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宴行大吼大叫发泄了一通，此时正喘着粗气。听见脚步声真的停止了，不由得有些惊讶，松了口气。
……这口气刚松到一半，那脚步声又出现了，而且离得极近，像是只要再过一个转角，就能看见脚步声的主人。
楚宴行眼皮微跳，死死盯着向上的楼梯，等待着最终审判。
哒、哒、哒。
他眼睛突然瞪大，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事实上，这玩意儿也确实很恐怖。
只见那楼梯上方，随着脚步声，在“安全出口”绿色荧光标识带来的微弱光源映照之下，显现出了一个个血色脚印，皆是朝向他，缓慢而来。
就好像是有一个透明人，鞋底沾上了不知哪来的血，正一步步向楚宴行走来。
楚宴行腿一软，差点跪了。
虽然原地下楼一事已经让他感觉到自己撞上的是灵异事件，可这与更为直观的闹鬼现象给他带来的恐惧是无法相比的。
靠靠靠靠靠靠靠救命啊！！
如果心声能变成弹幕，那这句话一定刷了满屏。
楚宴行面色惨白，嘴唇颤抖，两辈子加起来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场景。
他感觉自己应该继续往下跑的，几次试图支撑墙壁站起来，但腿已经抖得不听使唤了。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楚宴行内心的绝望感也越来越重，他自暴自弃地闭上眼，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
刚重生没多久，就又要死一次吗？他还没来得及复仇，还没来得及改变一切……
可就在此时！楼梯道侧墙上方的通风口突然传来咔哒咔哒的异响。
随即，只听砰的一声，那扇小小的百叶窗便以一个优美的弧线掉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血脚印行进的地方，将那脚印盖了个彻底。
血脚印停住了。
这片空间的异样也仿佛被打破了一般，空气重新逐渐开始流转，头顶昏黄的灯光也再度亮起，耳边不再是一片死寂，机房仪器运转声、社畜们的讨论声、楼下不知哪里传来的音乐声交杂在一起，使这里重新回到人间，回到楚宴行熟悉的公司大楼。
楚宴行愕然睁开眼，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只来得及看见有一小团白茸茸的东西随着那百叶窗一齐掉了下来，随后，一个衣着奇怪的漂亮少年不知从何处冒出，此时正蹲下身，用细长的指甲从那百叶窗之下捏住了什么东西。
少年正是化了形的祝砚。
他从那附着了灵气的百叶窗下，拎起一只被砸扁了的怨鬼，随手晃了晃，神情困惑。
只是个普通的怨鬼，那刚才他察觉到的一丝魔气从何而来？
这怨鬼品阶并不高，估计是构造这么一个鬼打墙的空间太耗能力，此时又被祝砚用灵气附加的外物当头一砸，此时身形摇摇晃晃，马上就要散去一样。
祝砚：“……”
他还想要问话呢！可不能让它就此消散了，便试着给怨鬼注入灵气。
一旁的楚宴行正缩在墙角，刚从惊吓中缓回来，一阵后怕地瑟瑟发抖，同时偷偷观察眼前这位救命恩人。
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身姿俊逸，眉眼精致，一头乌发束成高马尾，乍一看竟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古人。
还没待他更加仔细去看，就看见有一缕幽幽云烟慢慢从那少年手中飘出，在一旁浮现出一个颇为眼熟的透明人形。
楚宴行瞪大眼睛，愕然道：“柳溱？！”
祝砚这才想起旁边还站了个凡人。他瞥了楚宴行一眼，看似神色淡淡，实际内心的小狐狸已经开始懊恼抱头尖叫：
完了完了完了……师父说过修行之人不能随便在凡人面前显露法术……太久没入过尘世，他都快忘了个干净。这下可怎么办？！
那鬼魂听见有人叫出自己名字，恢复了一点神智，对着楚宴行一点头，说道：“楚哥。”
楚宴行顿时面色复杂，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甚至都没什么交集，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柳溱同他一样，是韵艺娱乐的签约艺人，只是柳溱选秀出身，业务能力并不算特别出色，在这个更新换代速度极快的娱乐圈，也只能是昙花一现，便很快黯淡下去，默默无闻数年。
