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一念看着上升的水位,心里已经做着最坏的打算。
挽云在暗河对岸,双手拢成喇叭大喊。
“师兄,我有办法!你带我过去!”
溅起水雾和强劲的气浪让挽云根本无法靠近。
独孤一念灵机一动,连出几剑。
剑气搅动空气,破开水雾,角度力道巧妙,恰好开辟出一条通道。
挽云不敢耽误,提着裙摆跑到独孤一念跟前。
而此时身后的剑气恰好散去,回头一看,水花飞溅如旧。
挽云震惊地瞪圆了眼睛:剑气竟然可以做到这样精妙的控制!
来不及关心其他事情,挽云找独孤一念要了七块灵石,摆了一个的聚灵阵,又把自己的手链拆了,放到阵中。
只见一道灵光直向洞顶冲去。
霎时截断了瀑布,将洞口牢牢封住。
独孤一念惊讶:“你到底是什么人?”
虽然他对炼器了解不多,但也能看出挽云拿出的法器绝非凡品,定然不是一个外门弟子可以拥有的。
独孤一念刚想追问挽云,却发现挽云的头发和衣衫都被水打湿了。
轻薄的春衫贴着身体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在幽暗的光线下影影绰绰,湿漉漉的黑发更显得皮肤白皙如玉——打住,非礼勿视!
独孤一念慌张地背过身去,支支吾吾。
“师妹,你衣服打湿了。”
挽云一开始有点不明所以,后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
薄外衫湿了,贴着锁骨透出皮肤的颜色。
她顿时也有点羞赧,四处张望一圈,找点什么把身上遮了遮。
独孤一念听见挽云说她处理好了,才敢回头。
一下就看到挽云用之前包柴木的油布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剩半个脑袋露在外面。
看着有一种出乎意料的可爱。
独孤一念好辛苦才把笑憋了回去,把挽云身份一事抛到了脑后。
他捡了点柴坐在挽云边上烧。
“这里阴冷潮湿,师妹且等我把火生升起来。”
火焰很快就驱逐了阴冷和黑暗。
外面的风雨愈演愈烈,不止何时会休止。
挽云在溶洞里感受到石壁开始微微地颤抖,有些不安地开口。
“师兄,你从前见过这样的风暴吗?”
独孤一念从尴尬中松了一口气。
“见过,七年前的那次比现在更严重。那时候风雨夹着冰雹,南边石林那一片还有地震。”
挽云讶异:“七年前?这么大的天灾,为何宗门志里只见寥寥几笔记载?”
“我也不太清楚。据说这种天气的异常与宗门大阵有关,属于宗门的机密。”
“哦!所以宗门大阵可以影响气象观点就是依据这个提出的吗?”
挽云来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声音都变得活泼起来。她兴奋于新的发现。她用手比比划划。
“我之前推断宗门大阵是借了北斗七星的星宿力量建成的,但是没有佐证。”
挽云正想翻典籍,却被困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独孤一念这个冒牌货此时十分心虚。
大师兄说他是和挽云通过藏书阁一本残篇断简认识的。
但他的阵法水准与大师兄可以说是云泥之别,对“阵”的认识仅仅限于被师父揪着耳朵才记下来的剑阵。
独孤一念看见挽云亮晶晶的眼睛,心里边一直在挣扎。
理智告诉他,他现在误认下了大师兄留风的身份,应该亡羊补牢。
他应该按大师兄教的,同挽云说:我与你只有道友之谊,而无男女之情,愿师妹专心修炼,早成大道。
独孤一念心乱如麻,纠结了半天才开口:“那个,我现已知晓师妹心意。”
他说着看了四周一轮,就是不敢看挽云的眼睛。又盯着地上一块石头,仿佛那块石头能开出花来。
“但是,我与你…只有道友之谊,而无男…”
“够了,不用再说了。”
独孤一念别扭的背诵被挽云轻声打断,吓得抬起头来看向挽云。
挽云双手揉着眼睛,眼泪一滴、两滴从眼角流下,划过脸颊,汇在精巧的下巴上,然后“啪嗒”滴在青色的衣襟。
独孤一念的理智也跟着“啪嗒”一下断掉了。
他手足无措又语无伦次。
“没有,没有,我刚刚不小心说错了。我与你没有道友之谊,只有男女之情…哎呀,也不对…是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了。”
独孤一念伸出手给挽云擦眼泪,手举在半空又犹豫地停住。
“噗嗤。”
挽云笑出声来,拿开手,甩手上湿漉漉的衣带。
一双大眼睛得逞看向他,睫毛像蝴蝶一样扑闪一下。
“你莫不是以为,我约你见面是因为喜欢你吧?”
“唉?”
独孤一念又被挽云戏耍,一下子愣住。
他只被告知有一个女弟子钟意于大师兄,所以来替大师兄传话。
没想到这是误会,他窘迫极了,一下子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抱歉,是我误会了。”
挽云歪头打量独孤一念,问他:“师兄,你应该不是真正的留风吧?你代替他来的?”
