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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身份

“在我刚记事的时候,我以为我是姐姐的孩子。”

深夜,韶玉迟迟不能入睡。连霁陪着她,两人傻傻地在冬日的夜晚,穿着厚厚的冬衣,安静地坐在邸舍的屋顶上。

韶玉和连霁吐露心声:“毕竟身边的所有人都这么说嘛,大家背地里提到我就称呼我为‘那个绿珠的私生子’,我当然就信以为真,跑去问姐姐是不是这回事。姐姐否认了,我还以为她是故意不想认我,和她大闹一场,离家出走了一段日子。后来慢慢长大了,我又渐渐想开了,觉得孤儿也没什么,毕竟姐姐和阿莺始终在我身边,我被她们养大,和她们和亲人有什么区别呢?何必执着于是否有亲缘。”

说到这,韶玉觉得夜风有些凉。她环住膝盖,把脑袋枕在膝上,怔怔许久后,才慢吞吞地继续说下去:“其实坦诚讲的话,我还是很在乎的吧?毕竟人家都是爹娘生养的,凭什么我就是凭空蹦出来的呢?我没法不去想,我爹娘为什么要丢下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他们也没给我机会,让我试着做一个讨人喜爱的孩子呀。一直想一直想这些问题,整日便担惊受怕,怕姐姐和阿莺再把我丢一回。流浪猫可以活下去,我从小装着厉害,但其实离开姐姐和阿莺,却是无法活下去的。”

面上有雪籽落下,恰好落在眼角的位置。连霁伸手抹去雪籽,没有劝韶玉回屋,而是默默伸手,替韶玉戴上雪色斗篷的兜帽。

收回手,他轻声道:“现在你知道了,你并不是被抛弃的人。韶玉,你很好,非常好。”

韶玉扯了下嘴角,心情很复杂。遗憾、悲伤、喜悦、愤怒、怅惘,什么都有。

“看起来我也是被人期待着出生的。”她说:“今天去顾宅逛了一圈,我好像能够幻想出他们是怎样的人了——顾将军虽然是将军,可也不是不擅文墨,他写的字清隽神秀,你今天也看到了,写得不比你差呢!顾夫人一定是很温柔的人,她的院子里也养了很多花,她的绣工更是厉害,她的绣篮里有未完成的给小孩子穿的衣服和鞋子,真好看。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哪怕过去这么多年,我总觉得她的房间里还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和姐姐身上的味道很像,有点像是阳光晒过的花草香,让人闻着,心情就会放松下来。”

雪籽变大,变成飘雪。

连霁撑开伞时,韶玉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把油纸伞也带上来了?”

“我想着或许会下雪,没想到真的下了。”连霁温和回答,将韶玉拉得更靠近,两人相依坐在一把油纸伞下,小心调整了下油纸伞的角度,确保韶玉不会被雪淋到身上后,他笑着催韶玉:“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韶玉问:“我说到哪了?”

连霁提醒:“说到顾夫人的房间了。”

哦,原来说到这了。

韶玉恍然,继续道:“……姐姐的兄长好似不爱读书,书房里的书都没翻动多少,倒是有不少男子玩乐的东西,我看到角落里有一只簇新的信天翁风筝。是打算和姐姐踏青时放的吗?还有,姐姐在我的印象里一直很稳重自持,但她的院子里居然有秋千。姐姐会坐秋千,我之前真是想象不到。”

她絮絮叨叨的总算是说完了,最后叹息一句:“若是没有发生那些纷乱,他们一定能继续幸福地生活下去。”

其实韶玉不好意思说出来的是,她无法控制地幻想了很多,觉得若是穰陵之乱没有发生,她在顾宅出生,也有了自己的爹爹娘亲,哥哥姐姐,她会不会也能生活得更幸福一点呢?虽然和姐姐阿莺在沁蓉县的生活也很好,可是对比下来,好像在穰陵的话,大家都能更快乐一点。

“穰陵之乱发生那一年,我不过两岁。这件事宫内没人敢提起,因此我知道得很少。”

连霁道:“我只知道被辽人戏耍,险些亡国,这件事自此成了圣人心中的一根刺,被他引以为耻。尤其是那年南下逃亡慌张,皇后和太子慢了一步,险些被辽人追上,丧失性命,圣人自此对此事愈发耿耿于怀。对顾家人的处罚如此严重且迅速,或许与这些不无关系。”