柳溱的最后一次热度，却是他在公司练习室自杀的新闻。
“……”柳溱的鬼魂张了张嘴，茫然道：“我没有想害你，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吸引我……”
祝砚被二人的对话暂时转移了注意力，他侧过头，好奇地打量片刻眼前这个凡人，对他说道：“他应该是被你那法宝激活时产生法术波动吸引来的，和你本身其实没什么关系。”
楚宴行：？？
楚宴行满脸问号，迷惑道：“法宝？我？”
我吗？.jpg
祝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就在你脖子上挂着吗？你不是都用它扭转因果，重生回来了。”
楚宴行微怔，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少年，竟然能看出来他是重生的？！
楚宴行惊疑不定，对少年的身份愈发觉得高深莫测起来。
祝砚：“……”
祝砚也迷惑起来，难道这个凡人并不清楚那是件法器？
说起来，凡人没有灵气，确实无法操纵法器。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祝砚倒也没多在意，重新把目光移向一旁柳溱的鬼魂。
还是正事要紧。
柳溱的魂体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身形再度变淡。祝砚回望过来，顿时吓了一跳，紧张道：“等等，你再坚持一下。你死了多久了？有没有听说过苓山，听说过随意宗？”
死者的怨魂大多只会徘徊于其死亡之地，凡人们肯定不知仙山之事，祝砚只能抱希望于死在此处的孤魂野鬼。
然而柳溱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祝砚顿时泄了气，摆摆手道：“算了，那你还是走吧——你体内残留的怨气，我顺带帮你清理掉了，你不必再徘徊此处，直接去往生吧。”
柳溱向祝砚行了个礼，身形越来越淡，近乎完全透明，最后只留下微弱的一句话：“小心……这栋楼里……有魔……”
话未说完，便就这么消散了。
祝砚瞳孔一缩，讶异道：“怎么可能——”
在他的认知中，就算是灵脉上的仙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栋建筑，那也应该是属于随意宗的地界。在宗门的地盘上，怎么会有魔？
难道刚才他察觉到的一丝魔气，并不是错觉？
祝砚皱着眉头，师父他们怎么会允许随意宗附近出现魔物？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从苏醒以来，小狐狸每日都躲在黑暗狭小的通风管道中，望着陌生的外界环境，不断试图联系宗门其他人、感应仙山的存在，可总是一无所获。
这些日子里，他想了许多。
上一秒还在担忧会不会是师门其他人还没苏醒；下一秒又给自己打气，说服自己这或许是师父的考验，又或者是大师兄的恶作剧，他要好好修炼，回去吓他们一跳。
又或者，他只是在做一场梦。等再次睁开眼时，就会回到苓山，回到宗门。
小狐狸抱着自己的尾巴，垂着耳朵，呆呆地心想，自己的师父，还有师兄师姐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不见了，来寻他？
……
可是，灵脉之上出了邪物，宗门无论如何也不会不管不问，也应该派人前来调查一二的。
……是他们不要这里了吗？还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才会这么久都没有来找他？
祝砚想及此处，只感觉这几日积攒起来的负面情绪仿佛找到了突破口，化作澎湃的悲意汹涌而出。
少年忽然间便红了眼眶，泪珠在眼中打转。
另一边，楚宴行还沉浸在刚才少年的话语中，摩挲着脖子上用红绳系着的那枚玉坠。
这是家里传下来的古物，据说是有保平安的寓意。他虽不怎么迷信，但毕竟是家人的一片心意，便一直佩戴着。
……是它帮助自己重生的吗？
楚宴行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感动。待他回过神来，却见眼前的少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而柳溱的魂体已不见去处。
楚宴行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下意识出声，安慰起自己的这位救命恩人：“你……怎么了？还好吗？”
