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期之外的事情是,与我在咖啡厅见面的人不只一位。
郭编辑是个顶着大光头,身形高胖的男性,见到我过来之后起身打招呼。这与我想象中编辑的形象差的有点远了,他似乎察觉到这一点。
“觉得我不是从事文字工作,而是干体力活的?”
“年轻的时候我也长得不错哦,你还是大学生嘛,参加工作之后就知道了。”
令人庆幸的是,他的内在保留了年轻时代对事物不加批判的态度,至少他说话时没有给我带来三四十岁以上部分男性的压迫感。
那么跟着他一起赴约,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低头将半张脸埋进阴影里的男子是谁呢?
“哈哈,我认为你应该问他才对,这方面的事情,他可是很了解哦,所以自说自话地把他给拉来了。”
郭恒指的是“胆小鬼”编辑办公室的奇异经历,还是501室的蒋先生呢?我暂时还不清楚。那位被郭编辑引荐给我的仁兄随意地给我打了个招呼 —— 他真的是自愿前来的吗?
“黄焕森,叫他焕森就行。他可是这方面的行家,别看他这么不情愿的样子,还需要我来帮忙拓展业务呢。”
我局促地向那张阴影里的脸打量过去。与郭恒截然相反,那是一个一看就知道不适应强光环境的男人,高大的身体不合适地缩在小隔间排桌的角落。
郭编辑后来向我说明黄焕森是灵媒从业者,替人占卜,也会承接祓灾驱邪一类的工作。
“别看他长得和我们一模一样,人家可是国外的混血儿,是有一个叫丹尼尔还是曼泽尔的名字哦。”
“真的么?” 我只能假装被惊讶到。角落里阴沉高大的男人不爽地瞟了郭先生的大光头,他确实是黑发黑眼的亚洲人,不过骨架和脸上的五官组合显示出与我们有所差异的血统。
“哈哈哈,他不愿意让别人说他,我们还是谈正经事吧。”
郭恒随后向我展示了一份八开大的桃红色合同纸。
“这是房屋租赁合同书。”
在租房地址一栏赫然显示着我熟悉的地址——这张薄纸是Y市X坡社区101号楼501室的房屋租赁合同。
“这张纸上面的承租方蒋涵一家,2015年二月份入住,合同上显示租期一年,房租是每三月付清一次,押金一个月。”
合同原件在一五年末被发现于H市市郊区某宅邸前的信箱,而宅邸主人,即“胆小鬼”杂志活跃期间的唯一主编姜某,也在一五年末出国后失踪。
警方并未将主编姜某列为失踪人员,在一零年代出国以后杳无音讯的人并非都是失踪了,有些是成为了非法移民在其他国家以黑户口的形式生活着,当局不太可能将这部分人口均列为失踪。更何况姜某的家人并未提出失踪调查。
郭恒判断主编失踪的唯一依据是,他和其他“胆小鬼”杂志的编辑们,在某一个时间点之后就再也没有办法联系上姜某,连同他的家人也是如此。
郭恒向警察局报案,但最终不了了之。
这种情况让我联想到H先生的境遇,通常而言,警方不会去专门调查非密切关系者上报的失踪案件。
“那时接待我的警员都认为我是在夸大其词,他们每天会应付这样的情况很多次,我知道姜主编的处境或许很不妙,但除了联系不上他之外,也没有其他的证据说明他遭遇了什么不测。”
郭恒最终联系上主编国内房产的代理保管人,那人不愿意实地见面,但是在电话中透漏姜先生一家已经移居其他国家的信息。
“据说是在一五年‘胆小鬼’期刊停刊之后就立即有了这样的想法,可代理人不愿意透露是在哪个国家,以及移民之后的联系方式也不打算提供,我前往之前主编带我去过的郊区别墅,在信箱里面发现了这个东西。”
郭恒认为姜主编不可能在那么快的时间内办理完毕移民的手续,因为后者在一五年中决定停刊后,计划投靠另一家出版社副主编的位置,就连关系都打点完毕。据郭恒所知,主编没有在国外认识的可靠朋友,而且他的半吊子英文够呛在任何国家生存下去。
那么姜主编真的如房产代理人所说,已经离开祖国怀抱,移民至其他国家了么?
