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砚这才意识到，在尘世里生活，原来还需要身份证明的。
“身份证长什么样？”祝砚眨眨眼，问道。
楚宴行掏了掏衣兜，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祝砚。祝砚仔细观察片刻，又小小地、心虚地瞥了一眼楚宴行，也从身上摸出一张小卡片来。
“现在有了。”祝砚把那张幻术凝聚的“身份证”递给楚宴行。
楚宴行低头一看，沉默片刻：“……可你这上面的身份证号是我的。”
祝砚：0.0
唉呀，被发现了。
祝砚一个生活在三百年前的“老古董”，根本不认识阿拉伯数字，还以为那是花纹呢。简体字也认的不多，只能勉强猜出几个，至少知道哪里该写自己的名字。
楚宴行也没辙了，无奈说道：“我找人问问，看能不能帮你办一个……”
话音刚落，楼梯间的门却突然被人打开了。
二人抬眼望去，门口站着紧张兮兮的保卫科负责人，后面跟着面色凝重的秋庭，和一位高高帅帅的金发男子。
负责人疑惑地看了看楼梯间防火门，说道：“这……这门也没坏啊？”
楚宴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看向楼梯上方的墙角。在那里，一只监控摄像头正对着他的方向，还特地闪烁了几下，显示它正在运作之中。
楚宴行：“………………”
他僵硬地扭过头，看了看几人，问道：“你们……都看见了？”
负责人知道这是位当红明星，不好不回话，只得说道：“看见了，这不是赶着前来帮忙……”
楚宴行迟疑道：“……你们难道不害怕吗？”
负责人愣住：“啊？”
秋庭眼带怜悯：“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负责人不断擦汗：“监控里就看见您在这一层跑来跑去，还一直试着拽门。监控室值班的人发现异常，赶紧通知了我们前来查看……结果这门……也没……坏啊？”
楚宴行：“…………”
果然，现代科技拍不到鬼。
娱乐公司的八卦往往传播速度最快，他都不敢想明天公司的人会怎么编排他了。
祝砚一头雾水地听着这几人攀谈，说实话，并没怎么听懂。他只注意到站在后面的那位金发男子，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金发男子注意到祝砚的视线，笑眯眯地回了他一个wink。
祝砚从金发男子身上感应到了妖气，此人和他一样，是一只化为人形的妖族。他观察片刻，确定这人应该是一只锦鲤妖。
“既然乌龙一场，就散了吧。”秋庭说道，示意大家各回各家。
“等等！秋姐，还有一事。”楚宴行连忙喊住秋庭，又有点头疼该怎么开口引荐祝砚之事。
秋庭看看楚宴行，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祝砚，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来工作室说吧。”
她转过身，看见还等在身后的金发男子，问道：“小裴，要不你先……？”
祝砚好不容易又遇上一个能打探消息的同类，哪能眼睁睁看他离开，刚想跟着金发男子一起离开，却听那人说道：
“没事，我在外面等一会儿吧。”
金发男子说罢，又对着祝砚眨了眨眼，示意他不用着急。
秋庭也不勉强，带着楚宴行和祝砚回到工作室，说道：“说吧，什么事？”
楚宴行还没想好怎么措辞，左右看看，摸摸鼻子，决定先聊点别的，便问道：“裴泽是来干什么的？”
裴泽便是那位金发男子的名字。
秋庭听他这样顾左右而言他，看向楚宴行的眼神又变得有些复杂，但还是解答道：
“不是给你接下了《诡影重重》常驻嘉宾的通告吗？正好，之前帮你接触的那个上星偶像剧男三的合作也谈了下来，两个时间有所冲突。”
“小裴恰好缺个进入影视圈的机会，我便做个顺水人情。”
秋庭拍了拍办公桌上放着的一盒大牌的限量护肤礼盒，笑了笑：“小裴还挺有心的。”
说着，又将另一个盒子递给楚宴行。楚宴行接过一看，是一家名贵糕点的礼盒。
裴泽是韵艺娱乐偶像部门的艺人，选秀出道，唱跳俱佳，人气也不错。一般来说，偶像人气想更上一层，就要考虑往演员转型了。
娱乐圈很重视人情往来，裴泽想必是特地来感谢秋庭的，也给楚宴行带了礼物。
