”方笑古不由一怔。
“探亲?”齐南北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杀亲罢了。”
方笑古微眯双眸。
“隔壁镇上有一财主,古稀之年以求子嗣为由,欲纳第七房小妾。”偷偷瞄了眼仍在原地的夕颜,齐南北叠起折扇,握于掌中,悄声道,“本地一农户,得到消息,为了赏钱,将家中唯一的男丁,扮做女郎,企图瞒天过海。被卖的孩子就是夕颜,那时他不过十二三岁。
只是这种事,肯定瞒不住,新婚之夜便立刻漏了陷,财主不好此道,本想送人回去,将钱拿回,怎料他爹娘早就拿钱走了他乡。”
“不知方大侠怎么看?”
“当今之世,雌雄莫辨之事不乏。”方笑古眯起双眸,冷声道,“朝廷昏庸,百姓流离失所,人为了求生,喝人血、啖人肉,甚至卖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之事亦不乏,所以均非奇事。”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齐南北微微一怔,“他当年也说过一样的话。”
“我只是说了大家公认的事实。”双手环臂,方笑古平静道,“不妨继续你的故事。”
“行。”齐南北回过神来,继续道,“那财主寻不到人,更气不过,便让夕颜做了家奴,对他打骂侮辱,后经人转卖我手。一物二卖,也非奇货可居。只是他相貌生得俊美,很合我心意,便将人带了回来。”
“所以你替他杀了财主?”方笑古面色如常,世上可怜之人不止一二,同情这个词,最是无用。
“错。夕颜可不恨那财主,反而感激人家赏了饭菜。于是就由我代劳,替他杀了爹娘。”
轻摇折扇,齐南北眯眼一笑,悄声道,“我在教你啊,急人所急,才能得你所得。”
“佩服。感谢赐教。”方笑古拱手抱拳,对其心中不屑,但细细想来,也发现齐南北所为与自己正做得事没二样,不由愣住。
“同我讨教一二,方大侠自是不亏。”忽然来了兴致,齐南北扬起眉眼,一把拉过方笑古,行至一边,道,“你我很是投缘,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闻言一怔,方笑古垂眸望向手腕,命门正被笑容可掬的齐南北死死压住。
就他目前的状态,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方笑古勾起唇角,笑道:“是我的荣幸,但不如等挑个黄道吉日再说。”
“有理,择日再说。”齐南北看了眼屋外天色,松了手,意犹未尽道,“你那一身武功,说没就没了,倒也可惜。更可惜的是,难得有情郎,还有人不识。”
方笑古微蹙眉头,不耐烦道:“你不用老提。”
“改日为兄定会教你法子,让你如愿以偿。”
轻挑眉眼,方笑古心道:“还没结拜,就自己先当兄了。”
“你既被林少庄主赶下了山,那我便助你一臂之力。”思忖片刻,齐南北甩了甩手中折扇,继续道,“我们一行正欲上山,你同行便是。”
“如此甚好。”方笑古勾起唇角,这次来寻齐南北,本就有别的目的。
尺素紧蹙眉头,看那二人嘀咕了半晌,如今只听得一句共同上山,更觉不妙。
“尺素。”夕颜缓步走来,低声问道,“他究竟是何人?与齐教主是老相识吗?”
“一个孟浪之人,我同他没多少交集。”视线扫到夕颜紧攥的拳头,尺素若有所思道,“你不随齐教主一道上山么?”
“不了。”夕颜闻言,面上微变,口气不悦道,“我难登大堂。”
“你想不想去呢?”尺素微眯双目。
闻言,夕颜面露窘色,旋即打发走尺素身侧的看守之人,压低了声音道:“齐教主不喜我干预他的事。”
“我在山下守着。”看了眼那头的方笑古,沮丧道,“只是他都能去,我不服。”
“你与齐教主最为亲近。”尺素眼波微转,“若你求一求,是不是也可去得?”
夕颜闷声道:“不能。”
“难道你不想去吗?那个方笑古可不似好人。”
“想又怎么样,我又去不了。”夕颜不悦道,“你说的倒是轻巧。”
“我有一法。”尺素悄声道,“你与我身形相仿。若扮做我,便可一道而行。”
闻言,夕颜双眸一亮,但旋即摇头,犹豫道:“还是算了。”
“假扮我,不言语,你便不会被齐教主察觉。”齐南北并不值得信任,寻他而来也是不得已为之,尺素更想暗中趁乱,救下师父。
见夕颜不应,又故意道:“齐教主似乎对他格外感兴趣,你不担心吗?”