独孤一念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这我不能告诉你。”
挽云看着独孤一念清澈地眼神,也不为难他。
她抽出一张微湿的传声符递给独孤一念说:“麻烦你告诉真正的留风,我想见他一面。”
“好。”独孤一念看着挽云张扬的眉目,默默地把传声符收起来。
两人的对话陷入煎熬的安静中,独孤一念摸出一块馕给挽云。
挽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这是一个很大的硬面饼,她尝试用牙啃了啃,没咬动。
挽云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独孤一念。
独孤一念把馕接过来,烤热了,掰成小块,递给挽云。
挽云谢过独孤一念,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馕,外皮酥脆、内里绵软,越嚼越香。
他边掰馕边说:“这个叫馕,是我师父去沙海云游的时候带回来的。可以放很久都不会坏。”
挽云对沙海很好奇:“沙海是什么样的?书上说是无尽黄沙,沙丘绵延,但是我想象不出来究竟是怎么样的。”
独孤一念想起这事,有点苦闷。
“我也不知道,师父说我还没有找到剑心,不让我去。”
挽云转头对十分认真地对他说。
“你的剑术很厉害,肯定可以达到你师父的要求的。”
独孤一念招架不住挽云如此直白的称赞,嘿嘿笑起来。
“其实也没有非常厉害。我是从小被师傅捡回来的,能走路就开始摸剑了,所以练流云剑的时间也比其他师兄弟都要长。”
挽云心里想着留风真正的身份,又思虑今日大阵的异变。一想到自己的阿爹一定被迫出关来维护宗门大阵了,不由得忧心忡忡。
独孤一念见挽云的苦瓜脸,拍拍挽云头顶的油布,表示安慰。
“如今情况虽然危急,但以千机林的林主廉贞道尊的阵法造诣,应该很快就能压制阵法中的异常。等风雨一停,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说着,独孤一念发现手心的稳度烫得吓人。
他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你发烧了!”
独孤一念打小就身体好,生病发烧这种事情,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对他来说,发烧是天大的事情。
对挽云来说,大病小痛不过是家常便饭。
她摇摇头,企图晃掉脑袋上的手。
“我的身体比较弱,今天这样折腾,发烧是正常的,师兄不用担心。”
听见挽云这番话,独孤一念更紧张了。
他抓过挽云的手腕用灵气探查她的经脉,越探越心惊。
他原以为先前探到的破碎经脉只是挽云用什么法子装来骗他的。
哪知道挽云实际的情况更加糟糕!
独孤一念声音都在颤抖。
“你的经脉怎么会这样残破!”
挽云不喜欢与人讨论有关自己身体的话题。
明明病恹恹的是她自己,可是偏偏还要宽慰别人。
“师兄不用担心我,我有运气的门法。”
挽云温声解释,她学独孤一念的动作,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要不断地拆东墙补西墙,四舍五入,这房子就算没有破。我现在一直调动灵气在体内运转,可以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独孤一念的心仿佛一下就沉入冰冷的暗河底。
他知倒这法子不是长久之计,只能勉强维持住挽云生命罢了。
哪里有这么稳定又强大的灵气来源可以维持住挽云的性命呢?
凡人寿命七八十年,修仙者能有两百余岁。
而挽云,就算一直有灵气维持,恐怕也只剩十几个春秋。
他转过身去,沉默地添柴。
挽云看着他的侧脸。
虽然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但是眉毛皱着,嘴角往下撇,还是能看出难过来。
独孤一念想了好久,转过来认真地看着挽云。
“挽云,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活得久一点,天下之大,一定有办法的。”
挽云笑得很俏皮,很无所谓。
“师兄,我绝对惜命,好好保护自己。我既怕痛又怕冷,遇到什么事情肯定是第一个跑的。”
独孤一念的声音哽了一下:“如果真的来不及。”
“我就带你去看大漠孤烟,去看断桥残雪,一定不白来人世间走一遭。”
挽云挑眉,她收到过很多安慰。
爱她的人往往是希望她活下去,活久些。
但是像独孤一念这样希望让她在外面多蹦跶,活得精彩些的倒是头一次。
“好,那我们拉钩。”
挽云很喜欢这个提议,她伸出小指头跟独孤一念约定。
“好,拉钩。”
独孤一念笑了,也伸出手来。
两人小拇指彼此相拉相勾,然后大拇指上翻相挨盖了章。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在这个把世界末日隔绝的地方,在一个不能知晓余生长短的时间节点。
这个约定不用实现就让能人感到欢欣。
挽云烧得越来越严重。
独孤一念无法,只能到暗河边接了水,想给挽云擦擦额头降温。
回来就看见挽云的脑袋一点一点,迷迷糊糊要睡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完全透支了挽云的精力。她意识模糊间,听到独孤师兄似乎在说什么。
可是她听不清。
柴火哔哩啪啦地作响,独孤一念说话的声音在温暖的火光里融化,清朗又温柔。
挽云有预感,这会是个没有噩梦的香甜觉。
她睡着了,不知觉地靠在独孤一念身上。
独孤一念稍微调整一下姿势,让挽云睡得更舒服。
他垂眸看着挽云沉睡的侧脸。
挽云笑起来眼睛像弯弯的月牙,眼里漾的盈盈的春水。
看着她就好像看到了万物竟发的春天。
但是睡着的时候,挽云纤长的睫毛耷拉下来,眉尖蹙起。
虽然小心抚开了,但眉头还是再会慢慢皱起来。
靠在身上的重量太轻了,呼吸也过分的浅,挽云真的好像一团柔软的云朵,一碰就要消散。
独孤一念把声音放得很轻,仿佛气息重一点就会把挽云吹走。
“我只是在想,要是这世间只能留住你寥寥几十年,何其遗憾,何其可惜。”
不知为何,他竟然期待着这场雨能够再下大一点,再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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