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邪风？怨气？

“再发出一个声音，我就立刻把你扔出去喂它。”头顶传来恶狠狠的提醒，说话的正是方才差点将云祁勒得半死的大汉。

男人的衣袖像是被什么凶狠的东西撕裂过，只剩下几根飘在空中的布条，裸露在外的肌肉线条分明，上面密密麻麻布了许多细长的伤口，就像是用极薄极细的东西割出来的。

他说这话时双眼警惕地紧盯大门的方向，右手提着刻画着繁杂花纹的重剑，左手从身侧的乾坤袋里摸出几张符纸。

“老二，别说话了，小心又把那东西引来。”身旁另一个脸上横着一条长疤的大汉出言提醒道。除了那条长疤以外，两个男人的长相几乎没什么不同。

他嘴中念念有词，只见搭落在大门两侧的红绳像是活了一般，自地上飘起，两股红绳相互在彼此间穿梭，没多时便牢牢系紧了。四面窗户上栓满了坠着铜板的红线，密密匝匝得如同一张张大网，不知在防什么。

云祁心知短时间是出不去了，看着那兄弟二人严阵以待的架势，他也找个东西自保的好。他在自己身上里里外外摸了一遍，只摸出一个荷包。荷包底部被称得鼓鼓的，摸上去还有点扎手。他将里面的东西倒进手心，竟是两团干巴巴的苍耳子。

原本尖锐的小刺随着本体的干枯变得塌软。

看上去就不向有攻击力的样子。

“还以为是上辈子留在身上护身的东西呢。”

他略失望地叹口气，将苍耳收回荷包，寻了个离大门较远却离老妇人较近的地方坐下来。

这老妇人一看就是这屋子里所有人的头儿，跟在她身边危险总会少些。

刚一坐下，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他抬头一看，自己坐在了房顶的漏洞之下。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茅草搭成的屋顶破出一个小洞，雨水或露水顺着耷拉的茅草滴下。日积月累，将云祁手边的地面砸出了个小水坑。那小洞也不过巴掌大小，周遭昏暗无比，若是不定睛去看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朦胧月光映得水面花白，他找了个合适的角度伏在水面之上，一张面色枯黄，脸颊凹陷，眼窝发黑的小脸便映在水面上。整张脸毫无生气，就像是被吸干了血一般，额头上还用朱砂画着乱七八糟的纹路。

云祁都被自己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这么丑？！怪不得方才老妇人把我当鬼。”

他沾着水坑里的脏水将纹路洗净，总算没那么可怖。可脸上一副死人样无论如何都遮盖不住，想当初自己好歹也是颜冠全镇，怎么死后这么凄惨。

过了片刻，门外的邪风渐渐小了，土腥味也淡了。

待到风声远了，角落中的妇人才松了一口气，吩咐道：“放下东西，都歇歇吧。”

听到命令，两个大汉如获大赦般瘫倒在地，额头上汗珠落个不停。尽管没了方才的架势，但重剑却并未收鞘，二人双眼也频频望向窗外，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这东西还要追到什么时候啊......”黑暗中突然出现男人的哽咽声。

云祁循着声音向黑暗中看去，辨别片刻才发觉那里竟还有个人影。

穿着家仆样式衣服的男子怀中紧紧抱着一位女孩，那女孩面色苍白，毫无生命迹象。

“我的萋萋就这么没了......她生前最爱美，死后却是以发覆面，口吐黄沙！她是被活活憋死的！”

他目光转到那两个大汉身上，眼中如有火烧，讥讽道：“你们要是没些真能耐就别往前硬冲，一个自称红绳勾命，一个自称飞毛腿，你们不是本是通天吗？怎么还白白让一个女子给你们做了替死鬼！”

那两个大汉迎上那男子的目光，脸上带疤的金老大狠狠“啐”了一口：“莫炀你别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没有我们哥俩一路护送你们能平安出庄子？方才那东西离的近了，你媳妇趁我们拔剑的时候自己撞上来才被风缠上丢了性命。”

说完这话他飞速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老妇人，见她一言不发才继续道：“我和弟弟办事拿钱，赚得钱干干净净，这笔血账你别乱找人讨！”

