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枯荣向渡船人招手示意先停下来。
他们的船靠着卖糖画的姑娘的船。那船上架着一火炉,上面放着口锅,锅中乘着红棕色的麦芽糖,一旁又立了一木台,铺着雪亮的大理石,前端还摆了一转盘。
“十二生肖,浮生湾主转一个?”奈枯荣向浮生道。
“你几岁了,不怕牙疼啊?”浮生淡淡道。小时候也因为这样牙疼过,以至于那几天天天以粥度日,“你想转到哪个?”
“哪能是我想要哪个就有的,要看你转。”奈枯荣道。
“谁说的,以前我转这个的手气那是极好的。”浮生看着转盘上的生肖,“不如转个马?”
“转猪,猪大。”奈枯荣摇头。
“猪太圆了,不好咬。还是马好。看着。”浮生拨动了转盘。
十二个生肖一次又一次地闪过。最后果真不偏不倚地指向了马。
露了这一手,奈枯荣看浮生的眼神都发着光。
后来,浮生还是给奈枯荣转出了一只猪,又给孟昭转了只猴给战翎转了只羊,还给渡船人转了只虎,渡船人舍不得吃,便将糖画立在船中。当然,奈枯荣是没有钱买的,自然是浮生出的,不过他说日后一定会请回来,他的原话是怎么说的:“浮生你放心,等到了沁灵城我请你十根。”
一日后。弈扶湾的码头从水平面的尽头缓缓露出,这十六日的旅程也该结束了。
想想这十六日的过往,可谓惊心动魄,或许寻常人一辈子也遇不上,可如今竟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凉风拂过吹起浮生的碎发也吹起河中一层涟漪。
“你向哪去?”奈枯荣道。
“向南回府。你呢?”
“向北回家……那再见?”奈枯荣嘴角牵起一抹浅笑。可是是人都能看得出,他不是喜悦的。
浮生没有要再说话的意思,只是微微颔了颔首,转身。
“那个,仙阵大赛你会去的吧?”奈枯荣向浮生的背影喊到,话说出嘴,又发现这是一句废话,接着道,“别忘了我还欠你十根糖画。”
“会去,也不忘。”
终是这样,以弈扶湾的码头为界,一袭蓝衣向南,一袭白衣向北。
履踩在青石板路上,凉凉的。浮生从衣中拿出一小木盒子……
“我长川四怨向来有自己的夙愿,至于其他凡间世事,是不会插手的。”
“这老夫定然知晓,只是这个东西实在太重要我只求鬼主能帮我将其带回南土,然后随便扔到哪里,切勿让奈枯荣知道。”
浮生看着手上的这个盒子,想起了她在冰洞时那个遮面男子对她说的话。然后按他的意思,扔进了一条河里。
浮生不急不慢地走着,四周的事物却是半点没有看进去。形形色色的人与她擦肩而去。忽然浮生的眼眸中中闪过一道光亮,欣然回首:“辞笙?”
“你回来了?”辞笙闻声转身道。
“你这是去哪?”浮生看着辞笙行色匆匆。
“去接你啊。”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
“你离开后的第十四日我便在码头等你。话说回来,你为何晚了一日,此番可还顺利?”
“一点都不顺利,回去再和你说。其实你不必等我的,我又不会走丢,天这么冷你不怕冻坏啊?”浮生用胳膊肘撞了撞辞笙。
“此番来人间,有了与凡人无异的知觉,倒是矫情了些。”些字字音未落,辞笙便不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不至于吧……”浮生看着辞笙憔悴的脸,“弈扶湾的士徒把你气成这样?”
“非也非也。”辞笙万分无奈地冲浮生干笑了两声。
昏黄的火盆照得一间幽暗的密室显得愈发诡异,一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跪在台阶下,长长的斗篷铺在地上,依稀可以看清衣摆上白线纹着的图腾。
台阶上的石门缓缓打开,跪着的那人抬起了头。石门里走出两人,一前一后,一尊一卑。
“事情可办妥?”台阶上的人发话。
“回主人,事情已成,只是、只是中途有些差池。”跪着的人颤颤巍巍地道。
听到这里,一直背对着他的人忽然转身,急声道:“什么差池?”
“被沁灵人看、看见了。”
“不问为什么会有沁灵人?可曾灭口?”
