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
挽云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来,冷汗浸湿了衣衫。
她摸了摸脸颊上泪水湿润的痕迹,恍惚喃喃:“是梦啊。”
挽云披了件外衣,拨开轻纱床幔,坐到桌前,从壶里倒了碗甜水小口小口地喝。
睫毛像刚从冬眠中苏醒的蝴蝶,笨重地眨巴几下。
窗外的春光明媚,莺雀啁啾婉转,把她从黑暗阴湿的梦魇中带回现实。
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阳光破窗而入,将晚云的影子投在散落的宣纸上,好心地用影子的位置提醒:
已经快到中午时分了!
“完蛋!要迟到了!”
挽云后知后觉,彻底清醒过来,心里哀嚎一声。
她抓起青色的罗裙穿上,边用素色的玉簪把披散的长发簪起来,一边侧身顶开门往外飞奔。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今天午后未时,后山见鹿亭。”
后山遥遥,山阶漫漫,偏生约了还要去见一个陌生人。
她不会御剑御风,阿爹给的众多法器也不能在外使用。
早知如此就不要约在后山这么远的地方。
挽云知道她靠着双脚恐怕难以按时抵达,心里祈求。
“求有好心的宗门弟子送她一程……实在不行有脾气好的仙鹤也行。”
挽云素青色的身影从尾舱阁楼里冲出来,穿过中舱和船头的门廊,直直向湖水掠去。
这是一座临水而建的船舫,
有如烟柳丝为饰,如镜湖面作衬。
若是有炼器的修士看见,定会无比震惊。
这里正是玄霄宗失窃已久的空间法器“不系舟”内。
没想到它竟然就在玄霄宗里,被当成日常居所。
挽云从湖面上跑过,
水没有打湿她的鞋袜,只是惊起圈圈涟漪。
她停在湖心某处,心中念诀,睁眼已在一个简陋的竹屋里。
挽云掀开屋子门帘,准备出院子去。
抬眼便看见竹棚下有一只高大的仙鹤。
那仙鹤正在低头梳理羽毛,气质从容优雅,是挽云自幼的玩伴。
“玉露!”
晚云惊喜万分,扑上去揽住仙鹤的脖子,笑得眉眼弯弯。
“你来得太巧了!走,我们到后山去。”
那只叫玉露的仙鹤,清越地叫了一声,俯下修长的脖颈让挽云翻上去,双翅一震,飞入山间雾霭中去了。
仙鹤飞在云中,挽云趴在暖呼呼的玉露身上。
飞行中袭来的劲风也被手链上的法器一一挡下。
仙鹤玉露是不一般的神鸟,开了灵智,能懂人言。
她鸣叫几声,询问挽云发生什么了。
这事情说来话长,挽云絮絮叨叨地同她讲清了来龙去脉。
这件事要从两天前说起。
那天,挽云照旧去藏书阁看书。
她拐进藏书阁里一个偏僻的房间,在迷宫一样的书架中熟门熟路地找到自己正在研究的一本残卷。
她本来想踮起脚尖,够顶层那本包着灰蓝色的封皮的旧书。
不料那本书被指尖碰了下来,跌落地面。
泛黄的书页哗啦啦地翻飞,把一张薄薄的纸条从中抖落出来。
挽云心中欣喜:“是先前那个博学的神秘人给她回复了!”
她小心捡起纸条,期待着展开来看,纸条上的字却让她眉头紧锁。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佳人盈盈上楼去,明月皎皎照窗来。
痴痴心许兮,寤寐思服。不见佳人兮,思之如狂。
但求佳人怜顾我,若有期,月下逢。”
她一连读了好几遍,还是感到费解。
“这是什么意思?思慕我?想见我?”
这人与挽云未通姓名,也未曾见过。
只不过是就着这本残卷讨论些阵法之术罢了。
哪里来的暗恋思慕?
这人究竟是谁,又意欲何为?
挽云攥着纸条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步。
这本残卷的位置如此偏僻,内容也极度冷门,对方一定是冲着她来的。
“这是不会是恶作剧或是什么图谋不轨的陷阱吧?”
挽云思来想去,决定会会这个博学多识,却来路不明的神秘人人。
她像以往一样收走对方的纸条,表示自已已经收到。
又夹了一张自己刚写的进去:
“花前月下寒露浓,不如期会未时午后。
春分后,廿二日,后山见鹿亭外相见。”
到第二日,挽云来到藏书阁,发现自己留下的字条果然被拿走了。
挽云同玉露抱怨:“我和他只有讨论学问,怎么能连面也没见过就妄言喜欢?”