“或许吧。”韶玉起身,伸手拉连霁:“雪下大了,再不回去,明日其他人就要在在屋顶看到两个雪人啦。”

连霁见她心情松快许多,暗自放下心来。他将韶玉送回房屋,道:“韶玉,好梦。”

经过这晚,韶玉想要得知当年真相的决心更大了。

她日日厚着脸皮去镖局门口等着见林昌德。年关将近,像是被韶玉烦得终于不耐烦了,镖局的大门再次对韶玉打开。

见到韶玉,林昌德问:“你要怎样才肯走?”

韶玉道:“您告诉我您知道的事情后,我一日不耽搁,立马消失在您的面前。”

林昌德冷淡:“你走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韶玉不相信:“要是我第一次见您时您就这么说,我可能还会相信。您现在说这话,我却是一个字不信的。”

林昌德皱起眉。

韶玉注视着他:“初次见面时,您听到我的名字时表现得太平静了。究竟是长公主的引荐信太好用,还是姐姐曾和你通信,说过我的存在?”

林昌德的表情告诉韶玉,她猜对了。她又是无奈又是疑惑:“姐姐既然给你写过信,那您总不该再怀疑我的身份了。您到底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关于顾家的那些事?”

是个聪明的姑娘。林昌德看着她,有一瞬间失神地想:果然是青鸾养大的孩子。

想到顾青鸾,他忽然卸了全身的力气。背脊弯下去,整个人说不出的疲倦。在韶玉欣喜的视线中,他偏过头去,吐出一股浊气,没办法地妥协:“你去见一个人。见过她后,你若还想知道顾家的事情,我定当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韶玉当然要去见。她起身,眼神明亮:“一言为定!”

于是当天傍晚,韶玉循着林昌德给她的地址,来到穰陵城东的一处院落中。

来给韶玉开门的是一位年过三十的妇人。见韶玉是生面孔,妇人面上浮起讶异与警惕之色,迟疑着问:“您是……?”

韶玉微笑:“我是来找董大娘的。她住在这儿么?”

妇人点头:“她是我婆婆。”打量韶玉的相貌和衣着,她问:“您找我婆婆有什么事么?”

韶玉答:“是威远镖局的林总镖头介绍我来的。我有些事情想要问董大娘。”

威远镖局在穰陵当地颇有名气,极少人知道的是,威远镖局的总镖头林昌德与董大娘相识,这些年来,董大娘那些拿不定的事情,求去林总镖头那里,只要不是太过分,林总镖头总是会替董大娘解决。

在董家人眼中,林总镖头是可靠的大善人,不会害他们家。

妇人原先有的那点提防之意顷刻间散去。她放下怀里抱着的小儿子,哄小儿子去屋里喊董大娘出来,一边亲热地请韶玉进门:“原来是林总镖头介绍来的人。您饭吃了么?肚子饿不饿?我们家今晚吃的是面条,您若再来早半个时辰,我们还能一起用个饭。不过下个面也快,您饿的话,我现在就去给你煮碗面条。”

“我用过晚膳了,谢谢你的好意。”韶玉不愿麻烦人家,所以撒了个谎。她进门:“我坐一会儿,与董大娘聊会儿天就走。”

董大娘很快从屋内走出。她大约五十上下的年纪,身材略有些丰腴,模样寻常,瞧着与穰陵街头其他的老太太并无太大差别。

“被林总镖头介绍来的人?”她匆忙出屋,瞧见韶玉,露出迷茫中带有几分对未知的担忧的笑容:“姑娘长得真好看,您找我是有什么事?”

韶玉道:“可否与董大娘进屋一叙?”

董大娘倒也有几分机灵。她听出韶玉的言下之意,便把韶玉请到她的独屋内,又找了个借口把其他人支开。

点燃屋内的油灯,董大娘问:“可是林总镖头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不,是我要来找您。”韶玉定定看着她,缓缓道:“我听林总镖头说,当年您曾经照料过顾夫人一段时间。”

顾夫人!多长时间没听说过这几个字了!