“未曾,还有……”跪着的人结巴道,“看见我们的人是二少主奈枯荣和他身边的两个直系随生还有新上任的弈扶湾湾主浮生。”
“我知道了。对了,长川四怨可有下落?”
——沁灵(弈扶湾)——
“咳……”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夜枫的房间里传出,传到了半眯着眼靠在门口的莫筠耳中。立刻,莫筠的困意全无,一个鲤鱼打挺,然后冲到夜枫床边。
“师兄你终于醒了。”莫筠欣喜若狂,一把抓住夜枫。
“咳……那个你别摇我,有点晕。”夜枫轻声道,“这是哪?”
莫筠送开了手,道:“这里是弈扶湾,是辞笙掌事救了你。”然后的一段时间里,莫筠向夜枫说了他自受伤以来所发生的事以及辞笙几个条件的全部内容。
没想到到头来尽是她救了我。夜枫心里感慨道。
“师兄你想什么呢?”夜枫浅笑,然后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不救是她的自由,怨不得她;而救便是她的好意了。”
夜枫看向窗外的寒梅和小桥,这几日他一直在做同一个梦,但梦的内容却半点不记得,不过他确信,他好像一直理解错了一件事情,他想挽回,可却看不清结局是什么。
只是,他又看向自己的手,为什么这么疼?不同于内伤,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还有一个红肿的小孔。
“阿姐!”归笙的声音响彻云霄。浮生刚跨进门槛,归笙和念笙便扑了过来,一人一侧,挂在她身上。有那么一瞬间,浮生感觉回到了小时候。
几经寒暄,又只闻一响,顺声望去,辞笙想了想,向夜枫的房间跑去。
当辞笙进房间时,夜枫正坐在地上,半敞开的衣服里的身膀若隐若现。夜枫抬头,明净的眼睛看向风尘仆仆的辞笙。
辞笙愣了愣,仿佛眼睛一阵火辣辣的,马上捂着眼背了过去。夜枫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刻理好了衣服。
“辞笙掌事快来看看我师兄这是怎么了,有没有事啊?”莫筠扶着夜枫。
辞笙缓过神来,淡淡道:“只是许久未进食,身体虚弱,四肢无力罢了。那个,别忘了给你师父报个信。”
莫筠听后,便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二人。谁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夜枫侧着脸,可是他能很明确地感受到辞笙一直在望着自己。他用余光瞟了一眼,之后,他确信,她不是在望着他,分明是在瞪着他。莫非我又惹她了?可我这几日不是病着吗?
终究,夜枫忍住嘴,轻声试探道:“麻烦你了……”
“你说呢?”辞笙眯了眯眼,“手不疼了啊?”
“嗯?”夜枫一头雾水,看着自己的手,又才突然注意到身上的衣服早已经不是自己一开始的了,赶紧披着被子道:“你你你给我换衣服了?”
“呵,放你一百二十个心吧,不该看的我才不稀罕看呢。”
话音刚落,浮生便走了进来,站在了辞笙身边。在夜枫眼中,若说辞笙虽性凉,但至少还有些热气,而新来的这位,愣是半点热气也没有,似乎是行走的四个字——生人勿近。
浮生对夜枫的事也已经知晓个七七八八了,淡淡道:“受了伤,便好好养着。”话毕便又走了。她本无心他事,如今心咒唯有两件事要办:一是报仇。二是弄清楚一千年前秦桑和奈钰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隐瞒世人,又为何给无姓氏族的败落编了个这么荒唐的理由。
次日,弈扶湾府里来贵客了,这贵客不用多说便知道是奈家两位少主。
白蓝并行,蓝似温润,白似桀骜。
又向里走了许久,只见浮生四个在校场。
校场上,四人回眸。
辞笙看向那两兄弟。奈岚初,她见过,不奇怪。只是当她看见奈枯荣的那一瞬,两条腿仿佛注入千斤铅铁,无法动弹。她就那么死死地凝视着奈枯荣。
“枯……枯荣兄?!”辞笙用最小的声音自道。那声音多带着些惊讶,更带着些颤抖。
再看一旁的归笙和念笙神情竟是与辞笙如出一辙。辞笙试探性地瞟了一下面无他色的浮生,眼里涩涩发疼,心中暗自苦笑道:果真是世事无常,明明以前是那么好的两个人。
