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
叶知恒大概能够体会佩林卡尔的心情，可自己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如果过了二十四小时后自己还没有逃出去，晏惟清和苏宇或许会因为隐身术失效被发现，闯入者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喻明姝现在还下落不明。
澄砂为了自己背叛了柏清河，他会怎么样呢？
柏清河会杀了他吗？
……不要。
叶知恒的脑子很乱，他的身体被那张网束缚住，灵魂亦然。
黑魔法对他心灵的追捕似乎才刚刚开始。
他盯着不断幻化的黑紫色墙面，眼前一片眩晕。
在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被利刃刺穿胸膛的晏惟清、被砍断半根脖子的苏宇、被囚禁在笼子里因饥饿和恐惧而奄奄一息的喻明姝……
还有……
澄砂。
他被铁链拴在狭窄逼仄的房间，瘦削的身体上遍布刀痕与血污，他空洞无神的眼睛直视着叶知恒，像一个吊诡的木偶。
叶知恒的心脏不住地抽痛，他舔舔干涩的嘴唇，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在无意识的期间，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黑魔法术式中诞生的“灵”如幽灵般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在暴力与鲜血的沐浴下……死亡是人类的救赎……”
什么狗屁理论。
叶知恒他大喊一声：“谁在说话，滚出来！”
“嗖”的一声，从空间角落里飞来一道光，在叶知恒面前化出人形，悬在空中。
那是一个只有小臂长，短手短脚大脑袋的金发男孩，看起来像是某种幻想世界的精灵。
“……你是谁？”
精灵男孩一脸不悦：“不是你让我滚出来吗？”
“……”
这小东西还怪听话。
仔细一看，这小东西怎么长得跟柏清河那么像呢？
“你叫什么？”
“叫我柏柏大王就好。”
“……”
……难道真是柏清河？
“柏柏大王，我该怎么出去？”
“你不是黑魔法术士吗，这种事情还用问我？我的宿主竟然是你这种傻蛋，真不如死掉算了。”
脾气也是差的可以。
“我是你的宿主，那你应该无条件地帮助我。”
“凭什么？”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出不去的话，你也只能一辈子呆在这里吧？”
柏柏却不屑一顾，在空中翘起了二郎腿：“这是你心底的角落，也是储存黑魔法的空间。我本来就生活在这里，我出不去。”
叶知恒沉默片刻，独自消化一下信息：这里是自己的内心世界，而柏柏大王就是黑魔法术式中的“灵”。
这么说来，柏柏像柏清河就有迹可循了，毕竟他是借用了柏清河的力量才转职成为黑魔法术士。
自己的心里竟然有这么一张讨人厌的脸，叶知恒有点反胃，对柏柏大王的态度也恶劣起来。
“那我怎么用黑魔法？”
“这种东西你都不会吗？”
“别废话了，赶紧告诉我。傲娇什么，长得跟个土豆子似的。”
“……你这丑男竟然对本大王出言不逊！”
“你才丑！你跟柏清河一样丑！没品的家伙，追我的人能绕地球三亿圈！”
两人针锋相对，柏柏“切”了一声，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掏出一根比他身体还长的法杖。
正是佩林卡尔给他的那根。
“懒得跟你计较，”柏柏傲娇地仰起头，“黑魔法你想用就能用，本大王会尽力帮你施法的。”
“你人还怪好的。”
叶知恒接过法杖，试图像使用修复术和隐身术那样调动自己的意念。
法杖骤然亮起金色的光，如太阳般耀眼夺目，在他诧异的注视下，那道金光逐渐扩散，竟溶解了佩林卡尔设下的网。
“……”
他重获自由，柏柏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条蟒蛇毫无预兆地钻出墙面，摆动着身体，张开血盆大口飞向叶知恒的脖子。
叶知恒一惊，下意识将法杖当做剑挥了过去，大脑中控制黑魔法的部分接收到“击杀蟒蛇”的指令，一道黑色光刃凭空出现，将那条蛇斩成两半。
……嗯？
叶知恒大为震撼，他似乎开悟了黑魔法的使用方式。
被斩断的蛇幻化成柏柏的模样，他双手环胸，一脚踢上叶知恒的侧脸：“死小子，下手这么狠。”
那一脚不痛不痒，叶知恒讪讪地白了他一眼。
“学会了就滚出去，”柏柏随手一挥，“永别。”
一阵强风将叶知恒吹回到那间古朴的房间，他的身体狠狠撞上了墙面，正对窗户。
窗户大开，晚风吹起了窗帘，外面的天空夕阳火红，一切都惬意悠然。
“柏柏？”
没有回音，叶知恒甚至感觉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他没有陷入舒适的陷阱，立刻扑到门口，却怎么也打不开门，哪怕用身体撞击也无济于事。
手掌覆上门锁时，他才感受到了独属于佩林卡尔的魔力。