董大娘一个哆嗦,险些将油灯磕到地上。她面色一变,表情窘迫:“这……这……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记忆也不大好,过往的很多都忘了差不多了……”

韶玉镇定道:“您放心,我与顾家有关系。真要说起来,我与您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不会做害您也害我自己的事情。”

与顾家有关系?董大娘的一颗心跳得没那么厉害了。她的表情也缓和下来,坐到韶玉身旁的座椅上。可毕竟是攸关性命的大事,董大娘到底没彻底放下心来,半抬着眼皮试探地看向韶玉:“顾家的事情都过去了……我没骗您,我年纪大了,的确忘了许多以前的事情……您想问什么?”

韶玉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面前的桌上。她深深看向董大娘:“我是从林总镖头那里得知您的存在的。您不相信我,总该相信林总镖头吧?我是真心想来求一个答案的。”

董大娘想想林总镖头,再看看面前的银子,心一横,咬牙道:“……我和您说。”

穰陵之乱发生的那日夜晚,整座城市兵荒马乱。董大娘带着儿子,和丈夫匆忙逃到城外山坳坳里的小院里。这小院是早先年公婆留下的,自公婆去世后,董大娘就和丈夫住进了穰陵城里。小院常年没人居住,破烂不堪,幸好位置隐蔽,因此盛世时无人问津,乱世时却成了保护人的好地方。

穰陵之乱发生的次日,董大娘的丈夫说要下山打探情况。她没料到的是,丈夫下山时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再上山时身边却跟了几个重甲佩刀的士兵,几人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一个贵妇人来到院中。

董大娘很快知道,这位贵妇人就是顾将军的夫人。她还知道,顾将军如今有罪在身,所以特地找了法子将怀有身孕的顾夫人送到山中避难。

顾家的罪名太大,董大娘看到顾夫人,心里其实胆战心惊。只是丈夫早年在顾将军麾下服役,险些命丧战场,是顾将军将丈夫救下,后来又派军医将奄奄一息的丈夫从阎罗王手里救回来。这是天大的恩情,眼下顾家有难,丈夫铁了心要帮顾将军照顾顾夫人,董大娘也觉得人不能狼心狗肺,这正是报恩的好时候。

等顾将军的人将大笔酬劳递过来时,董大娘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没了。

顾夫人就此在董家山间的破落院子里住了下来。

董大娘彼时三十出头,正是年轻有力的时候。

她做事麻利,往常也去大户人家做过帮佣,再加上自己也怀孕过,知道忌讳,因此照料顾夫人的事情很快上了手。

说实在话,顾夫人是个温和体贴的性子,并不难相处。董大娘也和丈夫一样,坚信顾家是被人陷害,顾将军绝对做不出通敌卖国的事情。若真要通敌卖国,顾将军早在战场上给敌人机会了,他性格耿直,儿女快要成亲,妻子也怀孕了,哪会在这时刻突然想不开了?

董大娘与顾夫人相处的时间越长,越是替顾家人的情况唏嘘。

尤其是顾将军父子遇难的消息传来后,她心中更是替顾夫人悲恸。孕妇的情绪不可受刺激,董大娘不敢把顾家人的事情告诉顾夫人,在顾夫人问起顾将军父子时,便总打哈哈,说他们是去别处避难了,让顾夫人不要担心。

顾夫人哪能不担心呢?久久见不到丈夫和儿子,她心中大约也是有了不祥的预感,明明是孕妇,但整个人半点不见旁,反而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变得憔悴和消瘦了。

这种情况在顾青鸾赶来后也没有得到好转。

即便顾青鸾整日陪着董大娘照料顾夫人,但顾夫人还是出事了。

听到这,韶玉早已按捺不住,急急问:“顾夫人怎么了?”

“她小产了。”董大娘惋惜:“她心如死灰,没有生还的意志,所以一尸两命。她没活下来,那刚生出来的巴掌大的女婴哭了两声后,也很快没了呼吸。”

韶玉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闷棍,愣住。

董大娘兀自在那回忆:“后来青鸾姑娘带着顾夫人和女婴匆匆离开,说是要去治病,我就再没见过她们了。”

像是溺水的人被挤压出了胸口的积水,韶玉追问:“世间会不会有神医,能够将顾夫人母女从鬼门关拉回来?”