郭恒也无法确认,他唯一知道的是,即使对方在一五年移民,打算一定是临时做出的。导致对方对未来的决定做出改变的理由尚且不清楚。不过,姜主编宅邸信箱中的租赁合同能够说明,那位一直拨打工作室电话的骚扰犯“蒋先生”,在这其中一定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房屋的租赁合同通常是由复写纸拓印下来的一式三份,桃红色的这一份通常由租户本人保存,也意味着,姜主编唯一能够获得这张租赁合同的方式,便是与合同上名为蒋涵的人直接建立联系;抑或是另外一种情况,蒋涵为了某个原因,将租赁合同邮寄给了姜主编。
或许是升级性质的骚扰吗
“我不是为了管闲事才把这张租赁合同带回的,蒋涵是否是那个频繁骚扰我们编辑工作室的恶作剧者,这点已经无法确认了,我根据租赁合同上面他租房时写下的电话号码拨打,结果显示无人接听。”
郭恒在网络上搜索Y市X坡社区相关的信息,不出意料一无所获,在电子地图还未遍布全国的年代,小城市的老社区成为电子化热潮中为数不多的空白部分,他没办法靠着一个地址的信息穿越大半个国家确认这位蒋先生的情况。
直到一年之后,之前对郭恒上报信息不以为然的警方,这一次居然上门拜访。
郭编辑还依稀记得警员中的一人曾经接待过他,因此看他的眼神躲闪不及。
“他们终于重视起来我提供的线索,和姜主编没有扯上关系,而是和当年骚扰编辑办公室的蒋先生蒋涵有关。”
这是一宗如今依然能够在互联网上查找到的消息:
就在蒋先生的故事刊登至“胆小鬼” 杂志后不久,他养母的尸体在Y市的一栋农舍中被发现,准确来说,整栋房子被人恶意纵火点燃,那名不幸的中年妇人的惨死引起了当地警方的密切关注。
而蒋先生本人,在那之前已经与妻子离婚,法院将女儿的抚养权判决至其妻子名下,他那个时候孑然一身,被认为是犯罪第一嫌疑人。
只是当警方回过神来调查此事时,蒋先生也如同神隐一般失踪了。
“在那个人的老家有比较大区域的原始森林,警察觉得那个人是在犯罪之后躲在森林里面生活。这当然无法定位。”
蒋先生的手机却没有随身携带,警方在Y市某处旅馆内发现他把通讯工具遗弃在自己居住过的房间内;查看附近手机店面的监控记录,他也没有在任何其他地方再购入过手机。
只身一人,没有任何与外界交流的手段,蒋先生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前往城市郊区,杀害继母之后纵火逃走,这一疑点的解释警方也无能为力。
“案件调查的方向慢慢被引向是否存在共犯,当然,手机的通话等都被调查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发现那个号码曾经有多次拨打过给外省H市的某个办公室。”
调查进行到这里,办公室的名字已经不言而喻,即在同年停刊的“胆小鬼”杂志社。很快,不仅是郭恒,杂志社中的编辑们,尤其是主编都被列为重点关注对象。
警方联系不到失踪的姜主编,这涉及到跨省市之间的案件协作,郭恒过去不懈努力报告姜先生失踪的情况这才被发掘出来。
“结果他们还认为我是嫌疑人之一呢。”
郭恒在姜先生宅邸发现的的租赁合同被作为关键的证物暂时呈递给警方,不考虑期间发生的怪力乱神的事件,大多数人只会认为蒋涵与姜主编之间或许存在着某种利益联系:
比如说,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利益联系,姜主编在出国时可以顺手捎带上这个人。至于蒋涵继母的死亡,或许是当事人埋藏已久的怨恨爆发的结果——根据警方在被纵火房屋附近的走访,蒋涵与家人的关系不睦,亲生父亲过世后,蒋涵与本家更是疏远了数十年。虽然在明面上,蒋涵没有一定需要杀死自己继母的理由,他也完全可能为了众人不知道的原因怀恨在心。若是此时恰好有一个能够出国洗去之前身份的机会,他为什么不趁机使用呢?
可是一切都只停留于警方的推测中。
“以他们当时审问我的问题,我猜他们是这样想的吧。”
郭恒作为当事人,没有掩盖事情中的灵异成分,将蒋涵投稿故事至编辑社,以及编辑社受到来电来讯骚扰的,一切都如实告知了警方。
“比电影中有时会演出来的,永远不相信你说话的警察,要好一点,他们不觉得这些事情是我捏造的,不过是不是认为这当中有灵异的成分就见仁见智了。”
郭恒,姜主编乃至其他编辑们对骚扰的投诉均有在警局记录在案,虽然手机上的骚扰短信大家基本统一删除掉了,邮箱中的邮件,公司原住址还未拆机的固定电话记录,都可以作为有用的证明来证实这些发生过的事。
但X坡社区501室蒋先生一家的灵异遭遇却被视为幻想或者编造的成分。
“他的妻子和女儿为什么不作为证人证明这一点呢?”
我想到那则故事里面,蒋先生的女儿才是第一个发现灵异现象的人,如果不是女儿经常盯着家中,蒋先生也不至于那么快地发现房间中的“异常”吧,进而也不至于受到那东西那么强烈的影响。
郭恒先生的回答是,警方在调查所谓的灵异事件时,被蒋涵的前妻全盘否认。
“他们认为那是蒋涵出现精神病变的症状之一,也就是说,他们觉得这些事情像是疯子会做出来的,从投稿到拨打骚扰电话,再到杀人,也许是从一开始就有这方面的疾病。”
据说蒋先生在一五年在股市高点买入了五十万价值的股票,他当时打算横赚一笔,却没有想到年中时遭遇滑铁卢,个人资产只在几个月之后折去一半。
警方认为是股市暴跌的打击让其精神崩溃。
“可在那件事情之前,他就寄来邮件告知我们自己家中发生的灵异事件了。”
郭恒编辑认为这不能算是合理解释蒋涵行为逻辑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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