“他还说晚上找我们一块吃个饭，本来想给你发消息，正好你还没走，一会儿就一起去吧。”
“唔。”楚宴行无可无不可地应下。
秋庭说完，便默默看着楚宴行，等待着他的下文。
楚宴行心一横，脑海里闪过好几种说法，最后说道：“这是……我的远房表弟，名叫祝砚。”
“小砚想进圈发展，我这不想着公司今年正好打算签几个新人，而且小砚这相貌也很适合娱乐圈……所以先带他来找你看看，混个面熟。”
“我们，呃……约在公司见面。我就在，呃，楼梯间，跑步健身，顺便等他。”
“……”祝砚瞥了一眼楚宴行，不禁肃然起敬：这都能圆回来！
楚宴行默默捂脸：他真的太难了！
秋庭反倒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就这事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
她看了看祝砚，见少年一脸懵懂，便没有说出剩下的话。
少年皮肤白暂，眉眼精致，穿着一身十分凸显气质的长袍，再加上刚刚仿佛是哭过，此时眼尾和鼻尖都透露着淡淡的绯红，丝毫不逊色某些号称是神颜的爱豆。
楚宴行虽然满嘴跑火车，但有一句话没说错。祝砚的长相确实很适合进入娱乐圈。
秋庭看向祝砚，抛开最初的那点顾虑，她还是很喜欢这位看起来十分乖巧的少年的，便问道：“小砚是吧，你今年多大？”
祝砚感受到注视，知道眼前这位才是拍板他是否能在此处上班的人，不禁有些紧张，抿抿嘴，随口编了个：“十七。”
秋庭又问：“还在上学吗？”
祝砚本来就很少撒谎，遇到这种情况只能用求助的眼神去看楚宴行，见他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扁扁嘴，继续瞎编道：“没上了。”
“你还未成年。”秋庭想了想，继续道：“虽说很多公司都会签未成年的练习生，但是我还是得确认一下，你是真的想当艺人，而不是一时兴起？你的监护人知道这件事吗？”
祝砚虽然不知道监护人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大概猜测出来问的是亲人。他想到情况不明的师门众人，一时又有些黯然，说道：“我想当明星，想上电视，就是为了找到他们……”
秋庭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层缘故，哑然片刻，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小砚。你要知道，娱乐圈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不是说一进圈就能出名、就能赚到钱。像你表哥这样的人是少数，很多时候闯荡多年但湮没无闻才是常态，即便如此，你还是想要进圈？”
祝砚很认真地听罢，知道秋庭是为自己好，但好不容易见到一点能寻找宗门的曙光，便坚定地说道：“我不怕的。只要有一点找到他们的可能，我都愿意去做。”
秋庭看他长相乖巧却又格外认真的模样，甚至感觉被激发出母性。她强行忍住想伸手捏捏少年脸的冲动，继续公事公办，但语气已经软了下来：“那小砚，你有什么特长吗？”
祝砚想起来楚宴行说的，明星就是会唱歌、跳舞、演戏的人。他想了想，在苓山之上，师父只教过自己如何用琴音施展法术，便说道：“我会……弹琴，这个算吗？”
“会乐器呀，那还挺厉害，别的呢？”
祝砚实在想不出来了，便摇摇头。
秋庭又笑：“没关系，都是可以学的。我们这里面向艺人的课程还挺多。”
楚宴行瞥了眼秋庭，心道看样子估计是成了。秋庭身为金牌经纪人，有自主签约艺人的权利，再加上祝砚外貌条件可以说是极佳，人看着又乖巧，肯学肯努力，算是个好苗子。
果然，秋庭看向楚宴行，说道：“我可以签下他，但得稍等几天，向上面拟个报告。”
又有些不放心地说道：“你这几天要好好教教小砚，告诉他娱乐圈的各项事务——小砚，这几天你也多考虑一下，反悔还来得及。”
楚宴行哭笑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祝砚才是秋庭带了许久的宝贝艺人，只得应下：“我尽力。”
“好！”祝砚眼睛一弯，心里对秋庭这个温柔的大姐姐充满了好感，“谢谢秋姐！”
——这是跟着楚宴行喊的。
.