大汉话还没说完，莫炀就咬牙切齿要扑上来与他拼命。

“放肆！”那老妇人扶着拐杖在地上重重敲了两下，声音却有气无力：“那吃人的东西还没走远呢！再吵嚷就都滚出去！”

一声呵斥，两方都不敢再动。

两个大汉气哼哼地将头一甩自顾看门去了。

“我就是个路过的，无意掺与各位的事情。”云祁问：“谁能和我讲讲这外面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一句问话却迎来了莫炀的嚎啕大哭。

大汉们与妇人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倒是莫炀哭过一场后说起话来：“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我知道那东西会杀人!镇上已经请了不少修士除它，谁知道都送了命，白白将功力喂了它。它这样一直追着不放，我们被它吃了是迟早的事。”

说完身体向旁边一转，膝行至老太太身前：“黄老夫人！我与萋萋自幼便蒙老爷收留，教养成人后跟在您与老爷身边小心伺候，您的再生之恩小人没齿难忘。小人与萋萋扪心自问这十几年没有伺候不周到的地方。现在萋萋为护主惨死，求夫人发发慈悲，在这里暂缓几天。等那邪物彻底走后，让小的安葬了发妻再走吧。这辈子小的一定当牛做马报答夫人。”

说完又连连磕了几个响头。

“不成。”黄夫人拒绝得决绝：“多留在这里一刻那东西就可能又转头回来。去青筱山求救的宋幺按理早就该回来了，已经去了这么多天还没个音信，说不定......”

她不敢再往下猜。

她早有了决定，用不可商量的语气说：“等风再小点咱们就离开！一直往北走，等到遇上青筱山的人就什么都不怕了。”

“夫人啊！”莫炀又带上了哭腔，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情早就让他失去了突围的信心：“从庄子里出来的总共十几个家仆卫士到如今只剩下三个。那十几条人命统统喂了那邪物，如今那东西法力暴涨，现在就靠着我这个毫无法力的凡人与两个二把刀护着夫人北上，您还要独断行事吗？”

黄夫人怒了：“我花了那么多钱，怎么就请了这两个草包！”

此话一出，两个大汉的脸色都不太好。

外面似有似无的风声逐步瓦解着黄夫人所剩无几的理智。

只有遇上青筱山的人才有可能获救，只有得救才能再回庄子。庄子......庄子里的东西她一定得拿回来！

一想到庄子里的东西，黄夫人瞬间有了劲，撑着拐棍颤巍巍地站起来：“去！金大金老二，你们看好了外面是个什么情形。要不现在就走？！”

金大金老二闻言担忧地望了望窗外。显然，现在还并不是突围的最好时机。

两人看着急切的黄老夫人欲言又止，可他们没有违背主人家的权力。

两人接活前早已与黄家签了生死契，生死契以血签就，契约与本人有着一条看不见的血线，契毁便人亡。那生死契被老妇人贴身带着，以防这一路上若有人起了不轨之心后便于拿捏。黄老夫人花了钱，不拿他们哥俩的命当命，若现在不按主人家命令办事，怕是下一刻就被生死契捏死了。

金老大金老二与黄老夫人僵持之际，系统突然开口道：【宿主，我要提醒你，这是伪装成风的怨气。宿主可以低头看看胸前的魂坠。魂坠亮表示有怨气在靠近，每个鬼修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魂坠，魂坠容纳怨气，与鬼修魂魄相通，魂坠越亮表示怨气威力越大，吸收后怨气值提升的越高。】

趁着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云祁快速翻开衣领看了一眼。脖颈处果真挂着一个不属于他的吊坠，此时正光芒四溢。

【遇到怨气时，宿主可以自主控制是否进行收集。但是面对目前这种威力的大怨气团还是建议宿主逃跑为上。】

云祁不解：“这是为何？我不就是要吸怨气为生吗？”

【宿主目前怨气值过低，以卵击石的后果，宿主懂得。】

云祁不是很想懂，但他知道如果想活命，现在他就得与屋子里的这几个人站在一起。而这屋子里能发话的，只有黄老夫人。

“要不你们再商量商量。”云祁对黄老夫人说。

“方才我进来的时候，那邪物就门外，之前那么多修士都死于它手下，而现在就剩下两个了，现在出去和送死没区别吧？”

