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缘昨晚是落荒而逃的。
迟宴最后那两句话让他溃不成军。
当一个人对你剖心交意,把自己最赤诚的心捧出来交给你,任凭谁也不忍在上面踩一脚吧。
怎么睡着的他已经忘记了,但是事实就是不管他再怎么逃,一星期后还要穿着迟宴的成衣去拍赛弗杂志封面。
成衣就是上次自己试穿的那一套,已经重新做了一次。
这算是萧缘和听肆的首次一同亮相,林颐很重视,每天监督着萧缘要保持健康饮食和训练,保持最佳状态。
张临屿也有其他服装品牌的代言,每天陪着萧缘一起运动训练,顺便和余梦舟打情骂俏。
一星期很快就到了,萧缘穿上那套修身的西装,坐在化妆镜前任化妆师摆弄。
长发半扎,脸侧留着凌乱几缕发丝,萧缘眼窝很深,化妆师更着意拉长他的眼尾和眉尾,从眼尾到脸颊都被画上了蓝色的云纹,蓝白的线条贯穿过他的脸,和衣服边上的云纹相呼应。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穿着迟宴设计的衣服总是有点不自在,但不得不承认这件衣服设计得很妙,既有现代的气息又富含古典韵味,重要的是,极衬萧缘的气质。
摄影棚已经布置好,萧缘走进去,里面的摄像机和补光灯都已经架好,几个摄影师也准备好了。
林颐站在一旁对他点点头,余梦舟小声惊呼,用手捏着张临屿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萧缘哥这样好美啊!”
张临屿低声说:“我不帅吗?我不帅吗?”
“你帅啊,可咱们萧缘哥那是美男!美男你懂不……”
萧缘面对镜头丝毫不怵,听着摄像师的指导躺在用棉花做成的道具云里。
闭眼、睁眼、眼睛看上、抬手…他一身西装纯白,躺在黑色的云层里,眼神迷离,指尖搭在唇边,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不停。
躺着的动作结束还有坐着站着,一套衣服整整拍了两个小时。
当模特其实是很累的,摄像师一个感觉不对就得重来,一个动作一个神态可能得磨几十遍才能达到满意。
不过拍完摄影在看照片的时候一直点头:“这都不用怎么修。”
“萧缘啊,你表现力太好了。”
“老师过奖了。都是您指点到位。”萧缘朝摄像老师鞠了一躬。
他想回化妆间休息休息,走出摄影棚却看到了站在棚外的迟宴。
迟宴是来看拍摄的,但是怕萧缘看到自己会被影响,就一直在棚外看。
萧缘的骨相锋利,眉眼却柔和,化了妆后更多了几分雌雄莫辨的美。
“拍完了啊?”迟宴问。
“嗯。”萧缘点点头,绕过他往外走。
“萧缘,”迟宴叫住了他:“我上次说的话,是认真的。”
萧缘的脚步停了一下,这时余梦舟跑出来说:“哥!摄像说有一组照片要加拍。”
“哦,行。”他原路返回,走回摄影棚。
迟宴也跟着进去。
摄影师要求加拍一组萧缘坐在云层之上的照片,让萧缘爬上梯子,然后用黑色的云挡住梯子,作出萧缘在云层中的样子。
萧缘依言做了,坐在梯子上,琥珀色的眼珠看着加高的摄像机,手心捧着一小朵白色棉花放在脸侧。
快门声接连响起,萧缘稍稍往后仰,托着棉花向上送。
梯子没放稳,梯脚忽然往里一收,整架梯子失去了平衡,萧缘重心往后倒,跌了下去。
现场一片惊呼,站在一旁的迟宴心一颤,来不及思考就冲了上去。
萧缘被他接住,而他也没抗住冲击力,脚腕处传来一声响,没站稳,两个人摔在地上滚了一圈。
梯子倒了,被压在下面的迟宴瞳孔放大,一手捂住了萧缘的后脑,随机被梯子重重砸到了侧脸。
尖角划破了迟宴的脸,鲜血顺着下颚留下来,滴脏了他的白衬衫。
萧缘支撑起身子,头发凌乱,在看到血的那一刻睫毛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哑着嗓子低吼:“你干什么!疯了吗?”
迟宴忍着下颚和脚踝处传来的疼痛,安慰地把萧缘凌乱的头发捋到耳后:“没事啊。”
萧缘的指尖碰到了迟宴的伤口,那温热的血就这么沾上了他的肌肤,带着迟宴的温度。
“谁!是谁放的梯子!”林颐见自己最看重的模特和刚搭上的设计师摔成这样,顿时怒火冲天。
挂着实习生牌子的一个女生战战兢兢地举了举手,声音打着颤:“姐…是我。”
林颐皱眉,示意其他工作人员去把两人先扶起来,走到实习生面前:“你明天不用来了。”
实习生深吸一口气,胸廓大了一圈,红着眼就要哭出来。
“算了,林姐。”萧缘站了起来,没受伤,迟宴却严重,脸上挂了彩,脚也扭了。
林颐上前赔笑:“迟先生,多亏您出手帮忙,萧缘要是摔伤了着行程又不知道要推多久…梦舟过来,送迟先生去医院!”