几人商讨完，秋庭想起来裴泽还等在外面，说道：“对了，晚上一起吃饭的话，小砚也一起来吧。”
祝砚本就想找锦鲤妖打探情况，自然答应下来。
工作室外，裴泽一头金发，正靠着墙无聊地刷手机，听见动静便站直身体，笑道：“秋姐，你们谈完了？”
秋庭点了点头，向裴泽介绍一番祝砚。两只混迹在人类社会的妖族默默对视，彼此心照不宣。
一行人下到地下车库，祝砚对电梯和汽车这种现代化产物充满了好奇，一路上都在四处张望，神色兴奋。
裴泽的车是个亮蓝色的跑车，楚宴行也开的有车。秋庭打算让祝砚和他们坐一辆，却听裴泽笑道：“表弟要不和我一起？我倒觉得和你一见如故，还挺想一起聊聊天呢。”
秋庭皱了皱眉，祝砚是楚宴行的远房亲戚，哪有和外人坐一辆的理？却见祝砚本人已经向那辆亮蓝色跑车走去，也只能无奈任由他去。
只是苦了楚宴行拼命找补：“小孩子嘛，看跑车新奇，也正常……”
——虽说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大师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我等凡人还是不要妄自猜测了。
不过说起来，裴泽素来有着“锦鲤”的人设，不是在走运就是在走运的路上。难道这位也……不是普通人？楚宴行迷迷瞪瞪地想到。
跑车前，裴泽帮祝砚拉开副座车门，绅士地比了个动作，笑道：“请～”
祝砚有点莫名，但还是顺势上了车。裴泽嘴角噙着笑意，替他关好车门，自己坐进驾驶座。
祝砚观察着裴泽的动作，学着他扯过侧面的安全带，但看了半天不知如何下手，嘴里问道：“你要聊什么？”
“这样。”裴泽帮他把卡扣系好，动作不紧不慢，悠然道：“我还以为是你要找我聊天呢。刚才在楼梯间，不是一直盯着我看来着？”
祝砚确实有事想问，但见锦鲤妖一副逗弄的语气，便撇撇嘴，不想接他的话。
裴泽启动跑车，见他不答，也只是轻笑一声，主动道：“好久没见到新面孔了——小狐狸，你从哪里来的？怎么穿得这么复古。”
跑车缓缓驶出车库，祝砚醒来后还是第一次离开韵艺大楼，脸贴在车窗上，被外面景色所吸引，近乎看花了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裴泽在说什么。
“我从山上来……”祝砚眼神从外面掠过的新奇景象上收回，看向裴泽，声音轻轻的，又带了些许期待地问道：“你知道苓山吗？”
“苓山？”裴泽认真思索一番，摇了摇头，“没听过。”
“……”
祝砚甚至已经说不上来失望了，沉默片刻，又回头看向窗外。眼见韵艺大楼越来越远，直至被其他高楼大厦所遮挡。
祝砚闷闷说道：“……那里是我家。”
“你找不到家了吗？”裴泽叹道，“可怜的小狐狸。”
裴泽的言行举止间总有股戏剧感，但并不浮夸，反而让人觉得很有趣。祝砚此时也不计较他刚刚的逗弄了，这是他苏醒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妖族，而且总是笑眯眯的样子有点像他的大师兄，便平白生出几分亲切来。
祝砚偷偷打量了他几眼，突然发觉了什么，脱口而出：“你的身体……”
“嘘。”金发男子发出气声，祝砚下意识噤声，却见他依然噙着笑意，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祝砚则有些震撼。离得近了才发现，锦鲤妖的这具身体，竟然并不是他本身的！
——师父曾说过，这种情况需要警惕，也许是妖怪作恶，杀了人后夺舍。可裴泽的妖气干干净净，不像是造下杀业的样子。
“唔。”裴泽想了想，说道，“帮我保密吧，小砚。”
祝砚：“……”
祝砚满脸疑惑，端详着裴泽的神情，却看不出什么，只得说道：“可是我本来也没打算说出去呀。再说，我又没有人可以说……”
如果师父他们在的话，祝砚可能会出于好奇，询问一番。可随意宗的宗旨从来不是匡扶正义、斩妖除魔。就算裴泽是杀了人再夺舍，若是没惹到宗门头上，他们才不会出手干涉呢。
