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恒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在慢慢变冷，这漫长的过程就像一把磨得发亮的刀，一点一点凌迟着他的心。
这是梦？
这不是梦。
叶知恒闭上眼睛，眼皮闭合的瞬间，泪珠断了线，顺着脸颊滑落。
他甚至还没有和澄砂说过——“我爱你”。
痛苦与遗憾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捕困其中。他企图编造一个美梦，然后沉沦其中。
他不愿意接受澄砂死亡的事实。
脚步声由远及近，柏清河死气沉沉的声音无情绞碎了他的美梦。
“他死了吗？”
“……”
“真是活该，明明只要服软就好了，嘴却那么硬。”
泪水划过唇角的瞬间，叶知恒露出了笑容。他的喉咙里蓦然发出一阵低哑的笑声，在这寂静的长廊里格外阴森。
柏清河闻声嘲道：“你脑子坏了吗，他死了你有这么高兴？”
他的冷嘲热讽似乎点燃了叶知恒心中的某根引线，后者偏过头，冲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柏清河。”
叶知恒手里赫然攥着一块黑魔法粒子凝成的钟表，他将指针回调，在柏清河惊惧的眼神中，猛地捏碎了那块表。
他的手心被刺穿，鲜血混着碎片落了满地，叶知恒低哑的声音缓缓徐来。
“——我等你。”
空间骤然扭曲变形，时针在回转，世界在倒退。太阳从西边升起，高高挂在朗朗晴空。
叶知恒躺在地上，而不久前怀里冰冷僵硬的爱人变得温暖而柔软，像只小猫一样伏在自己的胸前。
澄砂脸颊泛着病态的红晕，问他：“为什么和我一起跳下来？我会防御——唔。”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语言，叶知恒很确定自己回到了过去，他激动万分地抱紧了澄砂。
爱人失而复得，他眼眶蓄积起泪水，情绪的堤坝在瞬间崩溃，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叶知恒？”
澄砂有些迟疑，脸被按在柔软的胸肌上，看不到叶知恒此时此刻有些狼狈却又无比幸福的表情。
时间逆转术，成功了。
叶知恒喜极而泣，瞬间的灵感迸发拯救了澄砂，也拯救了他。
澄砂急促地拍着他的身体：“叶知恒，喘不上气。”
“啊，对不起。”
叶知恒双臂卸力，将澄砂从自己爱的牢笼里解救出来。
“……”
澄砂盯着他的脸，替他抹去泪水，粲然一笑：“怎么哭了，摔得疼吗？”
叶知恒抚上澄砂的手腕，亲吻着他纤细冰凉的指背。
“澄砂，我……”
一道黑色光刃撕开了暧昧的气氛，柏清河比预料中更早抵达了。
叶知恒从地上翻起来，却猝然感觉身体发虚，大概是使用时空逆转术透支了他的生命力。
不过这一切都值得。
别说透支生命力了，哪怕让他用死交换澄砂的生，他也毫不犹豫。
他将澄砂护在身后，手里蓄起一团黑色的光。
柏清河刚一露面，叶知恒抬手一挥，一颗黑色弹丸从他手心飞出，轰然爆炸。
巨响伴随着飞溅的石块，爆炸卷起黑色的烟雾，叶知恒为澄砂施展隐身术，拉着他转身就跑。
澄砂看见他手中的佩剑忽然变成了法杖，满脸诧异：“术士？”
叶知恒才不会告诉澄砂他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自学成才。”
他言简意赅。
叶知恒回头看去，烟雾尽散，柏清河站着的位置炸出了一个坑，只可惜毁灭术的启动速度太过迟缓，让他躲掉了。
“不愧是能够统领黑魔法术士的男人。”
叶知恒嘴角扬起一丝苦笑，毫不吝啬自己对敌人的赞赏。
柏清河很快便追了过来，他本就对叶知恒颇有微词，闻言脸上的不悦之色加深了。
“废物剑士，挺会扮猪吃老虎啊？”
“废物术士，今天小爷心情好不跟你打，改日吧。”
叶知恒冷笑一声，他只能通过虚张声势来争取时间缔结复杂的传送术。
他的手心冒着虚汗，所幸法阵已经结成，他拉着澄砂的手腕，在瞬间传送到了远离王宫的郊外。
“哈……哈……哈……”
叶知恒双膝一软，跪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冷汗几乎把他的衣服打湿。
接连释放时间逆转术和传送术对他身体的伤害太大了。
“叶知恒，你怎么了！”
“治疗术对我无效，别白费力气。”
叶知恒抬手按住澄砂的手，坐在草地上，旁边便是一片湖泊——这大概是王城附近的郊外。
“你怎么突然会用黑魔法了，”澄砂压低眉头，“难道你骗了我？”
“这事说来话长了。”
叶知恒没心情再去思考那令人厌恶的黑魔法故事，他决定在这如诗如画的美景下拥抱一会儿美人。
“……喂。”
澄砂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不知所措，浑身都僵着，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怎么了？”