余梦舟和张临屿的助理一起上前去扶迟宴:“迟先生您小心点……”
迟宴本来还想推辞,但怕自己不领情这实习生真得被辞,就一瘸一拐地跟着两人走了。
化妆师上前帮萧缘整理了一下造型,萧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能继续拍。
这一拍拍到了下午四点多。
萧缘换下衣服,穿上平时穿的黑T,又卸掉了脸上的妆,随便披了件外套。今天是他自己开车来的,车子开出去时还未到晚高峰,道路很畅通。
不知道迟宴怎么样了…他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忍不住想。
不对,关我什么事啊。他想这么说服自己。
红灯的倒计时越来越短,萧缘一咬牙,拳头砸在方向盘上,在绿灯亮起的瞬间左拐,去了医院的方向。
迟宴刚拍完片子,坐在急诊室等待护士给他处理伤口。
浸了双氧水的棉球按在伤口上,迟宴面上没什么表情,但从他太阳穴隐隐跳动的血管能看出来其实他挺痛的。
萧缘站在走廊尽头,慢慢走到迟宴面前。
迟宴看到那双自己设计的鞋子出现在自己脚边,抬头就看到了萧缘。
“哎…别动。”护士说。
旁边的两个助理目睹了下午迟宴不顾自己扑上去救萧缘那一幕,此时看着他们的眼神都有点尴尬,互相使了个眼色从处理室出去了。
“疼么?”萧缘问。
很巧,那皮肤被划伤的地方与迟宴下颚原本就有的那道疤痕重合了,甚至比以前那磕伤要大。
那道为了接住掉下树的萧缘而留下的疤痕,此时再一次被划破,再一次流出了温热的血液。
迟宴安慰道:“不疼。别瞎想。”
很显然萧缘来看他让他觉得很开心,他抬起的眼睛泛着光,唇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萧缘不想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更不想站在迟宴的视线之内,所以他偏头躲开了他的目光:“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今天的事,谢谢你。”
“这就要走?”迟宴想挽留,但萧缘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匆匆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护士帮他处理好伤口,端着小铁盘出去了。
“想追到你,可真难啊…”迟宴轻轻叹了口气。
“你不会还没你家狗喜欢我吧…”
萧缘约了心理医生。
其实他早在一个星期前就预约了,就在迟宴对他表白那个晚上,他怎么也睡不着,最终吃了安眠药才勉强入睡。
“嗨,亲爱的,你这么久不来,我还以为你的心理状况好多了呢。”心理医生是中非混血,亮丽的黑皮肤显得极其健康。
她的眼睛和萧缘同样颜色,看着萧缘叹气道:“可是看你这个样子,怎么像是更糟了呢?”
萧缘长期在这看病,从三年前开始就一直未能摆脱药物治疗。
他告诉了医生自己的经历,这是心病,光靠吃药是没用的。
医生曾想为他进行脱敏治疗,但萧缘始终不愿意回忆起那段让他极端痛苦的过往,所以治疗从未成功过,萧缘也一直不能痊愈,只能长期吃着抗抑郁的药。
他摇摇头,欲语还休,最终说:“我…曾经非常喜欢一个人,”
“我以前很想和他在一起,但是因为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才会…才会被送进那里…”
“几个月前,他忽然回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害怕、我想逃,”
“但是我又舍不得,他一直找我,我不敢靠近他,靠近他我难受,我觉得害怕…”
医生耐心地听着他断续的讲述,那双温柔的眼睛注视着萧缘,随后轻轻握住了萧缘的手。
“听起来他对你穷追不舍呢?”医生说。
萧缘咬着嘴唇点点头。
“你似乎在惧怕着什么,是在怕那些可怕的事情再一次发生吗?不是的…只是那些痛苦强行把你扭曲了,让你形成了一套错误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你不敢再接受来自于他的爱,让你不敢再去触碰自己的渴望。”
“萧缘,你还喜欢他吗?”
萧缘用力摇头,小声说:“我不知道。”
他似乎很抗拒这个问题,前额隐隐渗出冷汗,闭上了眼睛心率升得很快。
医生叹了口气,她的病人还是无法直接面对,那自我保护意识存在得太久,让他难以忍受回忆的痛苦,也更难直视自己的内心。
要看清自己,只有自己突破自己搭建的牢笼,才能正视感情。
“噢…你只是需要时间,我知道的…”
两人聊了两个小时,但是医生并没有获取到什么有效的信息,也无法开展针对性的治疗,只能为萧缘做了一些舒缓心情缓解焦虑的治疗。
萧缘渐渐缓了过来,治疗时间到了,他重新戴上了棒球帽和口罩,朝医生点头告别,走到了医院的停车场。
是啊,他从来不敢去回忆那段日子,但那些真实发生的事情还是无时无刻折磨着他,就像身上的疤痕明明已经痊愈了,那些疼痛还是会不时出现。
迟宴一回来,那些痛苦挣扎都被无限放大,他每和迟宴靠近一寸,内心的恐惧就被放大,或许自己没有意识到,但他每况愈下的精神状态暴露了一切。
“哥哥?”一个小女孩打断了他的思绪。
萧缘低头问:“怎么了?”
“我找不到爸爸了,可以借你的手机给我爸爸打个电话吗?”
萧缘犹豫了一下,拿出了自己的私人手机:“给。”
他看着小女孩输入了一串号码,把手机按了免提。
“嘟嘟”几声后,电话通了。
“喂,爸爸。”
电话对面的男人似乎很焦急:“宝贝你在哪里,爸爸找不到你了。”
“爸爸我在停车场…”她抬头看向萧缘。
“a口。”萧缘补充。
“在停车场a口。”
“好你别动,爸爸马上过来。”
电话挂掉后,萧缘让小女孩在原地等着,上车一踩油门驶了出去。
那小女孩目送着萧缘的车离开,跑到停车场另一头的楼梯间,从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手里接过了一袋糖。
“你做的很好,这糖叔叔奖励你。”
“谢谢叔叔!”小女孩蹦蹦跳跳走了。
男人按亮手机,把萧缘的电话存进了通讯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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