“噗。”裴泽突然笑出声，“……你真可爱。”
祝砚：？？？
祝砚完全没弄懂自己刚才那句话的笑点在哪，一头雾水地望着锦鲤妖。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堵车时，裴泽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过身子，注视着祝砚。
“你一点也不像是一只小狐狸。”裴泽笑着说道，“怎么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祝砚：“……”
祝砚顿时一脸警惕地望着裴泽，却听他解释道：“你表现得太不熟悉人类社会啦，一看就是没有获得许可证的妖。”
“——如果我是‘有关部门’的人，你现在已经被抓住关起来了。”
“为……为什么？”
“唔。修仙界的人，包括妖族和修士，如果没有许可证就行走于尘世，被发现是要被‘有关部门’抓住关押起来的哦。”
祝砚：！！
尘世中，竟然还有这样一层危险？！
但是……
祝砚疑惑道：“有关部门是什么？”
裴泽瞥了眼祝砚，似是在措辞，顿了下，说道：“灵气复苏后——你应该知道灵气复苏吧？”
见少年点头，便接着说道：“灵气复苏也就近几十年的事，修仙界也从灵气寂灭的重创中缓慢恢复。正值此时人间大变样，各项技术蓬勃发展，凡人们的发明多种多样，甚至能模拟出许多修道之人靠法术才能完成的事。想必你也见识过了。”
祝砚继续点头。这些东西的确很神奇。
“现在的灵脉数量稀缺，人口膨胀速度太快，留给修仙界避世修炼的地方越来越少了。”
裴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再加上现代社会肉眼可见的便捷，许多修道之人都会选择在尘世中生活。总之，为了防止这些在尘世中的修道之人破坏原有平衡，‘有关部门’就诞生了。”
祝砚大致上听懂了，也就是修仙界在尘世中的管理机构。
祝砚眨眨眼，问道：“那这个许可证，要怎么获得？”
“那可麻烦咯。”裴泽笑道，“首先要去‘有关部门’报道，登记姓名、年龄、出身、能力等等，再进行一场关于人间各项知识了解水平的考试，要拿到及格分才行。最后要立下誓约不危害人间。之后再观察一年，才能拿到证。”
“这么麻烦……”祝砚暗自咂舌，又端详裴泽片刻，问道：“你也没有许可证吗？”
裴泽：“我？我有啊。”
祝砚：“……那你担心个啥？他们又不抓你。”
裴泽：“唔。真要计较起来，可能也是要抓的。”
“所以我们要互相保密哦。”
祝砚：？
他又瞥了裴泽一眼，裴泽却不接着说了，转而说道：“还有另外一种方法，就是找一位很有话语权的人帮你打包票。只是若你犯了错，这人也得连坐的。”
祝砚蔫了，自己连师门的人都找不到，还能上哪去找个“很有话语权的人”。看来以后得更加小心，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才行。
出师未捷，就已经困难重重了。遥想还在随意宗仙山上时，仿佛天塌了都不会是一只小狐狸需要管的事。
祝砚望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喃喃道：“道阻且长啊……”
可怜的既没有人间身份证又没有妖族许可证的小狐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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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道阻且长（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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