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崖上。
巴豆瘦前的身体将将赶上那姑娘，他循着应陶给他的提示，拿着那半贞漫山寻找这豆子。但已经耗在这山上三年了，今日跑来山上大醉一场，迷了路，却正正碰上一女在摩擦打火石，，火星四溅，女子手里拿着的正是那草，她将那火星向他这边一掷，星星之火，瞬时燎原，他被迫跟着跑起来，就正好跟着那姑娘。
“姑娘，你跑什么？”
易周站在悬崖边上，利落地旋身，正对眼前，“你要这株草？还是要它的用法？还是早已知
道了它的用法？”
“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知不知道，外服它可以医百病，内服让你忆起最痛苦的经历但随之可以让你得到
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鄙人有幸知道。”
“那你就是想要这株草了？
‘我只是想问问姑娘从何而得的。”
“你想靠它得到什么?
“治愈，还是财富。”
良久，对方答，“我确实受够了贫穷。不甘于一声这般度过，我想要我的孩子过得好些，我保证，我不做任何坏事，我会将所有的财产用于女儿的读书钱，教她懂礼，教她读书。我也想受人的仰望与羡慕。仅此而已。”
“那好，我就送你一个垄断。
易周将手里的植物扔向那人，随之，将打火石在手里一摩擦，反手一抛，火光乍现，又隐入
黑暗，几瞬后，熊熊大火乍起，她张开手臂，躺越而下，归入灰尘。
那夜，崖上。
“呵，你要干什么？”哂笑声打断了少年泪眼模糊的前言不搭后语。
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翻天?
“那你又以为你是谁，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定天？
“凭我几十年的经营，凭我给你一口饭吃，凭我把归宿都给你安排妥当了。你靠什么？你有
什么能力？凭你那在斗兽场那几年经验吗？”
“我的能力在你哪里简直就是一只蚂蚁，我心知肚明。但我懂真正的她，她不是你的玩偶,
你让她像谁就能像谁，她有自己的思想，她有自己的选择。”
“知道就滚远点。既然愿意在兽场待，那就在那待一辈子。
若你还不自量力，我可赏不了你全尸。
话毕，眼前少年纵身而下，他僵在原地。
自王靠被狄爻七带走后，狄仁发几乎是日日都会散步到此崖之上，每次都会看见那个纵身而下的身影。今日，待了久了些，就在此崖上来回踱步，竟然被突如其来的闪电身体一激灵,脚下摩擦，刚好是两颗打火石粒子，他下意识把那火花踢下山崖。
可就是那几缕火丝，将他眼中傲气烧得全散，渐渐退成只剩苍白的麻木。他眼里闪过火丝.
脑子里却回放着那夜，待火光坠向山崖，滑出眼眸。
不知过了多久，他仍保持双手无力垂在胸前的，如躯壳一般，转身，嘴里念叨着，“啊，啊.啊~原来，是自己跳下去的啊……”还没能踏出一步，泪全落下，跪坐于这崖上碎石，他沉静得如同一具死尸，但这置若寒冰的凉早已把他的心烧得稀烂，恨意沸腾。
那之后，他封锁大门，再没走出过一步。他不惜一切代价，费尽一切手段，在整个七律州找一个名叫“尔茶”的人，坊间由此谣言四起，但也传出一段虽不耻的佳话：说他与青梅竹马无分，娶了巴家小姐之后仍不忘旧情，遂立誓不再碰人家，留她于原家，自己独守寂寞住空
狄家门全封了，外部人得不到什么确切的答案。但这更让其乡人信以为真，竟对他的印象改观了不少，纷纷夸扬他是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因着本来就俊俏的容颜，圈了不少粉。作为后援团的他们，在“找尔茶”这件事上可是最强主力军。
可谁也不知道，门外侧人人称赞的人，在门内侧嗜血异常，早已大开杀戒，连那头好不容易
戒了兽性的虎都不放过。
人血，酒壶，一伤人。
万籁俱寂，一面红一面黑的大门吱嘎一声，身着一身粉嫩，白鞋的女子大方走进来，礼貌地带上门。这一夜的雨让这满地的鲜血更加狼藉，无从下脚，只得跳着走，但还是溅到裙子上.她眉头一皱，踮起的脚就要失去平衡，一把带鞘的刀就恰好地递过来，她抓住，踏上完整的水泥。
他终于微微回了神，竟然腼腆主动说，“好久，不见。”她看着他逃避的眼神，就像第一次见他时那样，还是那个小心翼翼的少年，真与眼前的血腥联系不起来。她也如那时俏皮，“好久不见啊。”
“怎样，这样爽吗？”她环顾四周，好似漫不经心的一问。
“她为何存了死志？”他不愿再多说。
“知道了？”她也知道他不爱废话，尤其这种时候，“你们倒是一路的，你是怎么存的，她
就怎么存了。
“那人，谁？”他能听到嘴边吐露的空气不受控进出的声音。
“死了。”
“跳崖？*
对面尔茶终是收敛了笑意戏谑，眼神落在堂前的画上。
