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任由对方在自己脸上“胡作非为”，讪笑道：“哪有。你这不好好的吗？”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冲我来，是因为我不在竹简名单上？”
赵宝左右看了看，见其余人此刻基本都醒了过来，正准备往回走，那领头的年轻娘子见她愣神，正在喊她：“小宝！小宝诶！走了！”
她扬起嗓门应了一声，又对宋逐云低声道：“一会跟你细说。”
这番回程路上，便就热闹多了。
大家伙没有像去的时候那样，列队整整齐齐，此刻便懒散了些，三三两两聚到一团说话。
谈论的，也无非是“这次许了什么赐”亦或是“方才见到你那当家的了吗”。
宋逐云更在意后者。
这话听来，倒是更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测：这村子的成年男性，果然是都在假山神手下当值。只是不知道，这是山神要求的，又或者有其他什么原因。
不过从妇人谈话中得知，她们平时生活所需基本都能靠请赐得来。又因需要的东西多，她们便会各自分好这次许些什么赐，后头自有村中举办的集会，供各家交换物品。
宋逐云不免好奇起来，这村里生活物资皆是靠置换得来，那赵宝又是怎么瞒过去的？
她这么想着，便也问出了声。
赵宝沉默了一会，只当做没听到，挑起了个别的话头：“那竹简确实是有用的。名姓登记在上，便算是有了名额，可以请赐，以防哪家冒领赐福。”
“若是——”
“若是名姓不在竹简上，却要行请赐之礼，就会被山神座下的眼耳鼻舌四将察觉到。”她瞟了宋逐云一眼，语气轻松道，“方才找上你的那个，应该是四将里的瞳子将，也就是山神之目。剩下三个分别是听户、从自、千声。”
这么听来，山神倒像是不能离开似得，所以才要这四将代使身体四个职权。但是具体如何，宋逐云问过，赵宝也只说自己也不太清楚，毕竟她来这个村子也不过两年罢了。
宋逐云却骤然想起什么似得，道：“说好做交易的，你能帮我找一个身份，好在村里头住下么？”
赵宝沉吟片刻，应道：“可以。”说着，不知从哪掏出张白纸，三两下折叠成马车样子，递到宋逐云手里，“明日你往这里头注入灵气，便可化作马车。你只说自己两年前村中闹饥荒，与小妹逃难走失，现下多番打听，到这里来寻亲就行。”
宋逐云好奇地打量手上的纸片，翻来覆去地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赵宝见她这没见识的样子，哼笑道：“怎么？没见过？你是哪座鬼城来的土包子？”
宋逐云倒也不恼，毕竟这话属实，她确实没什么见识：“好小宝，你还有什么新奇术法，能叫我开开眼界？”
赵宝这下扬眉吐气了，再没有方才因坑了宋逐云而产生的几许愧疚：“多着呢。日后哪天我高兴了，便给你瞧上一瞧。”
宋逐云又缠着她问了些旁的东西，赵宝被她一番恭维，脑袋都快扬到天上去，自然是知无不言。
很快，队伍又回到了村子里。
众人各回各家，赵宝也将宋逐云领回了自己的住所。
她并非村中原住民，故而住的地方是他人留下的，也比较偏僻。
宋逐云跟在赵宝后面进了房门，这地方虽偏，却好歹有个大院子。她一进门，就瞧见院子里能种地的地方都种满了粮食。她不由联想到赵宝不愿意说出来的理由，掩着嘴憋笑道：“你不会每天回来哼哧哼哧种地，然后假装是请赐得来的，拿去跟他们置换吧？”
“……你怎么看见的？”赵宝原本挺直的脊背骤然塌了下去，整个人垂头丧气的。
“你这话说的怪，明晃晃就在眼前，却还不想叫人看到？”
赵宝一下明白其中关窍，恍然大悟道：“是了，我虽布了阵法，蒙蔽视线。可你也有此等神通在身，粗陋手段自然是瞒你不得。倒是我疏忽了。”
宋逐云便知晓，原来赵宝在这菜地周围布下了阵法。可她所说的什么“神通”，自己却是决然没有的。然而此刻洞悉阵中真相又切实如此，她便不免怀疑莫不是那符玉的功效？又或者是蛇玉所谓的“诸多妙处”？
她这么想着，却不曾显露出来，只假装自己确实有些法子，弯下腰拍了拍赵宝脑袋：“你倒是不容易。小小年纪种这么多地，还要瞒着村里人。”她语气揶揄，显然不是真觉得对方“小小年纪”。
赵宝撇了撇嘴，嘟囔道：“你当谁愿意？”
她边说着，边领宋逐云进了屋。