玉露声调高而尖细地咯咯叫了两声,表示自己对此事的看法。
“对吧,你也这样觉得!”
挽云见玉露和她的想法一样,略微激动。
挽云边腾出手来整理自己凌乱的衣带和发丝。
“所以我就约他在后山见面,管他是什么牛鬼蛇神,我来会会他。”
而此时此刻,重山之外。
后山的见鹿亭前已经有人早早来到。
御剑飞行带起一阵劲风刮过,一人翻身踢剑,轻巧跃下。
可此处只有空空孤亭一座,没有人影。
独孤一念挠挠头,有些纳闷:“怎么没有人,难道我记错了?”
他掏出一张字条,仔仔细细再读了一遍。
“花前月下寒露浓,不如期会未时午后。春分后,廿二日,后山见鹿亭外相见。”
独孤一念宽心地想:这姑娘可能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他打算先等一等。
于是收剑入鞘,斜倚着亭旁的老松,掐着新学的剑诀玩。
唉,大师兄怎么在藏书阁看书都能惹上桃花债?
独孤一念心里苦闷:“大师兄是心善体贴,不想亲自出面伤害那姑娘。可也不能让他的亲亲师弟来做这门苦差事啊!”
一想到待会那姑娘知道自己痴心错付,会呜呜大哭,独孤一念就感到十分头疼。
独孤一念在心中祈祷。
“唉,希望来的这位女弟子别太暴躁。上次我被打了还不敢还手,回去被笑了好久。”
白鹤振翅,飞入山林。
挽云乘着玉露来到见鹿亭不远处。
她远远就看见亭子边上有人。
于是自己用法诀敛了气息慢慢走上去。
挽云躲在大树后面,扶着树干,偷偷地瞧。
亭边的少年手执长剑,剑眉星目,顾盼间全是少年的意气风发。
这与挽云的猜想很不一样。
挽云撤去敛息的术法,准备走上前去和他打招呼。
不料,独孤一念警觉一道隐蔽的气息忽地袭近,下意识出剑格挡。
等到他看清来人已是收剑不及。
“砰”一声,一个身着外门青色制服的少女倒在地上。
独孤一念的脑袋嗡的一下,只剩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刚刚给了外门弟子一道流风剑气!
流风剑气凌厉不羁,一般人无法承受。
独孤一念慌了神,急忙往那姑娘体内输灵气。
却发现她经脉千疮百孔残破不堪,输进去的灵气也四处逸散。
再一看,气息和心跳也极其微弱了。
“完了完了,闯大祸了。”
他颤抖着手轻轻拍那姑娘的肩膀唤她。
“师妹,醒醒,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没有任何反应,人已经失去意识了。
独孤一念召出飞剑,准备带人飞往药蝶谷。
“老天保佑,可千万别出事啊。”
挽云刚才从老树后边绕出来,就无故被一下被凌厉的剑气拍到地上,眼前一下就模糊了。
好在阿爹在她身上套了许多件防御法器,并无大碍。
她心中不爽,本来想挣扎着坐起来。
却发现那个剑修十分惊慌,颤着手要给她送灵气续命。
挽云顿时起了戏弄之心。
她知道自己的经脉本就脆弱,根本留不住灵气,加之自己闭住气息,便能装作气息奄奄之态。
那少年果然张皇失措,六神无主。
独孤一念,召出飞剑,忽然低头瞥见怀中的人正眯着眼偷偷瞧他。
原来是她是装的!
那个女孩对上了自己的眼神也不紧张,反倒是得逞地扑哧一下笑起来。
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如银铃声串串。
独孤一念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劣的玩笑。
他正要生气地把人掀开,却后知后觉到怀里的人过分清瘦柔软了,一时间手足无措,竟不知道如何使力是好。
那姑娘倚靠在他胸口,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温热的好闻的气息也透过衣服扑到他的肩膀上。
独孤一念从来没有和一个女孩如此靠近过,后颈带着耳朵一下子就红透了。
他企图把少女推开。
可刚一动,丝缎般冰凉的发丝就从指尖滑落下来。
独孤一念自小就和师兄弟们起生活,剑修皮糙肉厚,手上也没个轻重。
怀里的人跟小猫一样,又轻又软。
他心里讶异:“她还没我的剑重!”