“不是。
那是一位老者，她跟我说，他捡了她，后来她捡了我，但那人生病了，几乎不出房门。在我没到几天的时候，病死了。那几天，她完全变了个人，刚认识我是阳光开朗，自那以后，就老同我讲什么‘归于尘土’一类的话，我自小在青楼养着，我虽然不懂，但我就想法子套她的想法。
我把她灌醉，迷迷糊糊地听说，要葬身一场大火，化为灰烬。她说，没有她师傅的日子可有可无，因为她的脑子里全部都是师傅的眉眼笑目，反正最终归宿不过仍是这里，活多活少也不算什么。
再然后，你来了。她在你眉目里看见她师傅的神影，这让她想活着了。但我们都能看出来你危险，她就让我出去，她从未逼过我下山，她知道我虽然想去但没有勇气，就那么任我耗着。你的到来，分离倒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我们心照不宣。”
黑衣无神地晃晃脑袋，蹲下来，绷起酒壶，任正不住的泪落入，随即，只是几声不成声的吗
尔茶说着说着也泣不成声“你以为你需要她，可她只是把你当成一个发泄的出口，鼓励你而得到自己生长的能量罢了。她本名易周，是师傅给她起的，意为‘容易圆满’，但师傅走后，化名一个霄，取远离尘世只为云霄之意，取她最喜吃的杏。我倒是感谢你，你的出现倒让她苟且活了一段时间。”
星星点点的东西开始如拼图一般现在他眼前。她总是捧着医术，她总是执着于教他练功，她夏日夜里总是不住地落泪，她有时盯着他的脸看但目光却总不在他身上……原来，我也是你的一场虚妄……·
星移斗转，大雨瓢泼，粉衣消匿，黑衣驾云，不知何处。
他失神良久，再回过神来，手中，脸上，脚趾上……处处，到处，都是血。
脚边，是应陶在向着帐口用早已血肉模糊的手爬，他身着白色素衣，是刚从睡床里被揪出来。
他则是一身黑衣。
他继续用力一根根捻下他的脚趾，在他早已嘶哑的嗓音里仍旧在无意识似的呜咽，这恐怖的不成人声的东西里混入他冷静的似若千年寒冰的凉意，“瞎眼婆婆在恢复光明的第三天，病好自然死亡了。我敬你说到做到，而且，你说的不错，没有你我不肯也不可能变得这般强。我可以不碰你，我们分道扬镳各过各的。”他顿了一顿，什么火烧上来，手上也发狠起来,稍稍上移刀口改成肆虐地捅插。狂虐地操作里却仍旧是那冷冷的嗓音，“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你比我先遇到她，撕掉了医术的后半页。”
脚下的人，早已不成人形，在不停地抽搐，那一坨，让人不忍直视，好在，一个十万禁军的营帐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是血流不止，让人仿佛看到了地狱的样子。尸堆里的尸体全部被处以凌迟，在一旁完好敬慕地躺着一群黑衣蒙面士，全是狄家死侍。
他被这火烧得难耐，将刀重重一掷，手落碎裂，残刃入骨，连闷哼都没有，房中只有他重重磕在地上的恐怖声响，就是要把自己膝盖骨嗑成碎片。他转过那坨趴着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人头生生拧断，自年少那次，他从未如此放纵自己用尽力气，因为在大脑轰鸣的那瞬，全部都是那只虎王的眼睛。
随着一声干脆的骨裂声，万物俱寂。
黑夜，营帐上坡，那崖下，是他当初被去去喂虎的地方。
一人，满身血，残刀拖拽在身后，身上早已血肉模糊，不堪直视，看不清是在挑还是在爬。
那个被人托出去，残肢败体的少年，还是，原模原样地回来了。
陡峭笔直的崖边，他的身体在随如利刃的风轻轻摇摇，这般不用控制，甚是想念。
他这一生，永远在绷着，从未让自己有片刻的放松，哪怕只是一刻的放松，都是毙命。直到遇到她，她像是一束不知何处的光，照着他，让他尝到了什么叫自在，什么叫舒服，什么叫如坠烟云间。
他很清楚，他的自由，他的被爱，他的安全感，其实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终日抱着这些过活，她亦是如此吧，她不想，所以宁愿将自己为那人祭奠，化归草木，风里成灰。他抬起在应陶尸体前发虐凌迟自己的手，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却利落地抓起刀，从后背,贯穿而过，一瞬，血柱喷涌，高傲的头抬起，一声不吭。
彻底失去意识的头，在回正的一瞬，将他的身体连带那把刀一同拖入崖底，未等他低头。
轰隆巨响，天地震颤，乌鸦群起，森林里，黑得看不见一丝光亮，正是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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