祝砚听见声音，看了眼楚宴行，登时更崩溃了：不仅宗门情况不明，这里居然还有个看见他了的凡人要处理——
祝砚默默蹲下身子，抱住脑袋，内心无声嚎叫：啊啊啊可是我还没学过遗忘术啊啊啊——
楚宴行：？？？
楚宴行有些不知所措，摸了摸鼻子，开口道：“这位……大师，多谢您救了我……”
少年抱着头冷静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漂亮的眸子还含着泪珠。他打量片刻楚宴行，突然问道：“你是要报答我吗？”
少年长着一双狐狸眼，眼尾狭长，微微上挑，仿佛能勾人一般，再加上刚刚仿若哭过，眼角漾着一抹粉红，更是平添几分艳色。可是他的眼珠却十分灵动澄净，像是从未涉足过红尘，对所有事物都带着几分好奇，让这样的眼型显得格外秾丽，却不媚俗。
楚宴行被看得愣了一下，才说道：“报答是应该的，不知大……大师您想要多少……想要哪种报答？”
楚宴行差点想问需要多少钱，话到嘴边突然想起也许干这行的比较忌讳谈钱，于是一个悬崖勒马。
——他虽然不知道少年具体是什么身份，但心里隐隐觉得或许是刚出山的小道士之类的，便笼统称呼为“大师”。
祝砚还是少年心性，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闻言，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起来。
师父曾说过，狐族素来有着报恩的传统，据说是有利于修行。可如今是他对眼前这个凡人有恩，凡人也懂得知恩图报——真是太好了！
“叫什么大师，我有名有姓的。祝——砚——笔墨纸砚的砚。”
祝砚说道，同时眼睛一弯，望向楚宴行，问道：“你是在这里上班吗？”
……当明星，应该也算是在这里上班吧。
楚宴行嘴角抽搐，答道：“应该是吧。”
祝砚眼睛更亮：“既然你要报答我，能不能让我也在这里上班？”
楚宴行：“……”
纵然楚宴行上辈子混迹娱乐圈数余年，什么俊男靓女没见过，却也少见能比得上少年这般漂亮长相的。这般长相的人说要在娱乐公司上班，楚宴行只能有一个猜想。
于是他迟疑道：“……你也想当明星？”
祝砚在刚刚抱头蹲下崩溃的短短几秒想了很多。
1.这栋大楼是随意宗的地盘；
2.这栋大楼是一个上班的场所；
3.他回不去宗门，同时身无分文；
4.人形比狐形更适合在尘世打探消息；
5.人形生活在尘世需要钱。
以上种种相加，祝砚得出一个结论：
他需要在这栋大楼找份能赚钱的工作，一边在尘世中生活，一边寻找回到宗门的办法。
既然有个要报恩的人也在这当值，那当然要让他做引荐人！
但是……
“明星是什么？”祝砚眨眨眼，问道。
楚宴行扶额，“明星就是可以上电视的人，在电视上唱歌、跳舞、演戏，等等。”
祝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电视又是什么？”
楚宴行：“……电视，呃，是一种可以播放视频，可以看直播，可以看见别的地方正在发生的事，或者已经发生了的事的东西……”
他一阵汗颜，看见祝砚懵懂的眼神，意识到这位大师貌似是真的从未步入过现代社会一般，只能尽可能解释地更加通俗易懂。
祝砚：！！！
小狐狸一下子被震慑到了，凡人们甚至掌握了水镜术！他都还没学过呢！
等等，祝砚突发奇想，如果他也上了电视，是不是就说明师父他们就能通过电视找到他了，他就可以回宗门了！
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祝砚看见了重回宗门的希望，一下子高兴起来，甚至连大楼里疑似出现魔物的事都抛之脑后，快步走到楚宴行身边，催促道：“那我们快去吧——对了，你叫什么？”
“楚宴行。宴会的宴，行人的行。”楚宴行回答道，看着祝砚一脸期待，他却想到一件非常现实的事：
“你……带身份证了吗？”
楚宴行与祝砚对视片刻，不出所料地看见了少年眼中的茫然，登时也崩溃了：
“不是吧——你连身份证都没有吗？”
是坚强又聪明的小狐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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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知恩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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