身居高位久了，身边哪个人不是顺着哄着？一听这种丧气话，黄老夫人瞬间火冒三丈，提起拐棍就打。

这一棍棍棒生风，还能依稀见着老夫人年轻时候的风姿，可老人家毕竟年岁已长动作缓慢，云祁见势往身后退了几步一闪腰便轻松躲过。

“哎哟老人家您别生气，当心扭着腰。您这个年纪不好再动武了。”

黄老夫人闻言气焰更胜，颤颤巍巍撑起身来，一首扶胯一手提棍朝云祁挪来。

云祁故意放慢后退的脚步，待到那棍棒要打到眼前了才惊呼一声：“哎呀！”

突然的惊呼让黄老夫人也摸不到头脑，她动作猛地一滞却忘了重心不稳，身体一歪往身侧倒去。

云祁忙上前几步将老妇人扶稳了，两人的距离极速拉近。就在此时云祁好像又发现了什么一般，凑近了老妇人的脸，上下下细细观察了一番。

待黄老夫人回过神，一个巴掌已经抡了出去：“孟浪的东西!给我滚开！”

“唐突夫人了。”云祁捂着脸上火辣辣的地方如梦初醒般后退几步，说：“我方才在夫人脸上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一时失态，抱歉抱歉。”

黄老夫人将微乱的一头银发整好，一脸狐疑的瞪着云祁。

云祁无视对方的眼神，围着黄老夫人慢步转了一圈，停顿了片刻，又遗憾地摇摇头，倒着转回来，嘴里念叨着“怪呀怪呀”。

黄老夫人看得一头雾水，也隐隐约约升起些不好的念头，但还是稳住了语调，斥问道：“到底怎么了，不要故弄玄虚！”

云祁行了个礼，道：“鄙人不才，从小熟读医书，除此之外对面相风水也有些许研究。我眼观夫人面相，敢问夫人，您的丈夫黄老爷是否素日里身康体健，但在两三年前暴毙了？”

黄老夫人脸色霎时变得不太好：“你.......你怎么知道？”

云祁暗忖：阖庄逃出，家中小厮都平平安安的，一行人中却缺了老爷。若是老爷活着却不在庄子里，必是要先去汇合再另做打算，又何必先求助于青筱山？这老爷不是死了又是什么？

而且这老夫人虽看着精明但眉宇间总带着些许疲惫，面色虽不好，却又不像是长年累月的事务所累，兴许就是黄老爷死后独留下老夫人撑起整个庄子操劳过度所致，所以这老爷死的时间肯定不长。

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云祁接着说：“眉宇间似隐隐约约有些煞气，这可不是好兆头。您这几年是否成日操劳但常常适得其反，心愿不成呢？”

老夫人一听心凉了一截，面色不悦等着云祁继续往下说。

“我瞧着您还常常忧心难解担惊受怕呢，老夫人，您是在害怕什么吗？”

黄老夫人虽是不言语，但已面露哀色，云祁就猜到自己是猜对了。

“总的来说，就是您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煞气缠住了，轻则身边之人遭殃惨死，重则就是您本人......”

云祁欲言又止，连连叹气仿佛在等待什么。

纵然方才的面相风水之说都是扯淡，不过结合黄老夫人面色和他看到、听到的东西推断，他说的这番话可绝非无的放矢。

须臾，黄老妇人的话掷地有声：“你有没有办法治好我？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云祁对钱并没有兴趣，他只想活命：“目前来看，你得离外面那邪物远些，我看那邪物邪得很，要是您身上的煞气和它碰上两方角力，还不一定是谁克死谁呢！”

他又紧接着说：“一看您的面相就是长寿富贵的有福之人！这邪物只是一时拦阻，此劫过后您必能化解凶险，安享天年。”

这前后两句话果然让情绪紧绷的黄老夫人慢慢有了动容。

“老夫人，我们这些人受些伤没什么，您的千金贵体被这东西伤了身就不好了，还是请老夫人谨慎行事吧。”

黄老夫人杵拐的手磋磨着拐棍上的花纹，陷入沉思。

云祁见这事有谱，便给身边的金老大金老二使了个眼色。两兄弟不识几个字，场面话也说得磕磕绊绊，但好在半委婉半直白地表达了“不乐意现在走”的意思。三人轮番劝说后，黄老夫人像是释然了，颓唐的坐在原地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