宋逐云知道赵宝既然连外头都布有阵法，屋内更是安全一些，便问道：“我总觉得这村子不对劲。你可知道些什么？”
赵宝不知在寻些什么，头也不抬回道：“说也无用。明日我带你去瞧瞧就知道了。”
宋逐云点了点头，心中却暗自盘算着：她虽好奇得紧，可毕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贸然行动只会惹来不少麻烦，还是先按赵宝的安排行事为好。
两人又聊了会，赵宝便带宋逐云去寻了处房间歇息。她方才翻找，正是在找被褥等物，小小个子抱了好大一团，看着可怜又好笑。
宋逐云叹了口气，将东西接过来，随后跟赵宝一起布置好房间，便躺下歇息了。
——
月凉如水，洋洋洒洒泼在院落中，映得地上莹白一片。
宋逐云正盘膝端坐，运行功法。只是她修为尚低，与竹身契合又不够，这下单独魂体在此，修炼进展便慢了不少。她伸了个懒腰，将蛇玉取出来，指尖摩挲着，竟是发起了呆。
隔壁却渐有些细碎声响传来。
宋逐云本没有注意到，等她恍然惊觉时，这声音已不知持续多多久了。
她指尖蓦然用力，捏紧了蛇玉，倏尔又松开，从腰间取出隐息蔽形符。
——虽说赵宝不受符玉影响，却不好说是不是其他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音。
隐去身形后，宋逐云才悄声出门，往声音源头去。
这声音的主人也不知是不是有恃无恐，全然没有半点隐藏的意思，动静肆无忌惮。宋逐云循着声音前去，却是到了赵宝的房舍。
她其实并不知道赵宝住哪，可她从窗子缝隙中看去，却分明瞧见了赵宝端坐在床边的模样。对方此时背对宋逐云，瞧不清手上动作。
大抵是察觉到了什么，赵宝抬头顿了顿，转身道：“吵醒你了？”
见已经被发现，宋逐云便撤了符玉，推门而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呢？我还以为出事了。”
赵宝示意她看自己面前。
只见床上正摆着一面铜镜、一堆纸扎小人。不少小人脖颈之处都系着红绳，乍一看去，仿若吊死鬼一般骇人。
这些东西，以宋逐云看来，实在不是什么好物什，处处透着邪气。
她不动声色后退一步，若无其事道：“这些是干什么的？”
赵宝也不在意，一边将红绳系好，一边道：“不是说带你去看看？这正做准备呢。本打算过会去喊你，谁道你自己醒了。”
她知道宋逐云好奇这些东西，便接着说：“伪神本不受上天庇佑，全因人间帝王之命，才能像如今这般有其名姓，却也不能活在明面上。故伪神府邸，大多都在地下或者阴处。阴气重之地，妖鬼也多。所以这些地界，大多由地府牵头，两界共同管辖。”
赵宝说着，看了宋逐云一眼：“你也是底下来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这等事情大多涉及他人秘辛，赵宝也只是挖苦一句，并不打算真能从宋逐云口中听到什么。
“请赐日有竹简在手，我等人身才能在其中安然行走。除此之外，想要进其府邸，当然得留些手段。”
这么说来，除了赵宝一开始说的，因宋逐云属妖鬼一流，不该此方的“天”管之外，更有一层缘由，是因为宋逐云哪怕不被竹简登记在册，也可自由出入伪神府邸。
宋逐云俯身细看那些纸人，却又发现其背后都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她询问过赵宝意见后，便拿起一只细瞧。谁知她指尖甫一触碰到纸人，眼前便倏然一黑，紧接着便像是附着在他人身上一般，视线随着主人的行走而晃动着。
这画面恍然一过，便消失不见了。
然而其中景象，确是熟悉得紧——正是那处假山神府邸。
赵宝拎起那只已然焦黑的纸人，道：“这是嫁接纸人。我们现在离那口洞太远了，联系不够紧密，再看下去容易招来四将。”她说着，又不知从哪掏出一把香灰，撒在那报废的嫁接纸人上，将宋逐云与纸人背后生辰八字的主人之间联系掩盖住，后指了指纸人的脖颈，“这些红绳，是用守宫血浸过的阴线，能混淆气息，以假乱真。”
“好了，咱走吧。”
赵宝“嘿嘿”一声，狡黠道：“过会就叫你长长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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