“我不担心。”口是心非地否认,夕颜不悦地蹙起眉头,狐疑道,“倒是你,故意撺掇我,是何居心。”
“那玄同宗男子居多。”尺素目光向下,指了指自己小腹,悄声道,“女儿家身子麻烦,月事将近,上山劳顿,更是不便。想歇一歇再找你们汇合。”
夕颜闻言,垂眸思忖道:“这样嘛……”
——另一侧,玄同宗大厅——
林唯昭一行耽搁了许久才到,便被玄同宗子弟引着去了厅堂正座。
七星被安排在了下位,坐于月华子旁侧,对面则是花魅教教主白解语,几人相视一看,便都默契地闭了眼睛。
陆薄烟若有所思地观察了会,看着林唯昭手中握着的竹杖,不由心中生惑,旋即回首,招了招刘峰过来。
刘峰上前几步,躬身道:“宗主师兄。”
陆薄烟确认道:“他是如何了?为何拿了竹杖?”
看了眼旁侧,刘峰压低声音道:“今早见时,就是如此,他自说因为眼前视物模糊,所以需用竹杖探路。”
“哦?你可验过?”陆薄烟谨慎道。
“非虚。无杖则难行。”
“何故。”
“似乎是昨日伤势引发。”
“留意。”
“是。”刘峰说罢,便退至其后。
端正了身形,陆薄烟眯起双眸,合掌抱拳道:“诸位,今日有两件事要处理。其一,洗脱玄同宗的无关罪责。其二,开启论道大会。
我们闲话少说,还请远道而来的凤凰谷小兄弟赐教。凤凰谷的浮海定尸针究竟是什么?为何尸首之上有这类似之物。”
七星闻言,望向陆薄烟,蹙眉道:“尸首之上有针,不代表就是浮海定尸针。若非小生在场,陆宗主就只打算凭此为证,昭告天下,给凤凰谷扣了这顶歪帽吗。”
陆薄烟微眯双眸,昨日他确实想这么干,泼了脏水又如何,凤凰谷那一方之地,不足几十人,如何与他玄同宗抗衡?
但柳长离的深浅他尚且不知,思来想去,一夜不眠,决定还是不要明着来。
“就事论事罢了。”陆薄烟笑得和蔼,不置可否道,“毕竟说出浮海定尸针的不是我。”
被人暗暗点了名,孤鸿渊脸色铁青,看了眼七星投来的视线,双唇便仿佛贴了封条,紧抿着不吭声。
陆薄烟又道:“当然谁说出来,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证明凤凰谷的清白。”
“小生不知这针,更不知这几具尸首,无中生有之事,证明什么清白。”七星猛然起身,直指陆薄烟,紧皱眉头道,“想泼脏水也不是这么泼的!”
“冷静点小兄弟。”陆薄烟不急不缓道,“你若心中无鬼,何必心急?”
“你才心里有鬼!”心知肚明的七星啐道,“小生现在势单力薄,自然怎么都说不过你们。说个屁!”
“势单力薄,那可不见得。”微微侧首,陆薄烟漫不经心道,“林庄主似乎与这你有些交情。求他帮你说些什么,不就行了。”
此时不管帮或不帮,都会被陆薄烟借题发挥,林唯昭紧蹙眉头。
既不能偏袒,也不能不说,遂简短道:“昨日,我已说了许多。”
“是说了不少,但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陆薄烟向椅背一靠,继续道,“只是中正派的桃湖山庄,若与旁人有什么交情,还如何中正。”
白解语抬眸,开口道:“陆宗主,你打算借着这番说辞,推倒昨天所有推论吗?莫要忘了,不管真相如何,哪怕与凤凰谷有关,玄同宗也难辞其咎。”
陆薄烟眯眼道:“白教主似乎对真相并不在意,只是单纯想针对我们玄同宗罢了。”
白解语蹙眉笑道:“我正是在意真相,才不会随着你乱说。”
“没想到,冯显康龟缩多年,竟让花魅教趁势疯涨。”陆薄烟单手托腮,打了个哈欠,真正不在乎真相的人,是他自己。
若不是白解语一行在众目睽睽之下闯入,怕得了个阴险之名,他早已暗中下手。
陆薄烟睁开双眸,轻笑道:“忽然有点想念冯教主了,至少是个能说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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