独孤一念下意识将手握起。
毕竟剑修手上有老茧,刮到她可不好了。
本来一肚子气也消了。独孤一念还得加倍小心翼翼,一动不敢动,由得少女在怀里取笑自己。
或许是独孤一念的慌张地表情戳中了挽云的笑点。她乐得停不下来,笑得肚子也疼气也喘不上来。
剑修肩膀的出乎意料的结实暖和的,她也带着点无赖地多趴了一会。
待气喘匀了,挽云用手撑地面借力,慢慢起身。
她退到合乎礼节的距离,向独孤一念行礼作揖
“在下外门弟子,挽云,见过师兄。”
但还没掩下去的笑意在她眼里忽闪着,显得很不诚恳。
独孤一念怀里一空,竟有些怅然若失。
他作揖回礼:“在下流风剑崖流云剑尊门下,独孤一念。”
他顿一顿,又说。
“剑修有剑气护体,师妹切勿再行此危险之举。后山清冷荒芜,我怕剑气难化,师妹还是回主峰惜花堂找医修看看吧。”
挽云听独孤一念话中意思有十分认真,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剑气未有伤我。”
挽云双手握在身前,青色的飘带扭捏地摆了摆,显出几分小女儿姿态。
“方才被师兄误击,我只是借故玩笑,身体其实并未大碍,还望师兄原谅。”
挽云又抬眼偷偷打量他。
举止大方,目光灼灼,看上去倒真像一把未出鞘的剑,不像是会写出那孟浪纸条的人。
挽云犹豫不敢认,小声弱弱地问。
“我来这里是与人有约,不知师兄来此是何缘故?”
独孤一念本应当按大师兄教的,向挽云表明自己是受某人之托,前来传话:“我与你只有道友之谊,而无男女之情,愿师妹专心修炼,早成大道。”
但独孤一念看着挽云眼眸中亮晶晶的期待,鬼使神差地认下了藏书阁神秘人的身份。
“挽云师妹所说的之人,正式在下。”
独孤一念替大师兄婉拒过很多女弟子,各式各样的都有。
可是,他觉得不应该是挽云这样的——这样特别特别可爱的。
一片叶子落在挽云黑亮的头发上,轻轻地滑下来。
独孤一念慌忙错开眼神,心跳咚咚如擂鼓。
他疯狂回想大师兄说过的细节,脑子里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原来…与我讨论阵法的是挽云师妹啊。”
独孤一念懊恼,他现在一时冲动误顶了大师兄神秘人的身份。
从理智思考,他现在应该亡羊补牢,以那个在藏书阁与挽云互传纸条的神秘身份,来拒绝这段情缘。
可当独孤一念一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见独孤一念不言语,挽云笑着接过话。
“留我字条的人原来是你,难怪提到的破阵之法都是偏好直接破开,原来是流风剑崖的剑修。”
独孤一念的个子比她高不少,她微微仰头认真地看他,眼睛里是粼粼的波光。
一片叶子落在黑亮的头发上,轻轻地滑下来,没有声音。
独孤一念觉得自己要溺死在这沉默里了。
眼前人就是写字条的人,挽云犹豫半天,决定直白的问他。
“你来到这里,是有什么要和我说吗?”
“我……”
独孤一念看见挽云水灵灵的眼睛里隐隐约约映着自己模样,里面似有情意绵绵。
这该如何是好?
独孤一念心乱如麻。
他知道,挽云喜欢的是大师兄,她期待欢喜的眼神也是在看大师兄。
独孤一念看天看地,看松树,就是不敢看挽云的眼睛。
剑在手里转了一圈,又去看地上一块石头,仿佛那块石头能开出花来。
挽云歪头打量独孤一念。
瞧见他故作镇定地红了耳朵,十分惊奇地眨巴眨巴大眼睛。
挽云心想:这人只字不提之前写的“不见佳人兮,思之如狂”,反倒看起来有几分害臊。
写的情书倒是孟浪大胆,怎么见到了,又不敢看我?
独孤一念偷看挽云,却发现挽云也在偷偷看他,两人的视线对上,又各自慌张地错开。
挽云心里忐忑不安。
独孤一念心里更是兵荒马乱的。
他好像都有话要说,可话到嘴边,小心翼翼反复斟酌,偏生开不了口。
大师兄烂桃花多到数不清的,而且心里也早已经有二师姐了。
他无论如何,都绝非良人。
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他?
风吹动树叶哗啦哗啦,对话陷入煎熬的安静中。
两人同时在心中祈祷:“老天爷,救救我,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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