“佩林卡尔老师，你就那么想要保护柏清河吗……”
叶知恒体内的魔力剧烈涌动，以他的掌心为中心引爆了一颗小型炸弹，将整扇门炸了个粉碎。
“……”
叶知恒被这巨大的破坏力吓了一跳，可来不及多想了，王宫的地图奇迹般地浮现在脑海中，他冲出房间，一路疾驰而下。
路过王宫门口的时候，一阵血腥气扑面而来，他感觉到了血液的沸腾。
出于某些嗜血的本能，他将自己的身形隐藏起来，前去一探究竟。
两具男人的尸体静静地躺在王宫门外的草地上，一个胸口被刺穿，另一个脖子断了一半。
叶知恒的嘴唇忽然颤抖起来。
那两个男人正是晏惟清和苏宇！
这一切都和他在黑魔法空间中看到的如出一辙！
恐惧几乎弥漫了他的全身，他麻痹着自己的情感，奔向柏清河的寝宫，没有回头。
柏清河正怡然自得地倚在沙发上看着一本外文书。
叶知恒顿起杀念，法杖的尖端化作了一把剑，直刺柏清河的心脏！
剑刃近在咫尺，柏清河抬手用书挡住了那一剑，随后一道黑光劈开了叶知恒的隐身空间。
柏清河看清了刺杀者的脸，怒极反笑：“是你？”
“澄砂在哪儿？！”
柏清河扔下被穿透的书，仿佛丝毫没有把他当一回事：“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要懂得感恩啊……自不量力地回来送死，是嫌我手上的亡魂还不够多吗？”
“你把澄砂怎么了！”
叶知恒的吼声撕心裂肺，恐惧几乎压得他喘不上气。
“死了。”
柏清河说得轻飘飘，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脸上渐渐显露出病态的微笑：“对，他死了。因为你。”
“……”
死了？
叶知恒的心如坠冰窟，喧嚣奔腾的血液在此刻沉寂下来。
黑魔法似乎让他变得更冷静了。
或者说，黑魔法让他变得有些冷血了。
一道黑色光束笼罩在柏清河的身上，并急剧收缩——那是柏清河对他用过的招数。
他眼睁睁地看着柏清河脸上的从容变成惊愕，心里只觉得不够痛快。
千万道刀光悉数砍在了柏清河瞬间释放的防御术上，刀光尽散时，柏清河只是狼狈地喘着粗气。
叶知恒面色依旧：“……果然这种雕虫小技伤害不了你。”
柏清河满目狐疑，眼神瞥到他手握的法杖。
“凭什么让你这种不懂得珍惜的混蛋拥有一切呢？”
叶知恒眼球充血，眼神里只剩下了纯粹的杀意。
“老师还真是偏心你啊，”叶知恒蓦地笑了，“他那么害怕失去你这个优秀学生，要是我真的把你杀了，他会不会记恨我呢？”
“……是佩林卡尔老师救了你。”
柏清河也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叶知恒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几乎是在瞬间闪现到柏清河的面前，提起手中的剑，刺入他的心脏。
柏清河的反应速度很快，他用修复术凝固了心脏处的血液，抬手拍向叶知恒的头。
剑士的攻击方式已经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叶知恒无处可逃，结结实实地抗下了柏清河的那一击，脑部的剧烈震荡让他失神了片刻，而就在这片刻之间，柏清河已经近在咫尺。
他的笑容是那么令人反胃……
“喜欢近战是吧？我自奉陪。”
一股无名火重新点燃了叶知恒沉寂的心，他凭着感觉砍向柏清河，却只砍到了空气。
单论强度，叶知恒深知自己与柏清河不相上下，但论黑魔法的运用，他却远远不及柏清河。
正面对战，他必落下风。
“他就快要死了，”柏清河打断了叶知恒的思维，“不去看他最后一眼吗？”
叶知恒找到了那个狭小逼仄的黑色房间。
澄砂的双手被铁链吊在墙壁上，他的脸色苍白得就像一张白纸，嘴角流着黑色的血。
极致的黑色与纯白让叶知恒眼前一片眩晕，他扑了过去，硬生生掰断了那两条铁链，把澄砂抱进怀里。
澄砂的眼睛半睁着，眼珠已经浑浊不清。
“……叶知恒。”
他的嗓音很沙哑，像是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一样，压抑得不像他的声音。
叶知恒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他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黑魔法让他拥有了探知死亡的能力，而他的爱人成为了第一位试验品。
叶知恒手指颤抖着抹掉澄砂嘴角的黑色血迹，那张脸冰凉而僵硬，和他想象中不同。
他紧紧抱着澄砂，让他与自己身体相贴，澄砂的心跳很弱，呼吸也很弱，他已经被诅咒折磨得只剩下了一具躯壳。
他已经无药可医了。
“别哭。”
澄砂的下巴自然地卡在他的肩上，叶知恒的耳边传来他微弱而轻颤的呻吟：
“——我爱你。”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顺着叶知恒的脸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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