董大娘摇头:“停止呼吸那么长时间了,哪能说救回来就救回来。况且这世间,神医哪里有那么多。”

地板仿佛陷下去一个洞,韶玉坐在椅子上,却觉得灵魂坠入了无边黑暗中。

她闭了闭眼。也不知最后是什么表情,最终抬起头来,声音沙哑地问了董大娘一句傻话:“若那女婴没死,再出现在您的面前,您认不认得出来?”

董大娘惊得站起来,像是明白过来什么,用一种不可思议地目光看着韶玉。她磕磕绊绊道:“您……您右肩背后一寸处,是……是否有一块红痕?”她的目光定在韶玉头上的银簪:“大约……大约是您簪子上的花瓣那般形状。”

这一刻,韶玉有些想笑,也有些想哭。

她没回答是或不是,起身和董大娘道别。

韶玉冲出董家的大门,恍若游魂,浑浑噩噩地飘荡在街头。

不知不觉间,她返回镖局,重新站在了林昌德面前。此时她的面容已不复上午离开镖局时的神采奕奕,不过几个时辰的时光,她就像是一朵失去水分的花,眼眶泛红,神情恍惚。

林昌德心肠柔软,他大掌压在韶玉的发顶,叹息:“我早就说了,顾家的事情和你无关。”他说:“青鸾和我写信说,顾家的事情,无论成与败,一切都要在她身上终结。她从来没有骗过你,是长公主误会了。”

韶玉不怪长公主,她只是感到很失落。遗憾之外,其实也觉得理所当然。也许她心中早就有答案,只不过是太想要做这一场梦。

可姐姐的事情,真要就此算了吗?

韶玉想,哪怕她不是顾家人,她还是想要继续下去。姐姐付出生命也要做的事,她想替她完成。

她犹且不肯放弃,拽住林昌德的衣袖,满目期盼地问:“不是顾家人,真的就不能听你说那些事情吗?”

其实在最初的打算中,顾青鸾早该在十多年前就去豫梁的。

后来她带着阿莺南下,居然从水里抱了个顺水漂来的孩子,带着阿莺定居在了声名不显的沁蓉县,决定将这个孩子养大。

她写信给林昌德报平安时说,她给这个孩子取名为韶玉,说她可怜可爱,她想再陪她两三年。

其实林昌德知道,顾青鸾也知道,去豫梁一路多半凶多吉少。对于这个孩子的意外到来,林昌德是感激的。人年纪大了,就会变得软弱。比起为死去的人复仇,林昌德更希望身后顾家最后血脉的顾青鸾能够平淡幸福地生活一辈子。

后来两三年变四五年,四五年变七八年,顾青鸾最终养了抱来的孩子十四年。在林昌德以为她为了这个孩子隐姓埋名一辈子的时候,她去了豫梁,然后死了。

顾家最后的血脉死了。

林昌德看着韶玉,心想自己有点明白为什么青鸾说这孩子可怜可爱了。

他一改之前的暴烈脾气,看着韶玉的眼神满是慈爱与怜惜。他劝解般拍了拍韶玉的肩膀:“这是顾家人的事情。现在一切都尘封入土了,顾家人的恩怨,我们就不要执着了。”

韶玉却偏要执着。她固执道:“顾家的事情没有结束。”

说完,她像是下定决心,转身大步离开了。

林昌德莫名心慌。他大声喊韶玉的名字,想要将韶玉喊回来,可韶玉只当做没听见,义无反顾地走了。

回到邸舍,关紧房屋,然后拔下发髻上的银簪。

是银簪上的这片花瓣的大小吗?右肩背后一寸处,是这个位置吗?

韶玉将银簪簪头那一处放在烛火中烧。烧到最灼热时,拉下右肩的衣衫,她背对镜子,毫不犹豫地将簪头用力烙在了光洁的肌肤上。

空气中发出轻微的滋滋声,韶玉疼得面色煞白,握着簪子的手却握得稳稳当当。

连霁撞开屋时,只见到她低垂的眉眼和冷冽平静的一张脸。

原本要说的话卡在喉间。连霁眼睛睁大,被面前的画面震撼,一时间失去了言语。等到韶玉放下簪子,他看着韶玉肩头赤红如血的那个花瓣印,这才出声:“韶玉……”

“我没有想要抢占她的身份。”而韶玉只是垂眼,小声解释:“等顾家的事情结束,我就把顾家人的身份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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