叶知恒贴着澄砂毛茸茸的头发，他有一肚子话想要说，可是千言万语都不知从何说起。
咽喉酸热干燥，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发出了嘶哑变调的声音：“……不要离开我。”
“嗯？”
澄砂对已发生的未来一无所知，这样也好。
叶知恒不想再回忆那痛苦的记忆了。
鬼使神差般，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吐露出一句真心话：“我喜欢你，澄砂。”
话音刚落，他的脸颊迅速升温，心脏也越跳越快，他忽然产生了后悔的想法。
他后悔自己竟然在如此草率简陋的郊外表白，一点也不庄重！
他没有听见澄砂的回答，耳边只有微风吹动树叶的细响。
“我会想办法杀掉柏清河，”叶知恒补充道，“我会让你自由。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也不要有心理压力……无论你的回答是什么，我都会这么做。”
等待他的，仍是长久的沉默。
他为什么不回答？
澄砂沉默的时间越久，叶知恒心越慌，蓦然，他松开了双臂。
“……抱歉，我这么抱着你，你会很困扰吧。”
叶知恒低垂着眼皮，他不敢去看澄砂的眼睛，害怕等待他的是嫌弃和厌恶。
“我准备在晚上的时候进宫把晏惟清和苏宇接回来，如果情况允许，还能顺便找一下喻明姝的位置。”
叶知恒摸了摸鼻子，仍旧为澄砂的不言语而忐忑不安，他心里一横，一点点抬起眼皮。
“啾。”
澄砂捧着他的脸，在他被冷汗浸湿的额头上烙下灼热的吻。
“！！！”
叶知恒的脸骤然涨红，心慌意乱。
他的眼神飘到澄砂的脸上，那张漂亮的小脸上，黑色的诅咒格外显眼。
“为什么执着要杀掉柏清河？”澄砂的脸上仍带有病态的红晕。
叶知恒几乎连想都没有想：“为了你。”
“……”
“你也不用太感动了，要是真的想谢我的话，以身相许什么的……”
叶知恒有些不好意思说出了心里话，眼神若无其事地飘向天空，声音越说越小，生怕澄砂下一秒一个巴掌拍上来。
澄砂却笑出声来，他的眉眼弯弯，看着叶知恒的眼睛，说道：“不用为了我。为了那些无辜的人民吧——他们会奉你为英雄。”
傍晚时分，叶知恒和澄砂在隐身术的庇护下再次潜入王宫。
晏惟清和苏宇好巧不巧地在王宫门口等待，看见两人的身影大喜过望。
晏惟清振臂高呼：“知恒！澄砂！快过来我们找到喻明姝的位置了！”
叶知恒看见他们两个还活着，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小跑了两步：“她在哪儿？”
在晏惟清和苏宇的带领下，四个人潜入了一座没人居住的寝宫。门口有守卫把守，可屋内却冷冷清清，连灯光都昏暗许多。
叶知恒只觉得阴森，他摸摸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问道：“喻明姝被关进鬼屋里了？”
“这是喻明姝的寝宫。哎呀一会你自己问她吧，从本人嘴里听到的才叫炸裂呢。”
什么啊。
叶知恒忽然来了兴致，跟着晏惟清一路走上了阁楼。
偌大的房间里，灯火通明，一个人影正扁平地躺在床上。
四个隐身的人围在床边，看着喻明姝一脸无聊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白光乍现，喻明姝眼前蹦出来四个人，她顿时惊声尖叫起来：“哇啊啊啊啊——”
“……”
叶知恒质疑道：“你们说这家伙是公主？”
喻明姝丝毫不让：“怎么？你嫉妒，有能耐你也投胎当公主啊！”
“别装了，”晏惟清拉了她一把，“咱们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什么？！”
叶知恒一声尖叫，划破寂静的夜。
“你逃了柏清河的婚？啊？！”
“怎样。”
喻明姝一脸无所谓，撇着嘴嘟囔道：“我又不认识他，干嘛要嫁给他。本公主难道没有自由选择配偶的权利吗？”
叶知恒心中的震惊久久不能平复，不过正事要紧，他很快整理好了情绪。
“咱们什么时候去杀柏清河？”
“杀不了，”喻明姝摊摊手，“我法杖被没收了，不然你以为就凭门口那两个菜头能关得住我。”
“法杖随便找一根不就能……”
叶知恒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忽然想起来这国的破坏系魔法禁令颁布后，市面上能买到的法杖都无法导出破坏系魔法。
喻明姝拿手里也就是当根棍子使。
他沉默了。
“你什么时候转职成术士了？”喻明姝拿过他腰间别着的法杖，“不会是医疗术士吧。”
经她这么一说，晏惟清和苏宇也注意了过来，几个人同时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说来话长了……”
走出王城千米之后，一间简陋的草房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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