世间的灵魂皆是由三魂七魄组成。胎光、爽灵、幽精为三魂;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为七魄。而浮生不同,她还少了一魂一魄,所以浮生的元神并不是很稳定,记忆中也忘了一些人一些事,又谁知天意弄人,忘了的独独就是和这个人有关的所有事。不过话说回来,这样倒也不错,无情留恋凡界,何尝又不是一件好事。
辞笙向归笙和念笙使了个眼色,她俩就会意了。
六人互相介绍了一下,奈岚初之前并没有正儿八经地认识浮生,便向浮生颔了颔首。奈枯荣则是直接笑着向辞笙她们三个招了招手。
久违的冬阳照在奈枯荣的指间,又轻轻挪移到他的手腕,照得腕上的银环格外亮眼。
凝魄环……辞笙心里暗道,这上一世的东西怎么这一世还在他身上?凝魄环是一对存在,一只在他那,一只在浮生那,只是浮生的那只早在一千年前就因为一些原因下落不明了。
辞笙垂着眸,冬阳打在她的睫毛上,投下浅影。他这一次转世真的有那么简单吗?辞笙心里暗道。
“你怎么来了?”浮生问奈枯荣。
奈枯荣愣了愣,他没想到浮生问得这么直接,一句客套话都没有,“呃,我和我哥哥这次来就两件事,一件是看望我好兄弟夜枫,另一件额……”
“不知归笙姑娘可还记得蒋渊九?”奈岚初道。
“记得啊,不就一跑路的老头吗?”
夜枫房间。
“好了,事实证明我和浮生在不问遇到的黑衣人和救走蒋渊九的黑衣人,以及重伤夜枫的是一伙人。”奈枯荣和其他人一起坐在夜枫的房间里,而夜枫则因为身体太虚弱坐靠在床上。
“可是,我和我哥遇上他们是事出有因,那他们为什么要对夜枫下手呢?莫非夜枫你有仇家?”
夜枫白了奈枯荣一眼,“哪有什么仇家,若真是仇家,又为什么只废我修为,不伤我心脉,又不把我抓起来当人质。再说了那个时候还没有多少人知道我家治愈灵脉之术已经失传,连我都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
奈枯荣挑了挑眉,又道:“又或者说,你辜负了谁家姑娘,人家想让你吃点苦头?”
“一边去。”夜枫没好气道。
“好了,”奈岚初在一旁轻笑道,“言归正传,不知浮生湾主能否画出黑衣人身上用白线修的图腾?”
“太复杂,记不得了。”浮生道。其实她一点儿也不想趟这趟浑水,更不想卷入这凡尘是非之中,现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有多远躲多远。
“我记得。”归笙的声音冒了出来。
话音一落,屋里的三个男子分外欣喜,奈岚初递上了笔墨。
笔尖的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弯曲,迂回,平直。一笔而成。
归笙曾经弈扶第一才女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过目不忘的本事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归笙轻轻将笔放回笔床,奈枯荣递了过去,“所以,这究竟是什么图腾啊?”
纸在她们手中传阅,可并没有什么结果。
归笙微微颦眉,轻声:“会不会是……”
“归笙姑娘可是看出些端倪了?”奈岚初道。
“呃……”归笙露出几分为难之色。压根就没想说出来多管闲事的,怎么老管不住自己的嘴啊。归笙在心里给自己扇了两耳光。
“但说无妨的。”奈枯荣在一旁附和。
什么叫但说无妨。我又不是怕说错,我是根本就不想管。哎,算了算了,当成最后一次,将错就错了。归笙心里挣扎道。
“在这张纸上,被我们一直所关注着的是墨水所写的部分,也就是黑衣上白线所绣的部分。而墨迹与墨迹之间的白色宣纸部分与其他的留白连在一起,往往让我们忽视,也就是黑衣上黑布打底部分。那有没有可能真正有意义的图腾不是我们所关注的白线,而是被我们忽视的白线之间的黑布呢?”
“再往简单说,篆刻中有朱文印和白文印,文字部分是红色的话就是朱文印,反之则是白文印,在这个图腾上,我们以为是朱文印,实则它是白文印。”
说罢,归笙起笔,给图腾补上了边框,“这样是不是清楚多了。”
“清楚是清楚了,可光看没墨迹的部分,也还是看不出这是什么。”夜枫道。
“不,”归笙气定神闲,“据我所知,这是一个远古文字。”
“什么字?”屋里所坐的人异口同声。
归笙挑了挑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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